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為老不尊
就著這個(gè)別扭的姿勢(shì),二人趕回徐園。凌蕭一路走到臥房,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又把綁著東西的繩子解開,身上的濕衣都沒脫,就開始分類整理起來。
從頭到尾他都一言不發(fā),沈相夷自己?jiǎn)铝艘魂囈怖哿?,把濕透的外衫扯下來扔到一邊,就在他身邊席地而坐,哼哼唧唧地捏著腿?p> 一炷香過去了,兩炷香過去了,凌蕭仍在忙活著??此窒虏煌?,卻沉著一張臉,尤其一雙眼睛布滿陰云,打死都不愿往他身上瞥一瞥,沈相夷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故意將腿一伸,把他剛剛理好的碗筷茶盞踢倒了。
凌蕭終于停了手,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么,伸手將東西拾起來重新擺好,就又頭也不回地忙活了起來。
見狀,沈相夷癟了癟嘴,又伸出腳去,打算故技重施。這次凌蕭卻沒給他機(jī)會(huì),在他的腳碰到水盆的前一刻果斷阻住了他。沈相夷當(dāng)即變招,改踢為掃,直接向他面上襲去。
凌蕭抬手格擋,他迅速將腿收回,又換成另一側(cè)踢出。這一下攻勢(shì)極猛,凌蕭來不及反應(yīng),下意識(shí)拍出一掌。就在掌風(fēng)襲到他腿上的一瞬間,他忽然醒悟過來,匆忙收勢(shì)。沈相夷微微一驚,可腿已經(jīng)到了近前,下一瞬就精準(zhǔn)地踢到了他的肩頭。
凌蕭悶哼一聲,沒抵住這一踢的力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沈相夷連忙湊上來,一連聲道:“你怎么在最后關(guān)頭又閃回去了?哎呀,我是跟你鬧著玩的,沒真想踢你。你看看你,這一下,倒鬧得我里外不是人的......”
凌蕭往后撤了撤,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冷聲道:“我告訴過你,這是他的身體,你用的時(shí)候小心些?!?p> “我......”沈相夷尷尬地前伸著手,低頭往自己腿上看了看,“就是鬧著玩,打一下又不會(huì)掉塊肉,這也要小心?”
凌蕭盯了他一眼。
“又是這種眼神,又是這種眼神......”沈相夷也漸漸上來了氣,“喂,我可是堂堂紫微國師,我重生是普天同慶的大事好不好?能被我上身是他的福氣,我都沒嫌棄他,你還在這兒嫌棄我......還有,咱們倆到底是誰伺候誰啊?怎么一天到晚都是你在給我甩臉子?尊老愛幼懂不懂?啊?懂不懂?”
凌蕭二話不說,抱著鍋碗瓢盆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喂,你給我站?。 鄙蛳嘁拇蠛纫宦?。
凌蕭頓了頓,略略回頭。
沈相夷大喘了幾聲,冷靜下來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好說的,悶了一會(huì)兒,道:“你......你去哪兒?”
“廚房?!绷枋挼?。
“買這些東西回來,”沈相夷在他手里看了一眼,“你會(huì)做飯嗎?”
凌蕭沒說話。
沈相夷納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問完了嗎?”凌蕭道。
“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沈相夷道。
“我點(diǎn)頭了。”凌蕭道。
“點(diǎn)頭?”沈相夷道,“我沒看見,你再點(diǎn)一遍!”
凌蕭不再理他,抬腳就走。
“喂!”沈相夷不滿地大叫起來。
可這次凌蕭沒再停住腳步,而是一路走出屋門,接著向左一拐,便沒了蹤影。
沈相夷對(duì)庖廚之事毫無興趣,等了一會(huì)兒不見他回來,閑極無聊,就又掏出新買的鏡子,攬鏡自照了起來。
微笑,皺眉,挑眉,抬眼......哎呀,長得好真是經(jīng)造,就連做個(gè)鬼臉都好看!他又傻笑起來,抱著鏡子在地上打了個(gè)滾。
一沉浸在美貌中就不可自拔,不知過了多少時(shí)候,好容易舍得從鏡子上抬起眼來了,他翻身起來看看門外,還是沒有動(dòng)靜。他心中納悶,想著搗鼓什么能花這么大的功夫,便晃晃悠悠地走出門去,在門邊拿起荷葉,撐著去了廚房。
空無一人。
灶臺(tái)被擦得錚明瓦亮,鍋碗瓢盆整齊地摞在一旁,就連墻角的木柴都碼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但就是半個(gè)人影都沒有。
他心下生疑,又從廚房出來,四處找了過去。
一路經(jīng)過好幾個(gè)屋舍都沒有,再往前走了幾步,他忽然聽到一絲雨聲之外的水聲。循著聲音過去,就見是后園中的一個(gè)小亭子。亭子四面的窗板都合了起來,隱隱透出里面的景況。一道修長的身影坐在矮凳上,正在往身上澆水。
我說這么久不回去,原來是偷偷溜過來洗澡......想著,他忽然起了戲弄之心,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腳踢開門板,哇哇叫著沖了進(jìn)去。
凌蕭被他闖進(jìn)來的聲音驚了一跳,但緊接著就平靜下來,輕輕嘆了口氣:“躲你躲到這里,沒想到還是被你找來了?!?p> 沈相夷一路哇哇亂叫,進(jìn)來后倒是安靜得出奇。
凌蕭納悶地回頭看去,就見他正盯著他赤裸的上身發(fā)呆。
“怎么了?”他問。
“你......”沈相夷皺了皺眉,接著就嘮叨了起來,“身上這么多傷,怎么能沾水呢?哎喲喲,小孩子真是不知道惜命!快把水瓢放下,過來!”
“無妨。”凌蕭道,又舀起一瓢水澆了下來。
“哎呀呀......你是老天專門派來整治我的嗎?”沈相夷痛心疾首,“哎呀,別澆了!天氣這么炎熱,這樣下去傷口會(huì)發(fā)炎的!”
“身上出了汗,不洗不舒服?!绷枋挼?。
“出門在外,哪有這些臭毛病喲,你真是......”沈相夷說著就要上來搶他手里的水瓢。
“退后?!绷枋拝s猛地轉(zhuǎn)過身去,冷冷地盯著他。
“?。俊鄙蛳嘁你读算?。
“我叫你退后。”凌蕭道。
“為什么?”沈相夷大惑不解。
凌蕭抿了抿唇:“你出去,我稍后就來?!?p> “哦......哦哦......”沈相夷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是吧?的確,剛認(rèn)識(shí)還沒幾日,換我我也不好意思。得得得,我出去,出去......”
說著,他退了出去。
凌蕭輕輕皺了皺眉,涼水澆在傷口上的確有些隱痛。他心下煩躁,胡亂穿上衣服就走出了亭子。漫天雨滴傾落,他這才想起自己的荷葉早不知被丟在何處了。
沈相夷還在外面等著他,見他出來忙湊過來,把自己手中荷葉遮在他頭頂:“哎呀,我之前不知道你身上有傷。這下你可要小心些,不能再淋雨了。來來來,走在荷葉底下,別被雨水沾濕了。”
“不用?!绷枋挼溃澳阏谥约?。”
“嗐,我不用,我這皮糙肉厚的......”沈相夷笑道,忽然想起來什么,轉(zhuǎn)頭道,“哦,不是說我,你是想讓我遮著他,對(duì)吧?”
凌蕭垂眸不言。
沈相夷暗罵一句,抬起眼來卻又是一臉笑。
“嗐,這有什么難的?”他道,湊到凌蕭身邊,緊緊貼在他身上,又伸手?jǐn)堊∷难斑@樣不就好了嗎?咱倆一人淋一半,誰都不用說誰!”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推著凌蕭,二人穿林過院,一路走到臥房門口。
沈相夷把荷葉往邊上一扔,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屋內(nèi),一屁股坐在床沿,又“唰”“唰”兩下甩掉腳上的短靴,接著大大咧咧地躺倒在床上,舒服嘆道:“哎呀,日過中天......噢不是,雨過中天......正是小憩之時(shí)。”
“起來。”身后傳來凌蕭冷峻的聲音。
“???干嗎?”沈相夷轉(zhuǎn)眼看著他,看見他手中抱著的被褥,忙一股腦爬了起來,“呵呵,忘了這一茬了。我說今早渾身酸痛,都怪這床板太硬!”
凌蕭沒理他,自顧自鋪起了床。四方角角被他一絲不茍地折起,整個(gè)鋪面上沒有一絲褶皺。鋪完后他轉(zhuǎn)過身來,對(duì)沈相夷道:“你住這里,我住隔壁?!?p> 說完后,他沒顧沈相夷一臉“我有話說”的表情,自顧自走了出去。
有些意外,沈相夷一反常態(tài)沒有追出來。他也樂得清靜,把自己的床鋪了,小憩了一會(huì)兒,醒來時(shí)看天色業(yè)已過申,快到飯點(diǎn)了。
今日購置了各項(xiàng)家用,唯獨(dú)忘了置辦飯食。這個(gè)時(shí)辰集市上早就沒人了,就算有人他們也沒錢。想了想,他決定山上打獵。
想定了,他收拾好衣衫走出屋門。經(jīng)過沈相夷的房間,見房門還如他出來時(shí)那般大敞著,他有心擔(dān)心,進(jìn)去看了看,就見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床下的角落里丟棄著兩只短靴,他把它們拾過來,整齊擺在床下,窩在角落里像一堆抹布的外衫也被他拍打干凈了掛在衣架上。收拾完這一切,他駐足看了看床上的睡顏,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去。路過門邊的荷葉,他想了想,還是沒拿,冒雨走出了院子。
沈相夷天色擦黑才悠悠轉(zhuǎn)醒,望著黑洞洞的房間,他先是愣了愣,接著心跳就急了起來。他強(qiáng)壓下心頭恐懼,小心把腿放到床下,習(xí)慣性地想要找鞋,卻沒想到兩只鞋正正好好停在自己腳下。
嗯?他在心中疑了一聲,來不及細(xì)想就穿了起來。衣架就在床邊不遠(yuǎn)處,他一把扯過上面的外衫,胡亂披上,一溜煙跑出了房門。
“蕭——”他大喊著跑到廚房,見到里面的火光,就像見到了親娘一樣沖進(jìn)去,看到那個(gè)在灶臺(tái)后面忙碌的身影,禁不住激動(dòng),張開雙臂撲過去,一把抱在他的肩上,“嗚......嚇?biāo)牢伊?,嚇?biāo)牢伊?......”
凌蕭石化一般立在原地,僵硬道:“出什么事了?”
“嗯......沒什么.......”沈相夷抽噎道,“就是太黑了......”
“黑?”凌蕭愣了愣。
“嗯!”沈相夷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可黑了!屋子里影影憧憧的,好像真的有鬼!”
“......”凌蕭無語地低頭看著他,沉聲道,“放手。”
“哎呀,你可憐可憐老人家,讓我再抱一會(huì)兒......”沈相夷趴在他肩頭哭得凄慘。
“沈相夷,”凌蕭冷聲道,“為老要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