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阿賀的聲音更低了。
“呵......”紀麟笑了,“我可不是登徒子。我這一輩子,只打算守著一個姑娘?!?p> “你......”阿賀輕嗔,卻不知為何沒繼續(xù)下去,只輕聲罵了句,“狗熊......”
“哎,打個商量好不好?”紀麟道,“能不能別再叫我狗熊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我很沒面子的!”
“噢......”阿賀譏諷的聲音傳來,“原來鼎鼎大名的紀大公子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啊!先前是誰瘋瘋癲癲,哭哭啼啼地跟我說,我今后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想叫你狗熊就叫你狗熊,哪怕讓你日日扮狗熊逗我開心都行的?。俊?p> “你......你沒忘???”紀麟一驚。
阿賀輕聲一笑:“該記得的都記得清楚著呢!你可別想賴!”
“欸?”紀麟不滿道,“那你怎么不記得我那日有多擔(dān)心,生怕你出事,急慌慌跑到樹林里去尋你,還為你跟山貓搏命呢?不心存感激也就罷了,還笑話我......”
“是啊是啊......”阿賀揶揄道,“若不是紀大公子在林間大呼小叫,我早就打發(fā)了那些毛爪子,悄悄逃開了,也不至于為救你差點丟了命。還要我心存感激......我要謝也是去謝人家凌大哥,你擔(dān)得起我這一聲謝嗎?”
“凌兄那兒我已經(jīng)代你謝過了?!奔o麟道,“至于我......我方才是說笑的。我不要你謝,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
阿賀聞言沉默了下去,半晌,又輕輕道了句:“狗熊......”
“哎,不是說好了嗎?不叫狗熊了吧?”紀麟道。
“誰跟你說好了?”阿賀不依,“告訴你,我可是抓著你的小辮子呢,想叫就叫!狗熊,狗熊,狗......呀!”
屋頂傳來瓦片松動的“喀啦”聲。
“當心!”紀麟輕聲責(zé)備,接著又驚道,“手怎么這么涼?”
“我沒事,就是......”阿賀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又輕輕叫了一聲,“呀......你做什么?”
“別亂動。”紀麟道,“李夫人說了,你的傷受不得風(fēng)。我抱著你,披風(fēng)里暖和?!?p> 阿賀不做聲了。
半晌,她輕聲道:“紀麟,謝謝你?!?p> “嗯?”紀麟一愣,“不是說不要謝我的嗎?這又是做什么?”
“不是山貓的事,”阿賀道,“我是說槐鎮(zhèn),謝謝你?!?p> “槐鎮(zhèn)?”紀麟又是一愣。
“是啊,”阿賀道,“謝謝你,幫我手刃了仇人?!?p> “那個賣羊湯的淥老三?”
“他不是什么賣羊湯的,他是個老牌的土匪,殺人,搶劫,無惡不作,比槐安居里的那些要壞得多?!卑①R道,“你是不是一直疑惑,為何我輕易放過了槐安居里的土匪,卻唯獨要讓他不得好死?”
紀麟沒有作聲。
“其實他和槐安居那幫人不算是一伙的?!卑①R道,“他身手好,心氣高,看不上那些剛?cè)牖锏?,所以一向獨來獨往。但他一個人成不了事,所以跟槐安居的合作。他提供迷藥,負責(zé)把人引到槐安居里去,剩下臟手的事交給他們,他只在最后分錢?!?p> “本來......”阿賀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本來那幫土匪沒想把我?guī)熌镌趺礃拥模椭幌肽昧隋X財,毀尸滅跡。但那淥老三來了,是他開的頭,才害得我?guī)熌?.....師父要跟他們拼命,也是他讓人把他綁了,吊起來,慢慢折磨......”
“后來我去找他們報仇,他認出了我。他記得我是女兒身,有一次把我擒住,在我身上動手動腳。還好我趁他不備,把他打暈了,才逃了出來......”
“所以我不能讓他好過?!卑①R深吸了口氣,“別的人我都可以交給官府,但這個人不行。他必須死。”
“可我試了很多次,好幾次差點要得手了,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下不去手......我殺不了人。我記得阿爹臨死前跟我說的話,我下不去手殺人......”
“不用。”紀麟忽然道。
“什么?”阿賀一愣。
“不用你動手?!奔o麟道,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以后有我在,我就是你的手。有我在,沒人再傷得了你,你也不需再擔(dān)驚受怕地過日子?!?p> “你......”
“阿賀......”紀麟似乎不知該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黯黯半晌,輕聲道,“我認識你,認識得太晚了......”
聞言,阿賀似是怔住了。
二人沉默下去。
半晌,又聽阿賀道:“紀麟,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可傻了。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夢到我露宿街頭,吃不飽飯,日日被野狗欺負。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把我從野狗的口中救下,帶我離開那個又臟又破的街角,拿熱氣騰騰的粥喂給我吃,還給我買了好些漂亮衣裳?!?p> “他問我,你冷嗎?我說冷,他就用自己的披風(fēng)包住我,說這樣就暖和了。他又問我,害怕嗎?我說怕,他就輕輕拍我的后背,告訴我,以后有他在,我再也不會受欺負,再也不用擔(dān)驚受怕了?!?p> “你知道嗎?在夢里,他長得可好看了。我總是記不清他的臉,可我就是知道,他長得和神仙一樣好看。自從做了這個夢,我就天天盼著。盼著真有這樣一個人,能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來到我身邊,來救我?!?p> “從七歲到十五歲,這個夢我做了八年,心里就盼了八年。師兄師姐們知道了,都笑我傻??晌揖褪遣挥X得自己傻,我一直相信這個夢是真的。也相信,有一天我的英雄真的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向我伸出手,把我?guī)纤鸟R,帶我離開所有的痛苦和黑暗?!?p> “其實......”阿賀呵呵一笑,“是挺傻的是吧......”
“你十五了?”紀麟沒答話,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呃,什么......”阿賀一愣,話音未落,就像被什么堵住了嘴,驟然停住了。
“唔......紀麟......”嬌弱的聲音剛出口,就又被堵了回去。
瓦片“咯咯”輕響了幾聲,就放棄了抵抗,慢慢沉寂了下去。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后,一聲鴉啼從林間炸起,頭頂才傳來輕輕的喘息聲。
“我......夜深了,我抱你回去。”
沒有回音。
只聽“喀啦”“喀啦”幾聲輕響,頭頂安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外間傳來開門的聲音。幾聲低語后,又聽大門發(fā)出“吱呀”一聲,然后被人輕輕合上了。
有人在外面深呼吸了幾下,還在面頰上輕輕拍了拍。接著,腳步聲響起,相鄰的房間大門開合。
再然后,便是徹底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