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真相外表似美麗至極的花,內(nèi)里流動的卻是最丑陋最骯臟的莖液,讓人觸目驚心。
這趟鏢,運貨是虛,運藥是虛,運他這個人和藥才是實。
六歲那年被領(lǐng)進傅家時,他滿懷天真,還不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虛實顛倒,不堪真相里,他才是那個被嫌棄的野種。
他娘是個貌美的賣酒女,被傅老爺強要了,屈辱地生下了他。
傅家對他們不聞不問,一直到他六歲那年,傅家才來人把他們找了回去。
他以為觸到了天堂,其實是踏進了地獄。
傅老爺摸著他的腦袋,笑得慈祥又猙獰:“霖兒乖,只要忍一忍,忍一點點痛就能救哥哥了……”
他所謂的“哥哥”便是那個在冰棺里躺了十年的人,傅家的大兒子,傅春香。
他生來便患頑疾,一直命懸一線地用各種珍貴藥材吊著,吊到十八歲病情突然惡化,一發(fā)不可收拾。
傅老爺費盡心思找到了隱居梅嶺陰山的慕容神醫(yī),這才查出傅春香的病是因為體內(nèi)天生帶出來的一種尸蟲,一路追根溯源才知是傅夫人當年養(yǎng)胎時,發(fā)善心賑濟災(zāi)民,誤接觸了瘟疫病人,染上了這種尸蟲,并讓它在胎體扎根下來。傅夫人亦受其折磨,身體虛弱,難產(chǎn)致死。
慕容神醫(yī)將傅春香置于一口千年冰棺內(nèi),冰封住了他體內(nèi)的尸蟲,并為其護住了心脈,讓傅春香這樣不生不死地沉睡了十年。
傅家的這個兒子才是隱秘的“正主”,外人卻并不知曉,只當傅老爺老來得子,只生了一個傅霖兒。
當傅霖兒第一次被送到陰山,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痛苦時,他才知道原來口中的“親爹”找來他這個野種的真正目的。
千辛萬苦找到了他,心肝寶貝地將他寵上天,不打他不罵他不敢傷他一根汗毛,不過是因為他體內(nèi)流著的鮮血,為了他與傅春香那一脈相承的血緣――
以血換血,以生換死,慕容神醫(yī)當年說的八個字。
他的噩夢,就此開始。
他每一年都要被送到陰山一次,將滾熱的鮮血換給傅春香,然后再將傅春香的頑疾一寸寸渡給他。
冰棺十年,他的大哥全靠著他這個野種的血養(yǎng)著。
他就像個器皿,為他大哥提供著健康的源源不斷的鮮血,然后再吸引著他大哥體內(nèi)的尸蟲爬出來,爬到他這個同樣美味的身體里。
他不是天生體弱多病,六歲以前他很活潑健康,能下河撈魚,能幫娘親打酒,站在一群小伙伴里總是最神氣最打眼。
他只是承受了哥哥的病,那種深入骨髓、如影隨形的寒癥,一年一年地被引到他身上,他睜著大眼睛看著那種如鬼魅般的小蟲一只只鉆入他的皮膚里……
誰也不會懂那種感覺,那種惡心、害怕、絕望的感覺,從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深深地體會到的那種暗無天日,不能呼吸的感受……
他每次換完血都會好一陣干嘔,幾天吃不下東西,夢中都是鋪天蓋地的尸蟲。
但回到家里,他又會笑瞇瞇地撲入娘親懷中,向她撒嬌,和她說一路的見聞,變回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傅霖兒。
才六七歲的孩子已經(jīng)懂得什么叫威脅了,這是他能保全娘親的唯一方法。
但有時半夜醒來他是真的又冷又痛,他甚至都能感覺到那些蟲子在他身體里蠕動……
他恨極了自己這個身體,這個動不動就突發(fā)寒癥、冷入骨髓、骯臟、惡心、一點也不像個正常人的身體,他想過和娘親逃走,可耳邊時時響蕩的都是那種如毒蛇般的聲音:“你逃不掉的,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抓回來,到時就不止你一人生不如死了……”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但他終究是不想死的,他不能想象那種沒有知覺,冰冷冰冷地躺在地下,被尸蟲一點點腐蝕掉的感覺……
可這一天終是到來了。
傅老爺苦尋多年終于找到了慕容神醫(yī)口中的“不歸草”,終于能徹底治好傅春香,讓他永遠擺脫寒癥的糾纏了。
不過這也意味著,以生換死,他夢魘了多少年的這一天終于來了。
臨時前傅老爺單獨召他說:“霖兒,你放心地去吧,你娘我會好好待她的?!?p> 他知道,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懷著恐慌與不安上路了。
從江南到梅嶺,他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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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羽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兮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