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不請自來的山貓,讓三人在生死線上打了個來回,也讓重獲新生的心不再疏離,彼此間多了些看顧和信任。
三人一大清早辭行,在山莊主仆的戀戀不舍中,踏著山間的薄霧緩緩遠(yuǎn)去。只留下三個模糊的背影,和供山莊諸人在未來幾年茶余飯后,孜孜回想的傳奇。
與先前辛苦趕路不同,因為有傷員,三人如今更像是出門踏青,一任驢馬在山間信步。如此,原本計劃著一個月的行程,半月過去了,才走了三分之一。
這日傍晚,他們一行車馬抵達(dá)落腳的村鎮(zhèn)。鎮(zhèn)子里只有一間客棧,小小一棟二層瓦樓,已經(jīng)是鎮(zhèn)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宏偉建筑。
紀(jì)麟要照顧阿賀,凌蕭便去要了三間客房。本以為客棧太小,他們一下要三間,房源會有些緊張。卻不想整間客棧原沒什么住客,他一張口,倒把個掌柜的喜得不行。
如此,三人跟著小二上樓。就見二層一共只三間客房,呈凹字形圍著中間的樓梯。
紀(jì)麟將阿賀安置在樓梯口右側(cè)的廂房內(nèi),自己住在中間,凌蕭便領(lǐng)了左側(cè)的房間。
各項安排妥帖后,阿賀在房內(nèi)休息,紀(jì)麟便下樓去了鎮(zhèn)里。他是獨(dú)自去的,凌蕭明白,他這是又去給阿賀尋摸合胃口的吃食去了。
因著阿賀時?;杷?,醒來的時刻不定,紀(jì)麟的一日三餐也跟著她一起,變得不規(guī)律起來。三人一路上極少能湊在一處用飯,凌蕭便獨(dú)自用了晚點,然后在房內(nèi)打坐。
過了好久,才聽見對面房門有動靜。又過了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談話聲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p> “怎么這么早就醒了,往日喝了藥,總要睡上幾個時辰的。”紀(jì)麟的聲音傳來,“等很久了嗎?覺得怎么樣?”
“有點累,胸口悶悶的......”阿賀的聲音有些虛弱。
“哎,別動,我來扶你!”紀(jì)麟忽然急切地叫了聲,接著嗔怪道,“覺得不舒服還到處亂動,碰著傷口可怎么好?”
“就是憋得難受,想起來坐坐,哪里就那么嬌弱了?!卑①R輕聲嘟囔了句。
“夫人說了,你的傷剛愈合不久,若不小心調(diào)養(yǎng),傷口很容易再崩開。到時候,可就沒有第二個梨花李在路上等著救你了!”紀(jì)麟責(zé)備道。
“哎呀,知道了,真啰嗦,像個沒牙的老太婆?!卑①R道,接著輕輕笑了一聲。
半晌沒有動靜。
阿賀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來:“你......干嗎這樣盯著我?狗熊......”
“咳......”紀(jì)麟有些慌亂地清了清嗓子,“呃,那個......起來了也好,正好用飯了。”
阿賀“咯咯”一笑,問道:“有什么好吃的?”
“雞湯。”紀(jì)麟道,“我去鎮(zhèn)子里看了,沒什么好的吃食。正好掌柜的自己養(yǎng)了幾只烏雞,我看著還挺肥,就要了一只來熬湯。”
“你......親自熬的?”阿賀小聲問。
“嗯?!奔o(jì)麟輕輕應(yīng)了句,說完又咳了一聲。
誰料,聽到回答,阿賀卻哀嚎道:“哎喲,完了完了,今晚要餓肚子了......”
“誒?”紀(jì)麟一聽炸了毛,可下一瞬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將音量低了下去,輕嗔道,“胡說什么呢,我特意請教了廚娘,按她說的在灶上煨了一個半時辰,味道一準(zhǔn)好得很!”
“切......上次也不知是誰熬的豬骨湯,錯把薄荷當(dāng)成了香葉,整罐湯簡直能苦死個人......”阿賀輕笑著譏諷道。
“哎呀,那不是第一次,沒經(jīng)驗嗎?”紀(jì)麟赧道,“這次我把所有佐料都事先嘗過了,保證沒弄錯。來,我先給你盛一碗,你嘗嘗......”
接著就是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響動,透過客棧薄如脆餅的壁板,傳到對面房間里凌蕭的耳中。
凌蕭打坐半晌,卻始終靜不下心神。不知是因為隔壁的交談聲太吵,還是離京日久,心中多少有些掛念。
他輕輕嘆了口氣,既無法入定,索性站起身來,下樓問小二要了文房四寶,然后伏在書案邊寫了封家書。
近來所歷甚多,頗不平凡。他心中有疑惑不解,正好問問外祖。
一封書信寫完,他將其封好,又鋪開一張信箋,用鎮(zhèn)紙壓了。提起筆來,手腕微動,兩點一提,在紙上勾出三點墨跡。
然而一個字尚未寫完,他忽然停了筆,心頭浮起一絲異樣的別扭。
平日里掌談玩笑還好,這些日子不見,忽要提筆書信,卻一時不知該如何開頭。
想了想,他還是將筆放下,又將那張信紙揉了,扔進(jìn)紙簍里。
寬衣散發(fā),收拾洗漱,他倒在床上,蓋上薄被,打算提早休息。
然而剛把眼睛合上,頭頂卻傳來瓦片松動的聲音。他心下一凜,一把抓起枕邊的紫霄劍,坐起身來。
槐鎮(zhèn)的經(jīng)歷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他渾身肌肉繃緊,心頭卻掠過一絲猶疑。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發(fā)生了異常,可他事先前卻一點察覺都沒有,甚至到現(xiàn)在也嗅不到一絲殺氣。
怎么回事?
正在他糾結(jié)之時,頭頂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聲音很低,顯然是有意壓著。
緊接著男子的聲音傳來:“小心!這些瓦片年歲久了,上面生了苔蘚。你抓著我的手,小心別滑倒?!?p> 原來是紀(jì)麟和阿賀,凌蕭松了口氣。
知道無有危險,他將佩劍放好,又躺到枕上,閉上了雙目。
一陣窸窣聲過后,二人似乎在房頂上坐了下來。
接著就聽紀(jì)麟道:“你的傷不宜隨意挪動,況且夜深了,鎮(zhèn)子上黑燈瞎火的,也沒啥看頭。咱們就到這兒來坐坐,看看星空,不好么?”
“好什么好?”阿賀還是一慣的嫌棄,“這兒的瓦片這么糙,硌得我屁股生疼?!?p> “欸,你不說我都忘了?!奔o(jì)麟道,接著不知做了什么,又獻(xiàn)寶似的對阿賀道,“這樣就好了吧?”
阿賀輕嗤了一聲。
“不過,在這兒看天空還真挺清楚的?!彼?,“你看那月亮周圍的一層云氣,像白紗一樣,多漂亮!”
“是啊,真漂亮?!奔o(jì)麟道,聲音里有絲難言的悸動。
阿賀似是怔住了,半晌沒答言。
“看什么看,狗熊......”隨著夜風(fēng),飄來女子羞怯的聲音。
“你看你的月亮,我看我的?!奔o(jì)麟輕聲道,“只不過我的,比你的更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