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這次回來后沒有一件事是順的?!鄙蚯嗳铋L嘆一聲,修長的手指掩住了神情,聲音在微微顫抖,“人人都跟瘋魔了一般,沈重山一慣的張揚跋扈,二叔和三叔也摻和進來,就連嬤嬤也......”
“她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她一向和藹可親,我記得小時候她常給小丫頭們發(fā)零錢買果子吃,府里府外都很喜歡她......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人變了,事也變了......”
“凌蕭,我覺得好累。手頭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每一件都棘手,每一件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扇绻B這些都處理不好,七月初七我簡直不敢想......”
他說著將頭埋了下去,半伏在床沿上,腦后的發(fā)絲從肩上滑落,遮住了他的側(cè)臉。
“青阮......”凌蕭怔了怔,也輕輕嘆了一聲,伸出手去,將他掩面的手拉了下來。
沈青阮惶惑地望著他,眼底泛紅,面色蒼白。
見狀,凌蕭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微微一笑,柔聲道:“一會兒還要到前廳去嗎?去做什么?”
“還是芙蓉浦那邊的事,”沈青阮道,眼底陰霾密布,“事情雖然擺平了,但沈重山吃了大虧,以他的性子難保不會惱羞成怒,我得提前防備著。”
“沒錯,”凌蕭道,伸手在他的肩臂上撫了撫,又問,“方才聽湛盧說帶回幾個人來,是什么人?”
“幾個證人。”沈青阮道,“沈重山派去鬧事的人中有幾個是他的心腹,都是熟面孔,被躲在貨船里賭錢的幾個長工碰巧瞧見了。這事直到昨晚才被捅出來,知道后我便派人將那幾個人控制了起來,今早又讓湛盧去把他們帶上山來,以免沈重山殺人滅口。”
“哦,是這樣?!绷枋掽c了點頭,又問,“那沈重山眼下身在何處?還在山上嗎?”
沈青阮搖了搖頭:“昨日這邊開始動作后,他就坐不住下山去了?,F(xiàn)如今應(yīng)該在他自己的府里,籌謀著怎么反攻吧?!?p> 他說著冷笑一聲:“翻來覆去,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點兵權(quán)。他上任不過三年,位子都還沒坐穩(wěn),就開始籌劃著造反。殊不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家務(wù)事都還沒管好,又在外面招惹一堆是非。哼,遲早有他自食惡果的一日!”
“在他自己的府里啊......”凌蕭沉吟了一下。
“對,怎么了?”沈青阮抬眼問道。
“沒什么?!绷枋挼?,又問,“湛盧吃完酥酪還會回來的吧?”
沈青阮越發(fā)愣怔:“會啊,他一向跟在我左近,不會離開太久。你問這些做什么?”
“沒什么,”凌蕭笑了笑,在他肩頭輕輕捏了幾下,“就是覺得你太累了,跟你說說話,紓解紓解心事。”
“唉......”沈青阮輕輕一嘆,“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人都想著分一杯羹,個個都巴望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墒郎弦嬗羞@么多天上掉餡餅的事,那旁人還起早貪黑,勤耕不輟個什么勁?”
“得了,歇得夠了,我得到前廳去了。那些人等不著我,指不定要怎么為難那些管事婆子呢?!闭f著,他作勢要起身。
見狀,凌蕭皺了皺眉,忽然伸手捂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沈青阮面色大變,匆忙湊上來查看。
說時遲,那時快。凌蕭手下一動,精準(zhǔn)地按住了他后頸的大穴。沈青阮登時脫力,軟綿綿地趴倒在了他身上。
見他如愿昏睡過去,凌蕭松了口氣。眼下他氣力不濟,還怕一次偷襲不成,讓他跑了,這才使了一出苦肉計。
好在手下的準(zhǔn)頭還沒丟,他將沈青阮的頭扶起來,讓他伏在床榻上,然后撐著床面,艱難地坐了起來。
慢慢活動了一下,他覺得身子還受得住,就挪到床尾,翻身下了床。眼前一陣眩暈,他站了一會兒,等到眼前的金星全部散去,才慢慢彎下腰去,將沈青阮的雙腿也抬到了床上。胸口有些悶痛,他忍了忍,等痛勁過去,又把沈青阮的頭放到枕上,然后給他蓋上了錦被。
一番動作下來,額頭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了。他脫力地坐到床沿,喘了會兒氣,想了想,又把里側(cè)被褥下面的書冊全部清理出來,一本本塞到床底。
最后剩下枕頭下面的那一本,他將它小心抽了出來,撕去其中一頁,然后把它也扔到了床底下。
俄頃,門外響起武人特有的輕快腳步聲。不一會兒,就傳來與方才一樣的,小心翼翼的敲門聲。他趿著鞋過去開了門,湛盧立在門外,原本一臉燦爛的笑容,見到是他驟然全須全尾地垮了下去。
“怎么是你?”他往屋里看了一眼,“我家公子呢?”
凌蕭大大方方地讓開了路,道:“他覺得有些累,又睡過去了?!?p> “又睡過去了?”湛盧鳳目一睜,輕輕皺了皺眉,“不會呀......公子從來都是說什么就做什么,不會忽然這樣忽然那樣的......”
“他都跟你說什么了?”凌蕭問。
“嗯......”湛盧想了一下,“他說......他說讓我去王媽媽那里吃一碗糖蒸酥酪......只能吃一碗......”
“還有呢?”凌蕭覺得有些好笑。
“還有......”湛盧咬了咬嘴唇,遲疑片刻,忽然反應(yīng)過來,斜乜著他道,“還有什么我干嘛告訴你?我要去看我家公子,你讓開!”
“我從來也沒攔著你?!绷枋挼溃爸徊贿^你家公子有命在先,讓我轉(zhuǎn)告于你。你若不聽,又擾了他的清凈,他的脾氣你可是知道的......”
他學(xué)著趙菁蕪的口氣,越說越慢,最后抻出一道威脅的尾音。
聞言,湛盧果然停下了邁出去一半的腳,踟躕片刻,又撤了回來,立在門口。
“什么命?”他沒好氣地望著凌蕭。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命令,”凌蕭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讓你去做,風(fēng)險著實大了些。”
聞言,湛盧一雙丹鳳目瞬時陰鷙了起來:“什么命令你直說便是!公子交給我的任務(wù),我還從沒有完不成的,你不用說這些有的沒的來嚇唬我!”
“呵,倒不是我嚇唬你,而是這命令本來就挺嚇人的。”凌蕭道,望著他微微一笑,“你家公子讓你下山去,把四老爺抓上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