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子身作白衣,佇立于橋上,手里拿著一副墨畫,眼神沿河眺望。
肩披長發(fā),可全身竟是濕透的,她發(fā)梢、指尖,衣角滴打著水珠,任風吹動,她無絲毫涼意。
她將墨畫雙手捧起,深情的低下頭,水珠從鼻尖滴落在畫紙上了,可畫早已濕透,那畫中人早已隨濃墨散去。
而她卻似個癡人兒,用手小心翼翼的將水珠拭去,莞爾一笑,像是那畫中有人,時不時還用手輕輕撫摸,如同手指尖能觸碰到畫中的臉龐!
————前記。
秉燭夜讀,府中人已睡盡,前不久聞得家父書房中有一奇書,而自己房中詩書早已看盡,夜深人靜頗有些無趣。索性就悄悄潛入家父書房,借來奇書解解悶。
書架最上層,那書已被灰塵鋪滿,龔竹將書小心取下,帶回自己房中。在燭光下,他大手大腳的抖落書表面灰塵,并用衣袖草草擦了擦,迫不及待的打開書。
可連翻幾頁均是空白,他心想應當是作者別有用心,繼續(xù)翻頁,然而整本書全翻完,皆是空白頁。龔竹坐在一旁看著這書感嘆道:
“果然是奇書?。 ?p> 可是又奇在什么地方呢?他將書拿起,從不同角度,從燭光亮度不同地方,還四處摸索看有沒有機關(guān),龔竹絞盡腦汁,最后皆是徒勞,無奈的雙手枕著頭,看著這滿書的空白頁,繼續(xù)感嘆道:
“果然是奇書!哎……我也不管你奇在哪了!”
龔竹在桌上拿起一本詩書看了起來,將奇書涼在一旁。夜深了些,他有些疲乏,便想倒上一杯涼茶,可是不巧人犯困,手將茶壺打翻了去,茶水覆出便打濕了那書。
他急忙從困頓中驚醒,去找干布擦凈茶水。龔竹背對著書桌,正彎腰找干布,此刻他身后的奇書便幻化出一縷青煙,書頁嘩啦啦的翻動。一位白衣女子身上濕漉漉的滴著水站在他身后看著他,而龔竹卻全然不知。
找了半天,他還是沒找著干布,聽著滴水聲,他看了看腳下全是水,感覺不對勁啊,一壺茶哪來這么多水?
龔竹心里一驚,毛骨悚然,他還沒敢回頭,一只濕透的手便搭在他肩上。他自然反射的回頭,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便被嚇暈了去!
文娘見他被嚇暈在地,便把他扶到床上歇息,將蠟燭滅掉。她走進窗前,將窗戶打開,往房檐方向望去,并站在那一動不動。
直到天微亮,文娘才坐在床邊,一只手捂住龔竹嘴,隨即一只手如抓了一把水一般,灑在他臉上。
隨后龔竹便暈乎乎的醒了,才一睜眼他便驚恐萬分,卻無奈叫不出聲,文娘也急忙解釋道:
“公子切莫聲張,我雖是書中幽魂,可不害得你!”
龔竹一聽,這所謂的奇書原來是妖書,更為驚恐。
“若公子執(zhí)意求死,那怪不得文娘了!”
龔竹趕緊服軟搖頭,并示意文娘將手拿開。
文娘一放手,他卻趕緊用自己的手捂住嘴,并小聲說道:
“我不作聲,姑娘切莫害我!”
文娘淺笑道:
“公子不必遮掩,你若不聲張,不告及他人知我,文娘又怎會害你呢!”
龔竹松開手問道:
“姑娘真不是人?”
此時床已濕去半截,文娘含羞的站了起來。
“叫我文娘就好!”
數(shù)日過后文娘一直待在屋中,寸步未離,白天她便住在龔竹搬來的水缸中,晚上龔竹看書,她便站在窗前發(fā)呆!
“文娘你不回去了嗎?”
“回哪?”
“書里面??!”
文娘轉(zhuǎn)過頭冰冷的看著龔竹:
“你是想把我關(guān)回去嗎?”
龔竹一看形勢不對,趕緊解釋道:
“沒~沒~沒,你又不害我,我關(guān)你做甚?!?p> 文娘依舊看著房檐方向,喃喃說道:
“我想去看一個人!”
“誰?”
“我相公!”
可文娘卻出不得門,一旦被人知曉,引來作生者,那就絕無活路。
夜以繼日,文娘和龔竹話多了起來,他們吟詩作對,談及過往。龔竹已弱冠之年,卻無成婚,只因其執(zhí)意不娶緣淺之人。
“文娘你不會干的嗎?”
龔竹問道。
文娘伸過手去撫摸著龔竹臉龐:
“那年他如你這般!”
指尖的水珠從龔竹側(cè)臉滑落,他一頭霧水:
“我覺得,應該是干不了……”
彼此沉默了片刻,龔竹便興起說道:
“要不你把他畫出來,我去帶他來見你?”
文娘一聽心喜,便拿筆便畫,可是才落筆,水便由筆尖流入畫紙,沖散墨痕。
文娘哀愁的緩緩走到窗前,身上不斷滴落著水珠。龔竹用手巾幫忙擦拭她眼角:
“雖然分不清楚,可我感覺你在哭……”
文娘一下?lián)淙臊徶駪阎?,稀里嘩啦的的哭了起來。龔竹一臉不自在,等到文娘抬頭時,他全身早已濕透。
“要不我想想什么辦法帶你出去吧!”
龔竹找了很多衣服給文娘穿上,可是也會被打濕。他又找來一身蓑衣斗笠……此時屋外便有人說話:
“竹兒,這青天白日的,你老躲屋里干嘛?”
那是龔竹母親,說著便要推門進屋來,龔竹連忙回應:
“?。磕赣H……沒……沒事……我就……”
邊說邊讓文娘躲進缸里,話還沒說完,他母親便推開了門,一踏進屋,地上全是水:
“竹兒,你這是做甚?”
龔竹抱著蓑衣:
“呃……孩兒就只是想看看這蓑衣是怎么擋雨的……”
母親慢慢的走近水缸,一只手搭在缸口沿邊上:
“竹兒啊,你也不小了,你看你還弄個大缸在屋里,依娘親說吧,你就應了你父親和上官家閨女成了婚,上官家可說是…………”
龔竹急忙打斷話:
“咱龔家也不差啊,母親您說是不是啊,來,屋里全是水,我陪你去花園走走?!?p> “你臉色不好,一點精氣神沒有,是該多出去走走?!?p> 過了好一會兒,龔竹才回來,剛推門,文娘就一臉喜悅急忙上前道: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龔竹則一臉無精打采:
“文娘你成親了嗎?”
“?。繘]……”
“你說吧,你想到什么辦法了!”
“你可以下雨天帶我出去啊,那時候不打傘,別人不就看不出了??!”
龔竹或喜或憂的說道:
“聰明……”
“你不開心嗎?”
“沒啊……”
“你等我下,我去給你偷點東西。”
說著,文娘便飄了起來,行走無聲。沒過一會她抱著一壇酒回到屋中。
“文娘這酒是我家的……”
“我知道啊。”
“那你還偷?”
“你哪來那么多事,你不開心,我陪你喝酒,喝完下雨,你陪我找人。”
兩人深夜里又不敢大聲,也就悄悄舉杯:
“文娘,我感覺你沒喝進去,你到處都在漏水……”
文娘半醉半醒的駁道:
“你才漏水的呢,又不是我想死在河里?!?p> 龔竹也喝蒙了:
“哦?那你說說你咋跑河里去了?!?p> 說著便又舉了一小杯。
“小竹子啊,我給你講啊!”
我家住陵郊城,那時我已破瓜之年,正是談婚論嫁,習得琴棋書畫,程桓與我門當戶對。
那年他向我父親大人提親,因我倆交好青梅竹馬,我便無推辭。可父親大人卻不許,說是男兒應志存高遠,若程桓只愿守在家中做微薄生意,空廢了一身才華,那倒不如給我另結(jié)良君。
程桓從小,詩書作畫了得,鄰里街坊都甚是夸贊,可他卻從未想過功名利祿,只在街上賣賣字畫以求溫飽,他家父怎說,他都不愿去考官。
我年幼時,常把他作師,他也教得我許多。那年春末,他贈于我一副墨畫,畫中人便是我。
“姑娘若愿朝朝暮暮,來年嫁與桓生可好!”
我未向家中提及,若要是他真心實意,我愿不嫁他人,等他上門那天。
但因父親大人執(zhí)意,程桓便擇日上京趕考,我一路送至橋頭,臨別前他與我誓約,再過兩個年頭,他必高中,回來娶我。
我待嫁閨中,一心求得他回來那天,不管他是否高中,我也愿與他結(jié)好。
次年夏天,我捧著他的畫像,站于橋上念想著他回來的樣子??娠L大,不慎將畫紙從手中吹落,我急忙抓回,然而卻因失足墜入河中,由于夏天水漲,岸邊無一人救得了我,我便同墨畫一起被沖走。
我心有不甘,被一作生者救起,但卻奄奄一息,七魄已走,經(jīng)輪回,只留三魂,難活命,他念我癡情,將我封于書中,化作幽魂,此后我便隨書飄蕩。
“額……你這不沒成親嘛。”
龔竹一把抓住文娘手,文娘卻也沒避讓。
“你懂個啥,桓生說了娶我就要娶我,是我命生不好罷了!”
龔竹站了起來:
“好,那竹生娶你可好?就現(xiàn)在,讓你一天都不等,我龔家,不說是家財萬貫,不過在我羅華城里有誰不穿我家衣裳,你爹肯定答應……”
文娘也站了起來,雙眼暈暈看著龔竹:
“那可不行,我若嫁你,我相公怎么辦……”
說著文娘便要暈倒,龔竹急忙將其抱?。?p> “晚了,該歇息了……”
龔竹抱著文娘走向床。
“不對,她不能睡這……”
又轉(zhuǎn)身走向水缸,可他就是橫著把文娘放不進去。
“哎呀……都要嫁我了,睡一起,睡一起…………”
文娘光著腳,依舊穿著白衣,渾身濕漉漉的,龔竹將她放下,給她蓋上被子,接著搖搖晃晃的睡在文娘邊上,頭靠在文娘肩上,抱著文娘,醉醺醺道:
“你真涼……”
兩人也就迷迷糊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