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程回到家里,沉默不語,草草吃了飯,就躺到床上,回味著張?zhí)鞄熕鶄鬟f的龐大信息量,總覺心里燥得慌,輾轉(zhuǎn)反側(cè),實在難以成眠。
袁老爹、袁老媽也都明著眼,看出自家兒子回來后與以往的不同,肯定有什么事情,但沒有盲目追問。
袁程不時抓一抓頭發(fā),把張?zhí)鞄熤攸c強調(diào)的關(guān)于功法參悟修煉的箴言,一五一十進行反芻,加深記憶,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乃可。
借著微弱的燈光,袁程懷揣著興奮的情緒,又把《閱金經(jīng)》翻了翻,很多字詞尚不認識,許多語句有些晦澀難懂,看來后面的修行注定將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如此,煩擾的心不免冷靜了若許。
忽然,袁程想到了張?zhí)鞄熃咏詈笳f的話,到現(xiàn)在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仔細看了看就近躺在安樂窩里的黃耳,猶自言語:“這怎么就是一條天犬呢?怎么看也不像呀!”
是啊!黃耳通體紅軟的長毛,矮嘟嘟的,賊嘻嘻的,活脫脫的一條狐貍,倒是確也十分機機警、聰明與干凈,總自己出去覓食,特別愛去紅薯地里吃蟋蟀;從不在家里拉尿;遇到陌生人時,會悄然繞到身后突襲腳后跟,咬完就跑,不多糾纏。
袁老爹極其中意,說比之前飼養(yǎng)的好上百倍,喚了個直白的名“狐貍狗”。還是后來見了張?zhí)鞄?,張?zhí)鞄熞活D稱奇,未敢過多泄露,只是讓改名“黃耳”。說也奇怪,黃耳恰如能聽得懂一樣,還去蹭著張?zhí)鞄熞路隽藡?、賣了萌。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袁老爹之前曾多次央求張?zhí)鞄熁蚨嗷蛏冱c撥袁程一式半式,不求其他,但為能讓袁程強身健體,活得長久一點,可張?zhí)鞄熞恢蔽磻?yīng)承,然而自從見了黃耳后,張?zhí)鞄熅谷凰闪算Q口,同意了袁老爹的請求。奇也怪哉!
繼續(xù)往前推,往前想,應(yīng)是幾年前的一個春天。袁程百無聊賴,準備同往常一樣,去自家房屋后的小塊兒墳地上戲耍,隔遠就聽到如有似無的斷續(xù)啼叫。循著聲音,袁程在如瀑布似的紫藤花葉底,吃驚地看到了一團搖曳著、嗚咽著的微火,不由得怯生生地退后了幾步。緩了緩自己,又強打起十二分精神,袁程躡手躡腳靠近些,才真正看清楚原來是一個惺忪著眼的小狗,周圍正氤氳著若有若無的紫氣與青氣。
“誰這么沒有愛心,多可愛的小狗都舍得遺棄,真是敗家。”袁程把小狗抱在懷里,義憤填膺地聲討著。
對著小狗無害的模樣,實在忍不住,袁程低頭蹭了蹭小狗如綢如緞的皮毛。小狗有意無意地伸了舌頭舔了舔袁程的臉蛋,就像中了電一樣,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如酥如酪,讓袁程毛孔都感到無盡的輕盈舒適,甚至漸而有了脫胎換骨飄飄然的錯覺。其實,這就是很多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緣,既在冥冥中,也在明明中,無限奇妙。
“這就是福嗎?!料來也是?!痹棠鐞鄣目粗磉叺狞S耳。自從有了黃耳后,袁程自己也像打開了一扇心門,變得活潑與伶俐了些;家里也平添了許多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驀然,黃耳一激靈,猛地站了起來,間斷叫著聲,直接沖了出去向南疾馳。
“黃耳——黃耳——你怎么了呢?你這是去哪兒呀?”袁程也趕緊簡單踢靸起了鞋子,跟在后面。
就這么一人一犬,一前一后,在微微的月光下,在昏昏的燈火中,叫一聲、喊一句,向南而去。中間,也依約傳來了從南而至的吟哦。
很快就到了周家莊南頭,臨近了眉湖。聽得更真切,是張?zhí)鞄熢谂俜鸥瑁?p> “月光,桂香,趁著風(fēng)飄蕩。砧聲催動一天霜,過雁聲嘹亮。叫起離情,敲來別況,夢家山身異鄉(xiāng)。夜涼,枕涼,不許愁人強?!?p> 好一首《朝天子》。是誰在遠處撥弄銀錚?一如流鶯花底沉訴,一如歸鴻云外悲鳴。滴碎金砌雨,敲碎玉壺冰。字字衷情,卻盡是銷魂斷腸聲。
“舉杯邀明月,我自放楚歌?!?p> “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歌了,袁程與黃耳也跑到了眉湖畔的屋架房子前,叫了聲:“師傅——師傅——”
什么也沒有,屋子里空蕩蕩的,就連門前的梨花樹也不見了蹤跡。一切歸于闃靜。除了秋月、秋水、秋蟲外,好似剛才本來什么也沒有。
剗地,黃耳對著眉湖吠了幾聲。順著方向,袁程睜大了眼睛瞅了瞅,也只是湖心水面在向四面八方漾起了漣漪而已,其余空空如也。
“師傅他老人家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遠了啊!”袁程俯下身,輕輕撫摸著黃耳,相偎相憐。
“我們也回吧?!币蝗艘蝗?,一前一后,慢悠悠的
宛城石非玉
黃耳,也是現(xiàn)實里的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