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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京夢聞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紫霄(四)

元京夢聞錄 麥麥青芒 3521 2020-06-30 18:33:00

  凌蕭完全怔住了,半晌才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樣的事,我怎么從未聽說過?”

  外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道:“不僅你,天下本就沒有多少人知曉此事。索倫皇族一向頗為神秘,外人費盡心機(jī)窺其秘辛,卻往往難得其中一二。便如此事,索倫皇室便一向嚴(yán)禁外傳,也不知是為了保存實力,還是出于什么別的緣故。不過,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p>  凌蕭皺起眉頭,腦海中浮現(xiàn)出索倫二皇子目中無人的樣子,不由不信道:“索倫皇室,就是天音那樣的嗎?”

  凌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搖頭道:“天音之所以力弱,并不是因為他不濟(jì),而是因為他當(dāng)時年歲還太小。據(jù)聞,索倫皇族中的嫡系血脈,在到達(dá)一定年紀(jì)時,便會相繼踏入重境。旁人究其一生,歷盡千辛萬苦練就的功法,在他們而言就像是人到了十幾歲便會長胡須,過了四十歲便要生白發(fā)一般,全屬天理自然?!?p>  聞言,凌蕭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為什么?”

  “是啊......”外祖長長嘆了口氣,“我也想知道為什么。不僅如此,我還想知道,為何七十年前,索倫王朝會突然平地崛起。蕞爾小邦,如何就能空前強(qiáng)大到如此地步,將我國瓜分蠶食成如今僅剩一半的疆土,害得咱們丟失了多少重要疆域!”

  說著,他恨恨地嘆了一聲,在書案上輕輕一擊。

  凌蕭知道外祖又想起了母親戰(zhàn)死一事,心中不由也跟著一痛。

  兩人沉默了一陣,凌蕭又道:“索倫的實力,孫兒自小便有所耳聞??蓪O兒心中一直困惑不解的是,他們的兵力若真如傳言般強(qiáng)勁,這幾十年來,咱們又是如何一次次在戰(zhàn)事中險勝的呢?”

  聽到這個問題,外祖的臉上才稍微輕松了一些。

  他嗤笑一聲,道:“這大概就是人常說的金無足赤,天無絕人之路吧。索倫皇室雖然實力驚人,但卻總是內(nèi)訌不斷。自上一代索倫王起,索倫王室的內(nèi)部損耗就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外部的侵蝕。索倫大帝開創(chuàng)萬世基業(yè),自己的后代卻僅有一人存活,就是去年駕崩的老索倫王。而老索倫王的這兩個兒子你也看見了,自小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窩里斗來斗去,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劃江而治的局面。有人傳言,索倫王族為主不端,是個受了詛咒的姓氏。呵......無論真假,都算是他們作孽太多,自作自受吧。不過,也多虧他們王庭內(nèi)部矛盾嚴(yán)重,才讓咱們一次次在與他們的對戰(zhàn)中保存實力。否則......”

  他輕哼一聲,嘴角抿起一個略帶諷刺的笑,“近二十年無戰(zhàn)事,老一輩的不是死了,就是告老還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去了。這些年提上來的這些個‘新貴’,文官儒士,甚至某些武將,都安逸慣了,多多少少有些飄飄然,自覺國力甚壯。加上索倫二子奪位一事,最終劃江而治,國力弱半,他們便愈發(fā)不把索倫人放在眼里??墒聦嵣?.....”他嘆了口氣,望著凌蕭道,“并不是外祖漲他人威風(fēng),以咱們目前的實力,哪怕是分裂后的索倫再與我朝起爭端,咱們恐怕也難成對手啊......”

  聞言,凌蕭不由挑了挑眉。

  他看了外祖父一眼,小心斟酌著詞句道:“如此想法......是否太過妄自菲薄了些?近二十載的休養(yǎng)生息,我朝人口數(shù)量已大有增長。北部西部在您和紀(jì)大將軍的帶領(lǐng)下,也培養(yǎng)出了一批精銳兵將。先不敢言必勝,但與之一戰(zhàn)的實力,總也該有吧?”

  “哼,”凌峰輕輕一笑,沒看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書案上方的輿圖上摩挲了兩把,緩緩道,“十七年前,你母親剛剛戰(zhàn)死之時,我何嘗沒有下過這樣的決心呢?可問題是,我朝歷代重文輕武,積弱已久。今上雖意識到國防一事之迫切,奈何朝中堪用之人太少。在朝臣百姓的心中,習(xí)武終究是匹夫之勇。兵事之能,遠(yuǎn)不比溜須拍馬來得晉升便宜。至于沙場操練,嚴(yán)冬酷暑,萬骨鋪就的名將之路,就更沒有多少人愿意走了。說到底,武道乃是一種精神。若心中沒有對巔峰的追求與敬畏,對家國百姓的責(zé)任,單憑高官厚祿的誘惑,是很難將這條坎坷之路走到底的?!?p>  “而索倫就不同了。索倫以武立國,老索倫王雖然是不世出的文才大儒,但對軍事國防從不敢有絲毫輕待。就只大前年一年,索倫用于軍務(wù)的開支就占了全年國庫開支的一半。那年索倫國宴之后,我曾與王巢把酒一談。王巢此人心正,性子也耿直,雖為領(lǐng)兵大將,卻并不好戰(zhàn)事。我二人談話,字里行間總是免不了涉及軍政。他雖所言不多,但我聽得明白。索倫之所以不戰(zhàn),是上頭壓著,不想戰(zhàn),要給兩國一個休養(yǎng)生息的機(jī)會。但如今老索倫王業(yè)已歸西,索倫三皇子和那個什么勞什子攝政王,哪個都不像仁政愛民的性子。要是他們哪天起了興致,前來挑撥戰(zhàn)事......唉,那將又是我朝的一場浩劫啊......”

  他一下說了許多,說到最后,雙目沉沉地望著身前的輿圖,似乎透過那上面的山川河道,又看見了當(dāng)年的歷歷沙場鐵血。

  只不過,二十年前以一敵百,所向披靡的戰(zhàn)神,如今已被歲月染白了雙鬢。肌肉虬勁的雙手雖仍力大無窮,但歷經(jīng)滄桑的心,又如何還能有風(fēng)華正茂之時的自信與篤定?

  一個人的蒼老,哪怕外人看不出分毫,可那種慢慢萎靡,萎縮,委頓,漸趨虛無的感覺,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

  終究不復(fù)少年時啊......

  “外祖的心愿,蕭兒會繼承下去?!背领o中,凌蕭的聲音響起。

  “嗯?”凌峰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是一愣,但接著眉眼一彎,微微笑了。

  他拍拍凌蕭的肩背,道:“是啊,外祖怎么忘了,還有蕭兒呢!我的蕭兒長大了,如今都與外祖一般高了......”他頓了頓,似是咽下了喉頭多余的情愫,正色道,“你有心走行伍之路,外祖雖有擔(dān)憂,但心里也甚是歡喜。說起來,朝中熟兵法,能當(dāng)大任的人才太少。京中這茬后生里,有心走這條路的也不多。除了你,也就是老紀(jì)家的麟哥兒還有些本事。我們這一輩人都老了,江國的富庶和安寧,以后就要靠你們來守衛(wèi)了......”

  “嗯?!绷枋捨⑽㈩h首。

  外祖也點了點頭,望著他,沉吟道:“今日既將話說到了此處,便也不怕再多嘴兩句。索倫......終究是強(qiáng)敵宿仇,不可小覷。如今東西索倫雖是雙雄鼎立的局面,但局勢很不穩(wěn)定,難保將來會出什么大動靜,咱們的軍事布防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噬?.....唉......”

  他嘆了口氣,又道:“前幾年宮里不安寧,皇上不放心,破例把我調(diào)回來駐守。如今形勢好些了,北境那邊,還得我親自回去守著才放心?!?p>  凌蕭猛地抬頭看他,讀懂他眼中的沉肅后,不假思索道:“孫兒與您同去?!?p>  “誒,”凌峰卻擺了擺手,算是否決了他的提議,“以前你還小,把你獨自留在京中不安全,總要帶在身側(cè)才放心。但如今你大了,有擔(dān)當(dāng),也有本事。我想過了,你還是留在京中。這無論對你、對皇上,還是對朝廷都有好處。宿衛(wèi)軍干系甚大,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但若有你在,哪怕不是一把手,只要有你從旁監(jiān)督,任是誰也不敢搞出太大的動靜來。”

  聽這話的意思,竟是思慮周全,在交代他走后之事的樣子。凌蕭心中不安,道:“是索倫那邊有了什么動靜嗎?”

  見他擔(dān)憂,凌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沒有。咱們的人一直在小心觀望著,目前索倫境內(nèi)還算安穩(wěn),并未有異常的兵馬調(diào)動。我也只是事先跟你打個招呼,交待幾句而已。軍情緊急,索倫人出兵總愛打人個措手不及。我先囑咐你一句,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讓有心人鉆了空子。”

  “如此......”凌蕭這才松了一口氣,想了想,又道,“可若外敵來犯,孫兒不愿偏安一隅。我乃凌氏子孫,理當(dāng)追隨外祖,上陣殺敵?!?p>  聞言,凌峰緊緊盯住他的眼睛,認(rèn)真看了半晌。

  “無事,蕭兒,無事?!彼鋈恍α?,“不過,雖然索倫尚無異動,但聽到你這么說,外祖心中依然開懷。好,外祖答應(yīng)你。若江索再度開戰(zhàn),外祖定不負(fù)你保家衛(wèi)國之心。凌家軍旗下,也定有你的一席之位?!?p>  凌蕭也緊緊盯著外祖的雙眼,半晌,認(rèn)真點了點頭。

  “好了,”凌峰拋開這個略顯沉重的話題,輕松道,“說著說著就扯遠(yuǎn)了,都快忘了你今日來的目的。你武功上有了大進(jìn)階,無論如何是好事。過幾日又是中秋,闔家團(tuán)圓,你也好在家多待幾日,陪陪你外祖母?!?p>  “對了,”他又想到什么,問道,“聽說荇兒這些日子好了很多,竟是被沈家小子嚇了一跳的緣故?”

  忽然聽到沈青阮的名字,凌蕭微微一怔,心中還是有些疙里疙瘩。他沒說什么,只點了點頭。

  外祖卻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自顧自道:“這沈家小子,常聽人說起他學(xué)識好,人也聰慧,卻沒想到還有幾分膽識和魄力。這樣的人才,功夫又是拔尖的,若是能到軍中效力......”

  說著,他“呵呵”笑了幾聲,搖頭道,“沈徊想來必不肯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到軍中吃苦吧......也是,明明眼前就有康莊大道,又何必走這條獨木橋呢?”

  這番話倒出乎凌蕭意料之外,他這才發(fā)覺,國學(xué)監(jiān)兩年修學(xué)之期竟已不知不覺到了尾聲,而他還從未想過以后的路。

  “行了,時辰不早,我該進(jìn)宮面圣了。你也好回去,給你外祖母報個平安?!蓖庾娴穆曇魝鱽恚瑢⑺麖募姺彼季w中拉了回來。

  “是。”凌蕭應(yīng)聲,然后與外祖父告辭出來,騎上馬,一溜出得軍營。

  一連陰了十幾日的天終于舍得放晴,街上游人慢慢多了起來。凌蕭小心拉著韁繩,手搭涼棚,抬頭看了看天。清新的日光略微有些刺眼,他低下頭來,眼前不由自主地閃現(xiàn)出沈青阮房門上緊閉的紫銅鎖。

  “到底去哪兒了呢?”他心中暗道,輕輕夾了夾馬肚子,驅(qū)馬向著國公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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