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山?”沈青阮不禁大驚失色。
“沒錯,”凌蕭道,“昨日太亂了,沒顧上跟你說。在我昏迷的前一刻,我看到了沈重山。瑰園是他放火燒的,錢嬤嬤......也是他害死的?!?p> 沈青阮如同石化一般怔在原地。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他大惑不解道,“又為什么要救你,還一把火燒了瑰園......這樣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是啊,此事的確奇怪。我也想不出個頭緒,便直接當面問了他......”凌蕭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個激靈,“對了,前面怎么樣了?今早我沒問你的意見,擅自讓湛盧將他擄上山來,沒給你惹出什么麻煩吧?”
沈青阮仍是緊蹙著雙眉,看了他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問什么,神色一動,倒是漸漸緩和了下來。
“呵......”他輕輕一笑,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你呀你,真是......”
“怎么,還是惹出麻煩了嗎?”凌蕭不禁緊張起來。
見他面帶憂慮,沈青阮眼珠一轉(zhuǎn),忽然生出了幾分戲弄之心。
“是啊,可不是惹出大麻煩了嘛!”他以手支頤,愁悶地耷下了雙眉,“沈重山手下那三個蠢貨帶著人在山下叫囂不停,又派兵滿街滿巷地找人,弄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哎呀,可真是頭疼死我了......”
見狀,凌蕭倒是斂住了關(guān)切之色,輕輕瞪了他一眼:“裝模作樣。我還以為真出了什么大事,白擔心一場。”
聞言,沈青阮也俏皮一笑,唇邊又漾起兩個梨渦:“事也不是沒有,只不過不是咱們,而是沈重山自己?!?p> “聽說沈重山人丟了,刺史府的人又鬧得厲害,菁蕪便自請帶人去尋他。卻沒想到他人沒找著,卻在小丘山渡頭搜到一伙形跡可疑的人?!?p> “彼時他們當時正要登船,被菁蕪及時攔下來了。帶回去一審,才發(fā)現(xiàn)一行十幾人全都是易了容的刺史府家眷,其中一個就是二叔在家宴上提起過的那個醉紅樓的花魁,梁芊芊?!?p> “沈重山的家眷?”凌蕭一愣,“什么意思?他們要連夜逃離虞州?為什么?難道沈重山真要......”
沈青阮輕輕笑了笑:“不必驚慌,沈重山想做什么,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自小我就沒少聽過他的雄才大略,只是想不到十幾年后他竟然真的搭上了太子。年幼時以為的戲言,現(xiàn)今看來倒有幾分要成真的意思......”
凌蕭不明白他為何還能如此云淡風(fēng)輕,不由皺眉道:“既然沈重山如此狼子野心,難道咱們就由著他亂來嗎?”
“當然不能?!鄙蚯嗳畹?,望著他的一雙眼眸黑白分明。
凌蕭早就知道他不會袖手旁觀,聞言頓時起了精神,道:“那我們要做些什么?”
“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能做些什么?”沈青阮不答反問,“師出必要有名,像今日這樣無緣無故擒拿一州刺史之事,雖有奇效,以后卻是萬萬不能再做了。”
“怎么?”凌蕭眉心一緊,“他還是對你發(fā)難了?”
沈青阮搖了搖頭:“沒有。他只說自己上山來有事,忘了告知下屬,白鬧了一場烏龍,其余的什么都沒說?!?p> “他......是這么說的?”凌蕭有些驚訝。
沈青阮沒有即刻回話,而是抬眉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凌蕭總覺得那目光有些銳利。
“我聽湛盧說在柴房內(nèi)看見了你,你方才也說與沈重山有過交談。你們究竟談了什么?為何他前后判若兩人,這么大的事輕輕放過不說,甚至連見到我時的神色都與以往不同?”
“我......”凌蕭沒想到他忽然這么嚴肅地問起這個,被他銳利的目光一掃,一時竟有些語塞。
他多想對他將所有事實全盤托出啊,這樣不僅可以解了心上的一個結(jié),憑他的智慧和博學(xué)也能夠幫到自己。
可不知為何,生身父母一事在他而言就像是橫在心脈上的一座巨峰。無論他如何試圖翻越,卻始終在即將到頂?shù)那耙豢坦μ澮缓垺?p> 更何況還有閣樓上招魂幡一般的百余幅畫卷,每幅畫卷上女子的眼眸都被血字浸透。每每回想起這個畫面,他都渾身汗毛倒豎。
隱隱的,他總覺得這一切都透著邪氣,邪得不像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反而更像是一場噩夢。他潛意識里不想讓沈青阮與任何邪氣之事沾上關(guān)系,于是抬起頭來,道:“我只是想問他為何放火燒了瑰園,然而還沒問出什么,他就被湛盧帶走了?!?p> “只是如此?”沈青阮似是有些不信。
“就是如此?!绷枋挼?,心口緊了一下。
“唉......”沈青阮垂下眼眸,輕輕嘆了口氣,又抬手捏了捏眉心,輕聲道,“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每一件都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也許是我太過緊張了吧,才老是胡思亂想......說起來,我能白睡上這整整一日還是多虧了你。否則,我可能連今天都撐不下來?!?p> 見他疲累,凌蕭正有些擔憂,聽到他的后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由遲疑道:“你......不會怪罪我吧?”
“你不是聽懂了嗎?”沈青阮抬起頭來,細膩的皮膚被燭火膩上一層瑩潤的光澤,“還說湛盧傳話傳得好。我才不信他能把那么復(fù)雜的句子傳對,你快告訴我他都跟你說了什么,也讓我開心開心!”
“......”還是改不了這個愛捉弄人的毛病,凌蕭在心中賞了他一記白眼,口中卻老實道,“湛盧說,沈大公子命他傳話,三十六半,龍魚大戰(zhàn),祈禱求雨?!?p> 說完,他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沈青阮愣了一下,更是夸張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龍魚大戰(zhàn),還求雨......哎喲,我想過他會傳得一塌糊涂,但也沒想到會這么糊涂......這你都能猜出來是什么意思,可真是難為你了。”
“也沒什么難的,”凌蕭微笑道,“其實他說到三十六半的時候,我就大概知道他要說什么了。后面兩句雖然謬以千里,但最主要的一句對了,其余的也就不難理解?!?p> “三十六半便是十八,三十六之十八,我想不出別的解釋,只有三十六計之十八,擒賊擒王?!萜鋱?,奪其魁,以解其體。龍戰(zhàn)于野,其道窮也?!愀嬖V湛盧的是后兩句,但他不明白其中意思,便按照自己的理解胡亂轉(zhuǎn)達了?!?p> “是啊......”沈青阮輕輕一嘆,嘴角的笑意還未落下,眼底卻忽然閃過一絲黯然,“若不是你,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聽到湛盧的傳話,恐怕都會一頭霧水?!?p> “不明深意,便按照自己所知所想胡亂理解......湛盧如此,嬤嬤亦是如此。足可見自以為是,是多么得可悲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