夏星河頓時一懵。
他忙又看了這少年幾眼,努力回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時曾見過這少年。
難道他從前見過我,而我沒見過他?夏星河心中打鼓。
那少年卻喝道:“你姓甚名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他身后眾人也都反應(yīng)過來,紛紛拔劍圍了上來。
夏星河悄悄松了口氣,隨口道:“我,我是澤州人,去往……那個,去往澎州探親?!?p> 那少年疑道:“澎州在澤州東南方向,單城卻在澤州東北,你來單城作甚?”
“啊?”夏星河不由張口結(jié)舌,這本就是他不欲暴露蹤跡,信口編來的,一時之間又哪顧得了這些?
那少年見他愣住,又將劍刃逼近了一些,喝道:“快說!”
夏星河努力鎮(zhèn)定下來,道:“我為何要告訴你?你又是誰?我可是良民,你怎么能平白無故拿劍架在我脖子上?”
那少年只緊緊盯著他,道:“在下顧天心,家父是單城城主,我奉家父之命抓捕‘獨臂鬼’。”他逼視道:“你究竟是誰?你的右臂為何如此奇怪?”
夏星河恍然大悟。
他在房中修煉內(nèi)功心法時脫掉了外衫,聽到喧嘩聲后,匆忙間隨意披了件衣裳就打開了房門,沒想到剛好被這顧公子看到包扎好的右臂,以及手臂上青黑色毒氣,想來是因此起了疑心。
他忙道:“顧公子,我姓……蕭,叫蕭河,我的右臂是受傷中毒,才包扎成這樣。我今日才來到單城,絕不可能是什么‘獨臂鬼’,顧公子大可放心?!?p> 顧天心見眼前這人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容貌倒也清秀,一雙劍眉斜飛入鬢,很是英氣,雖說衣著樸素,卻自有一種大方朗利的氣度。
只是,他的左側(cè)臉頰上有一道傷痕,想是剛落下不久,已經(jīng)高高腫起。他右臂直直垂下,似乎使不上半點力氣,裸露在外的皮膚呈斑駁的黑青色,看起來極為怪異。
聽他說話吞吐遮掩,顧天心道:“那就勞煩你將紗布拆開來看看。”
“???這……”夏星河心道,蒼氏“青面鬼”之毒天下聞名,倘若被他認出了這毒,保不準會泄露消息給蒼氏。
于是他忙道:“顧公子,我右臂是被一種古怪武器所傷,藥師交待,傷口一定不能見風,一旦見風就無法愈合,還請顧公子體諒。”
顧天心目光一凜,道:“既然如此,為洗脫嫌疑,便只能請蕭公子到我單城大牢里一敘了。”
說話間他一把抓向夏星河,想將他拖拽出門。
夏星河想都沒想,側(cè)身就是一躲。
他方才已用內(nèi)功心法修復(fù)了九成真氣,雖然他不會功夫,但運起真氣后卻行動迅捷,顧天心一個不妨,就被他掙脫了。
顧天心毫不遲疑,緊跟著上前一步,一劍刺來,夏星河忙又躲開,閃轉(zhuǎn)騰挪間,兩人又過了幾招。
正當兩人一個追一個躲時,顧天心忽地從袖中甩出金光閃閃一條縛帶,那縛帶柔軟如煙,緊隨夏星河而去,輕輕巧巧就將他縛住。
夏星河只覺這縛帶輕若無物,可他用盡力氣也掙脫不開。
顧天心收劍入鞘,道:“別掙扎了,你越掙扎綁的越緊?!?p> 他一擺手,自有手下人將夏星河拽起,推著他走出客棧。
夏星河有心想喊一聲住在隔壁的辛風眉,可轉(zhuǎn)念間想到今晨在平林渡,她以一敵十、趕走蒼氏弟子后,面色蒼白的樣子,想來當時只是勉力支撐。
大牢里陰暗骯臟、藏污納垢,萬一連累她也被抓進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妥。
何況,她已經(jīng)救過自己一次……
他胡思亂想間,一行人已經(jīng)走到客棧大堂。
“站住!”忽然有人格外嘶啞難聽地輕喝一聲。
眾人一驚,循聲望去,只見有一人橫身堵在客棧門口。
這人身量不高,穿一身黑色夜行衣,雙臂交叉靠在門框邊,以黑布遮面,看不清長相,只露出寒光四射的一雙眼。
夏星河一聽聲音即知,正是辛風眉!
見她身穿夜行衣,顯然是打算出門,夏星河心中暗笑,雖然她嘴上不說,到底還是出手去打探“獨臂鬼”的消息。
“你……”顧天心剛吐出一個“你”字,就被打斷。
只聽辛風眉繼續(xù)用嘶啞的聲音道:“我且問你,人人皆傳‘獨臂鬼’只有一只手臂,你們現(xiàn)下抓的人雙臂具在,如何能是‘獨臂鬼’?”
顧天心雖未見她長相,但聽她聲音蒼老,語調(diào)沉穩(wěn),只當她是一位脾氣不甚好的老者,便道:“前輩有所不知,雖說人人皆傳‘獨臂鬼’只有左臂,但實際上他雙臂健在,只是右臂受了傷,使不上力氣?!?p> 夏星河插嘴道:“你如何得知?難道你見過‘獨臂鬼’?”
顧天心吞吞吐吐道:“我,我見過一次。”
“???”眾人一愣,有人道:“公子,先前從未聽您說過您見過‘獨臂鬼’???”
“那個,”顧天心羞愧道,“我雖見過,但卻沒能抓住他……”
“你是見過他,但卻沒有和他交過手,”辛風眉冷冷道,“只怕不僅沒有和他交過手,反而是遠遠地看著他逃走了吧!”
“你,你怎知?”顧天心一驚,脫口而出道。此話一出,形同默認,他頓時又羞又窘,“我,我當時實在是害怕。當時的景象,當時的景象實在是太可怕了!”
夏星河好奇道:“什么景象?你看到了什么?”
他突然開口,顧天心渾身一震,似是從什么可怖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他沒有回答夏星河,卻定定神沖辛風眉道:“前輩是如何得知,我并未與‘獨臂鬼’交手?”
辛風眉淡淡道:“哼,你且先說說,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顧天心微微合眼,喟然一嘆,道:“數(shù)日前,我夜巡時,恰好看到城樓一角有兩人糾纏打斗,我急忙上前查看,只見其中一人已將另一人一掌擊倒在地。我剛想喝止,只見那人走到倒地之人面前,抓起他的右臂……”他雙眉緊蹙,嘴角微抽道,“抓起他的右臂,便咬了下去,就這樣一口接一口,把他的右臂啃吃干凈。四周靜的可怕,一個人也沒有,我,我只能聽見這人不住地撕扯咀嚼皮肉、骨頭的聲音。那人不像是人,不,那就不是人,那,那根本就是個怪物!”
他微微一頓,啞聲道:“他站起身,抬頭看向我。他身材高大,臉色白的像死人一樣,雙眼血紅血紅的,嘴角還,還掛著血肉?!彼曇舻蛦?,“我以為他要殺了我,可他卻抬起左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肉,轉(zhuǎn)頭就走了。我當時,當時怕得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遠?!?p> 說到最后,他已滿是羞愧憤懣。
一個……一個吃人肉的怪物?
眾人皆是神色大變,有膽小些的已經(jīng)臉色蒼白,幾欲作嘔。
“也因此,你親眼見到他左手行動自如,右臂卻受了傷?”辛風眉仍舊不緊不慢,淡然問道。
“正是。”顧天心道,“他右臂垂在袖筒里晃蕩,看樣子像是受了傷?!?p> 辛風眉接著道,“倘若你和他交過手,就會知道恐怕他右臂不是受了傷,而是已經(jīng)斷了?;蛟S,斷口處還會留有白霜?!?p> “啊?”顧天心一愣,道,“這是為何?”
“你可聽說過薄雪再生術(shù)?”辛風眉問道。
眾人相互看看,均是一臉茫然。
“我也只是聽聞,”辛風眉也沒有指望他能答上來,月色朦朧中,她的目光幽遠,“薄雪再生術(shù)是一種專用來療傷的醫(yī)術(shù),此法消耗大量真氣,可于須臾間令傷口愈合,宛若再生,據(jù)說倘若內(nèi)力深厚、施法得當,還可使殘肢重生。使用此術(shù)法后一個時辰內(nèi),傷口處會有真氣凝結(jié),猶如覆蓋薄薄一層白雪,因此稱為薄雪再生術(shù)。”
“薄雪再生術(shù)?”顧天心遲疑道,“當真有這樣神奇的醫(yī)術(shù)?”
“我明白了!”夏星河已有所穎悟,道,“辛……咳,那個,前輩的意思是說,這‘獨臂鬼’是想用薄雪再生術(shù)醫(yī)好自己的右臂?”
“不錯?!毙溜L眉道。
“倘若真是如此,為何被‘獨臂鬼’害死的人,身上也有白霜?”顧天心疑道。
“此事我也心存疑慮。”辛風眉道,“只一點,據(jù)我所知,世上再沒有別的術(shù)法,可以令人渾身遍布白霜。薄雪再生術(shù)用起來極為復(fù)雜,在施法時出了什么岔子也未可知?!?p> “可是,這‘獨臂鬼’右臂是否有白霜并無人知曉,現(xiàn)下就斷定這怪物是想用術(shù)法療傷,未免太過牽強。”顧天心道,“何況,如果只是療傷,又為何……為何要吃人手臂?”
這番話合情合理,聞言眾人不禁竊竊私語,連連附和。
正當眾人以為辛風眉要再做解釋時,不想她卻認同道,“言之有理!”
頓了一頓,她看向顧天心,“因此,今晚,我便引來那‘獨臂鬼’問個清楚,你看如何?”
“???”眾人齊齊一驚。
顧天心不禁問道:“引來?如何引?”
眼前人雙眼微微一瞇,一雙寒星般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狡黠,她一字一句道:
“用薄雪再生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