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來人是客，掌柜的放下提防，擺出一副開門迎賓的笑臉，伸手往四周一指，道：“公子真是有眼光！咱們是鎮(zhèn)上最好的成衣鋪子，早先是開染坊的，祖?zhèn)鞯氖炙?，能染出二十八種紅色。您二位看看，看相中哪幾匹，店里有現(xiàn)成的裁縫，三日內(nèi)就能成衣！”
說著，他親自領(lǐng)著紀(jì)麟去選布料。凌蕭便在店門口的角落里等他。
店里的婦人們見他一個年輕小公子來挑衣裳，都好奇地圍了過來，又見他左看右看一頭霧水，就七嘴八舌地出起了主意。
“公子這是給媳婦兒買布做衣裳呢吧？媳婦兒多大年紀(jì)了，平日里喜歡穿素淡的，還是鮮艷的衣裳啊？”
“哎喲，新婚夫婦蜜里調(diào)油，真讓人羨慕??！公子也真是疼媳婦兒，連置辦衣物的事都親自包攬了！”
“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為女孩兒做衣裳吧？是想送她禮物，逗她開心？這錦緞顏色都差不多，沒經(jīng)驗的可不會選。這樣，你跟我說說你夫人的模樣喜好，我來幫你選！”
“呃......”被人七嘴八舌問了一通，紀(jì)麟有些混亂，“她......她今年十五，平日里嘛......嗯，大概也......嗐，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么樣式的衣裳?！?p> “那就說顏色！樣式好說，按今春最時興的做就是。各家小姐都喜歡，準(zhǔn)沒錯！你家里的平日都愛穿什么顏色的衣裳？是桃紅還是大紅，清淡的還是濃艷的？”
“她......”紀(jì)麟撓了撓頭，“她平日都穿石青或是淺褐的衣裳?！?p> “啥？”一眾婦人瞠目結(jié)舌，“那是男子才穿的顏色，她一個年輕女孩兒怎么能穿呢？”
“不......不能穿的嗎？”紀(jì)麟有些茫然，“可我看著很好看啊?！?p> “噗......”眾人掌不住笑出聲來，互相傳遞著曖昧的眼色，“看看，看看，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這不眼前就見著了！”
“不過啊，這石青淺褐終究不是年輕女子該穿的顏色。你要是連這個都覺得好看，那等她穿上一身赤錦，你這眼珠子還不得掉出來！”
“哈哈哈......說得正是！依我看......這平日里愛穿石青的，看來還是喜歡素淡的顏色。不如你就挑一款妃色的，你看，就是這個。雖是紅色，卻沒那么艷，看著不刺目，年輕小姑娘穿得最多的就是這個?！?p> 紀(jì)麟順著她的手看了兩眼，皺眉沉吟著不說話。
一旁的婦人見了，一把把他拉了過去，道：“我倒不這么看。平日里穿得素淡，不代表心里就喜歡。許是她沒試過別樣的呢？年紀(jì)輕輕的姑娘家，就得穿得俏一點。那才叫花團(tuán)錦簇，活這一世也不虧！依我看啊，你就給她買這件緋紅的！又活潑又俏皮，她看了一準(zhǔn)喜歡！”
紀(jì)麟又看了看她手指的布料，歪了歪頭，還是不置可否。
見狀，眾人又給他推薦了幾款。從絳色到朱紅，再到銀紅，全都沒看到他心里去。
最后，他自己在角落里看到一匹錦緞，眼睛一亮，道：“那是什么紅？看起來好生嬌艷?！?p> “噢，”眾人打眼一瞧，“那是海棠紅?。“褑?，你看看咱們這幫老婆子，不懂那少年人的心了！剛剛成親的小兩口，可不就要這纏纏綿綿的顏色！這送的哪里是衣裳啊，這分明是心意和情分吶！嘖嘖嘖......”
眾人方才一通嘰嘰喳喳，掌柜的幾番插不上話，便到一旁坐等。如今見這邊似是有了著落，他朝里間招招手，一個中年婦人便拿著量尺走了出來。
“公子好眼力??！”掌柜的湊上前去，殷勤笑道，“春紅淺香，不似情長。公子定是十分愛重自己的夫人，才會在萬紅之中選中這一款海棠。夫人也必是難得的美人，才能襯得起這么嬌艷的顏色?！?p> “她......她不是什么絕色美人，”紀(jì)麟羞赧地?fù)狭藫项^，“但我喜歡?！?p> “哎喲喲......”眾婦人聞言都捧住了心口，“小公子真是重情之人，您夫人可真有福氣喲......”
眾人說笑調(diào)侃著，隨掌柜一同過來的裁縫已經(jīng)將錦緞拿了出來，這時便問紀(jì)麟道：“公子可有夫人的尺寸？或是咱們改日上門去量？”
“這......”紀(jì)麟從沒想過尺寸的事，不由犯了難。
他想了想，將雙臂圍成一個圈，道：“大概......就是這么大?！?p> “噗！”掌柜口中的茶噴出去半尺遠(yuǎn)。
一眾婦人也躲在手絹后面，笑得前仰后合。
紀(jì)麟撓了撓頭，見眾人笑得說不出話來，自己的臉也慢慢紅成了個蝦子。
“我......我買這衣裳不想讓她知道，想做成了再送給她，讓她歡喜......她的尺寸我沒量過，不過就是一般姑娘的尺寸，她人纖瘦，把腰身做小一點就成了?！?p> “哎喲......這可不成。這太籠統(tǒng)了，好容易做身衣裳，到時候不合身可不掃興！”
還是裁縫最先緩過勁來，她揉揉笑得發(fā)酸的臉頰，對紀(jì)麟道：“這樣，我教公子個法子。您回去后，將夫人平日里穿的衣裳偷一件出來，帶到我這兒。我比一比尺寸，大概就有數(shù)了?！?p> “誒，”紀(jì)麟雙眼一亮，“這倒是個主意！行，我這就回去，把衣裳偷來給您！”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
衣裳做成需要三日。正好阿賀身上不適，三人便順理成章地多留了幾日，絲毫沒引起阿賀的懷疑。
待到衣成那日，紀(jì)麟望著面前一襲海棠紅錦繡襦裙，笑得那叫一個見牙不見眼。十八九歲的年紀(jì)，卻被他硬生生在眼角擠出了三條皺紋。
當(dāng)晚，他就把衣裳送到了阿賀的床前。
阿賀喝了藥一直昏睡著，剛剛清醒過來，懷里就被塞了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她收到紀(jì)麟的眼風(fēng)，不明所以地將包裹解開，驀地看到一包袱沉甸甸的大紅錦緞，足足呆了半柱香的時間。
好容易，她將目光從錦緞上移開，頭剛抬到一半，眼角就掉出一滴晶瑩的淚來。
紀(jì)麟有些慌了，匆忙抓住她的手，問道：“怎么了？是我又嚇著你了？還是你不喜歡這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