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弛虞斛又驚又怒,滿目擔(dān)憂地望著自己的幼弟,似乎想要說什么,卻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倒是那銀面人又開口道:“方才弛虞二公子雖然莽撞,卻也言之有物。不知他說的話,陳姑娘是否認(rèn)同呢?”
聞言,陳湘湘雙眉緊皺,顯是在心中天人交戰(zhàn)。她一番糾結(jié)過后,剛要說話,銀面人忽然又打斷了她。
“哦,對了。姑娘回答之前,請容在下再提醒一句。”
“公堂之上若是提供虛假證詞,可是要被追責(zé)的。這點(diǎn)姑娘興許不甚在意,但卻不得不想想此事的后果?!?p> “姑娘要明白,只要你口中的一句話被判定為假,那今后無論姑娘再說什么,都將難以令人信服?!?p> “弛虞氏擄掠少女,縱火燒村一案,姑娘是首要人證。若你的證詞不再可信,那整個案件都有被推翻的可能。孰輕孰重,希望姑娘在心中掂量清楚?!?p> 這番話顯然在陳湘湘的心頭掀起了軒然大波。她猛地看向銀面人,似乎想透過他臉上的面具,穿透他的內(nèi)心。
然而,最終她還是失敗了。她垂下眼眸,低聲道:“弛虞雍......所言不虛?!?p> “哈!”銀面人將折扇在手中一敲,轉(zhuǎn)身對陳嘉運(yùn)道,“大人,如此事情便分明了。陳姑娘所謂的指證,指的乃是多年前的一樁舊案。此案雖駭人聽聞,卻與本案并無關(guān)系?!?p> “弛虞二公子是在多年前與這位姑娘有過牽扯,但皆為你情我愿,不存在強(qiáng)迫一說。弛虞二公子也從未有過虐待他人的傾向。若以此為據(jù),論證他在抱山居一案中的動機(jī),未免太過牽強(qiáng)?!?p> 說完,他又轉(zhuǎn)過身去,看著滿面寒霜的高訟師,聲音陡然轉(zhuǎn)厲:“而閣下作為訟師,將陳姑娘作為本案的人證帶上公堂,提供的卻是另一案的證詞。在下認(rèn)為,此舉甚是不妥,甚至可以說是別有用心!”
“閣下蓄意模糊兩案的界限,是想要渾水摸魚,用另一個更為嚴(yán)重的案件來覆蓋此案,以達(dá)到冤判被告的目的?!?p> “這一手算盤打得不可不謂精妙,但凡遇到莽撞一些的人,沒準(zhǔn)兒還真就讓你給蒙混過去了。屆時弛虞二公子哪怕再冤枉,又有誰肯再聽他一言半語?”
“先生此計將人心算盡,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細(xì)論起來,其心當(dāng)可誅!”
他一番疾言厲色的詰問,高訟師瞳孔猛地一縮,心中一下子慌亂起來。
要知道,這個陳湘湘可是他今日出奇制勝的砝碼。老天眷顧,讓他得了對家這么大一個把柄。這幾日他掩藏行蹤,一再低調(diào),就是想打弛虞氏一個措手不及。
而這一招也的確奏效了。六年前的驚天舊案被陳湘湘一語揭開,連皮帶肉,鮮血淋漓,在公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本想趁熱打鐵,再添一把火,把兇犯的帽子牢牢扣在弛虞雍的頭上。若是運(yùn)氣好,他甚至能一舉將弛虞氏的少家主拉下馬。
如此,他高訟師的名頭定會響徹西南。在朝廷欽使那里,他也能搏得一個不畏強(qiáng)權(quán),正義直言的好印象。此后便是飛黃騰達(dá),青云直上。
如此良策,一箭三雕,眼看就要達(dá)成,難道要被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訟師給攪黃了?
如此良機(jī),此時若失,不知何時再來。
他越想越不忿,上前兩步,躬身一禮,道:“大人,陳湘湘的證詞也許不足以判定弛虞雍作案的動機(jī),但也絕非胡亂攀扯。秦訟師所言蓄意、誅心,請恕在下不能接受!”
“況且無心插柳,陳湘湘的證詞也牽出了另一件驚天舊案。如此滔天罪行,難道就這么輕輕揭過去了?還是因為對方身份貴重,又與大人有舊,大人有意私心包庇?”
這最后一句,他是壯著膽子,咬著牙才說出來的。并非急怒之下的口不擇言,而是想行激將之法,讓陳嘉運(yùn)騎虎難下,也順便在鼎沸的民情上再澆一勺油,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熟料,陳嘉運(yùn)聞言只是審視地盯了他一眼,卻并未動怒。
“閣下請注意言辭。”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秦訟師所言不錯,弛虞斛奸淫擄掠童男童女,放火燒村一事,與本案并無干系,當(dāng)立案另審?!?p> “本官身為監(jiān)察御史,不會枉縱有罪之人,卻也不會糊涂斷案,冤枉無罪之人。今日審理的乃是抱山居虐殺少女一案,還請諸位都分辨清楚。更不要企圖將別的案子摻和進(jìn)來,混淆視聽!”
這番話不輕不重,聽起來只是就事論事。但放在公堂之上,就絕對算得上是斥責(zé)了。
案件剛剛開審就失了主審的好感,這對訟師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高訟師心中一驚,忙斂眉順目,退到一旁不做聲了。
那位秦訟師卻又施施然走上前來,道:“方才聽原告訟師說了這許多,在下心中也有疑惑,想要問一問首告方?!?p> 陳嘉運(yùn)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秦訟師請言?!?p> 銀面男子優(yōu)雅地抬手回禮,又轉(zhuǎn)過身去,望著公堂上下一方民眾,道:“抱山居一案看似簡單,被告被發(fā)現(xiàn)在死者房中,可謂是人贓并獲,無從抵賴。但在下心中卻仍有三點(diǎn)不解。這三點(diǎn)疑惑若不能解釋清楚,此案怕仍會有冤獄之嫌?!?p> “哦?不知先生有何疑惑,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备咴A師此時已經(jīng)對他頗為忌憚,言語間也謹(jǐn)慎了許多。
聞言,銀面人低笑一聲,將折扇一展,從容道:“第一,經(jīng)衙役查證,案發(fā)時賀姑娘的房間門窗緊閉,還有這位紀(jì)公子在門外看守。在下想請問,弛虞二公子如何有通天之能,可以在既不破壞門窗,又不驚動紀(jì)公子的前提下,進(jìn)到她的房中?”
“還有,就賀姑娘身上的傷痕來看,她生前定遭受過非人的虐待。這么大的動靜,客棧里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聽到嗎?”
“哼,”聞言,高訟師冷笑一聲,頗為不屑地道,“這個問題我們事先也已經(jīng)想到,并且細(xì)細(xì)查證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