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審理正到精彩之處,卻在主審一聲令下戛然而止。眾人一聽不由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突兀。
但大人既然發(fā)話了,他們也不敢有所違逆,雖然有些掃興,但還是紛紛點頭應(yīng)諾。一時間堂上堂下嗡嗡聲一片,頗有作鳥獸散之象。
見狀,紀麟忽然動了。
一整個堂審他都靜默無言,除了開始時的幾度沖動,還對弛虞雍動了粗,后來都是靜靜的。仿佛周遭的懸念迭起,滿堂驚嘆都是戲文里的故事,與他無絲毫相干。
直到此時,他才靈魂歸竅,又活了過來。
見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離去,他猛地起身沖了出去,撲通一下跪在堂前,雙目通紅地高聲喊道:“大人!您千萬莫要聽信奸人所言,放縱真兇!”
“吾妻慘死,兇徒就在她房中,乃是我親眼所見!什么迷香,什么錦繡山莊,什么轎夫,都是這個訟棍為幫兇徒洗脫罪責而編造出來的謬論!此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大人千萬不要被他蒙蔽了啊!”
“紀兄......”凌蕭一個沒看住他,讓他沖了出去,心中已是一驚。又聽他口不擇言,不由越發(fā)擔憂,一瞬不瞬地望著堂上。
只見陳嘉運低頭注視著紀麟,目色沉沉,面上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終于開口,卻并未喊人行刑,而是語重心長地道:“紀公子,本官尚未下判決,只是暫時休堂而已,你且不必如此緊張?!?p> “此案的確頗多存疑,若不查清楚,不僅不能讓死者寬慰,還會使真兇逍遙法外,犯下更多的罪行?!?p> “公子的心情本官明白,但茲事體大,決不能草率了事。公子今日還是先行回去,好好想想當日的情形,看有沒有疏漏才是正途。”
說完,他不再看他,而是轉(zhuǎn)向弛虞斛,道:“今日雖然是審理抱山居一案,卻不料扯出了六年前陳家村的舊案。經(jīng)證人指證,弛虞氏少家主,弛虞斛乃是首要嫌犯。本官須將你暫行收押,待案件審結(jié),若無罪,才可再放你出來。還望公子配合?!?p> 說完,他向衙役招了招手。
此言一出,弛虞氏眾人俱是一驚。
原本在秦訟師的力挽狂瀾之下,抱山居一案有了巨大轉(zhuǎn)機,弛虞雍眼看著就能脫罪??山?jīng)陳嘉運一提,他們這才想起弛虞斛也被拖下了水。
他的案子可比他弟弟的嚴重得多,一個鬧不好,甚至有抄家滅族的風險。見衙差們前來拿人,眾人都哭鬧起來,死死圍著他們的少家主,說什么也不肯把人交出去。
見狀,剩余衙差全部圍了上來。
眼看就要動武,卻聽陳嘉運一聲大喝:“爾等是要公然拒捕,陪他一同下獄嗎?”
“本官已經(jīng)說了,此案尚未開審,弛虞斛也只是作為嫌犯,暫行關(guān)押。待案件審查清楚,他若是被冤枉的,本官自會將人放還。”
“爾等若是在此刻阻擋衙差辦案,那整件事的性質(zhì)就變了。弛虞斛便是無罪,也會為爾等的無知所累!”
一番疾言厲色,道理分明,弛虞氏眾人這才靜了下去。弛虞斛又對眾人低聲言語了什么,眾人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雖然百般不愿,還是漸漸放了手。
于是,身戴鐐銬的人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弛虞氏兩兄弟一前一后,被面無表情的衙役押了下去。這一日的嗚嗚糟糟才算告一段落。
陳嘉運宣布退堂,一眾大小官員便眾星捧月般,將他簇擁到了內(nèi)堂。眾人恭送主審后,也紛紛起身離去。唯有紀麟還直挺挺地跪在堂前,一動不動。
“紀兄......”見狀,凌蕭走了過去,在他旁邊蹲下身去。
見他沒有反應(yīng),凌蕭想了想,出言寬解道:“此案疑點的確甚多,陳大人所言不是沒有道理。對方訟師的提問,咱們眼下也的確無法回答?!?p> “弛虞雍嫌疑雖大,卻并不一定就是真兇。有時候眼見未必為實。你我現(xiàn)在須得沉住氣,配合官府,這樣才能讓案情早日水落石出。你也不想讓賀姑娘含冤而死,而讓真兇逍遙法外吧?”
他向來寡言,安慰人的話更是說不出幾句。說完后,紀麟果不其然還是毫無反應(yīng)。
他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他也只是隨著他的手晃了一晃,整個人便如一具空殼一般,失魂落魄。
“紀兄......”凌蕭無奈,正搜腸刮肚地想著開解他的辦法,眼前卻忽然一花。
他定睛一看,就見紀麟倏地飛身而起,整個人像只離弦的箭一般,朝大門口的方向沖了過去。
“紀麟!”他心下一驚,不知他要做什么,下意識地一聲大喊。
卻見紀麟一路追到門邊,招呼都不打,右手捏拳,沖門邊一人狠狠地揍了下去!
秦訟師正被弛虞府一眾人圍在門邊,哭天搶地,說什么也要他再接下弛虞斛的案子。
大管事弛虞忠緊緊攥著他的手,一臉懇切道:“今日二公子的案子能有轉(zhuǎn)機,全憑先生三寸不爛之舌,和對案件的縝密分析。先生洞察力驚人,能發(fā)現(xiàn)抱山居一案的漏洞,為二公子辯護,定也能找出當年陳家村一案的破綻,救出我們少家主!”
“先生放心,只要您能幫我們將此案壓下,多少銀錢先生盡管開口!先生想來也知道我們家在朝里的關(guān)系,若是不要財帛,想走仕途,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傊?,請先生千萬應(yīng)我們所求,救救我們少家主!”
“大管事說得對,求先生務(wù)必救救我們大公子!”其余人也紛紛附和。
面對眾人的懇求,秦訟師面上卻沒什么熱情。他抬眉輕輕瞥了眾人一眼,剛要說話,忽聽耳邊一陣破風聲傳來。隨即又聽不遠處有人大喊:“當心!”
他微一側(cè)身,就見那位紀公子雙目通紅,正捏著拳頭,向他疾速沖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雙目一凜,于剎那間將全身繃緊,順著他的攻勢向左一閃,堪堪避開了他的重擊。
這人竟然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