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山下楊員外家的圍墻邊,鬼鬼祟祟蹲著兩個人。
“師弟,我們這么做,不妥當吧?!苯柚鴹顔T外家燈籠透出的光,影子很寬的人說道。
“咱們師兄弟再不整點吃的,可真要餓死了?!绷硪蝗寺杂行o力說。
在微弱的光下,影子狹長的人是殷壽,前一世的名字喚作宋解。上輩子的他從小習武,師從一隱居老人,一手五禽拳打的也極為出名。只可惜,行走人世,與人起了爭執(zhí)。年少氣盛的他,一語不合,與人約架。說好的單挑,敵方卻來了數(shù)十人,原本是拳腳之爭,最后發(fā)展成了械斗。當時的他只覺得后腦一涼,就失去了意識。
恍恍惚惚再一次醒來,他已經(jīng)是另一具身體了。這一世,晃晃悠悠,他從小就沒了爹娘。若不是被一個老頭子帶回山中教習武藝,殷壽估摸著他已經(jīng)嗝屁了。無名無姓的他被神秘老頭子賜了姓名——殷壽。
他的師兄叫尤祿,小師弟則叫做郭福。
名字簡單,寓意也很明顯。
殷壽戳戳一旁的尤祿,道:“大師兄,這師傅也太不是個人了。一兩銀子不給,讓我們下山搞糧食。糧食沒搞到,咱兩人都餓死了?!笨?p> “哎,師弟。你怎么能這么說師傅呢?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有做兒的會罵自己父親不是人的么?”尤祿搖了搖頭。
殷壽知道他這位師兄的毛病,整日滿口的儒家道理詩文,也不去和他理論,自己又說:“你去不去?”
“乞兒不受嗟來之食,如此行為十分不妥,還是不要去了吧?!庇鹊撍伎家粫?p> “我們就是去偷幾個饅頭,緩解一下饑餓,這又和乞兒不受嗟來之食有什么關系?!币髩郯琢擞鹊撘谎邸?p> “那我們也不能偷!這種行為君子怎能為?我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去偷的!”
“得嘞,師兄您就在這兒等著吧,我吃飽了就出來?!币髩鄄辉趶U話下去,大師兄的諸多狗屁毛病中就有這條做事猶猶豫豫,行事前總會拿事情和他心里的仁義道德相比,糾結老半天,最后還是會去做。
殷壽拍了拍尤祿的肩膀,輕輕一躍,蹦過了圍墻。這一世,他依舊練武,在遇到老頭子后,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武學,他的實力開始突飛猛進。尤其是一腳的輕功,同齡層次幾乎無人匹敵。
尤祿還在糾結,一邊是餓了三天的肚子,一邊是君子標準的條條框框,哪一邊都讓他不好受。可君子也要吃飯,最后,他一咬牙,跟上了殷壽的腳步。
他長得厚實,整日沉浸書卷文字里,武功差到不行。他像殷壽一樣,輕輕一躍,試圖翻越圍墻,卻只有腰到了圍墻頂?shù)母叨?。前傾的沖力勢不可擋,尤祿一個倒栽蔥倒在地上,就在此時,恰好一聲狗叫應和,如此大的聲音才沒驚到別人。
殷壽回頭瞪著尤祿,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嘿嘿。”尤祿站起來,面露憨厚的笑容。
殷壽左右觀望,見無人過來,才緩緩松了口氣,朝著尤祿招了招手。
有一說一,殷壽這不是第一次下山偷吃的了。他輕車熟路,和尤祿兩人繞過幾處亭堂,在黑暗里摸到了廚房。
還沒進門,殷壽就聞到了肉的味道。
“師弟,是燒雞哎?!庇鹊撏塘送叹鸵飨碌目谒?p> “噓!”殷壽輕聲道。
殷壽點了點頭,心中愈發(fā)覺得尤祿就是個心手不一的小人。前一秒還說寧愿餓死也不偷,后一秒就跟著翻進了院子,未進廚房就聞出燒雞味。他要真如他自己所說是個君子,怕是八百年前圣人孔仲謀的會嚇的立刻從棺材里爬出來。
殷壽探頭,發(fā)現(xiàn)廚房有人。他讓尤祿呆在這里,自己則翻了進去。
幾個無聲跨步,直接來到小廝面前。起手砍在小廝脖頸處,小廝軟綿綿倒下了。
目光轉向案板上諸多吃食,他就像餓了多天,眼放綠光的餓狼一般,抓起一旁的白饅頭往嘴里塞。
門外的尤祿見沒了動靜,也進門。見到倒地的小廝,圣人心又開始作怪了。
“師弟!你怎么能如此這般行事!實在是不妥當。”
殷壽壓根沒理他,自己說:“你吃不吃,不吃就出去放風?!?p> “啥叫放風?書上沒講過這個詞呀。”尤祿突然問道。
殷壽一愣,隨即道:“放風,意思就是讓你出去盯著點,以防有人會來。”
尤祿摸了摸腦袋,“師弟,你這些詞都是從哪里來的呀。還有之前你說什么直播,雙擊…書上壓根就沒提到過?!?p> 殷壽又白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燒雞,抓著雞腿就啃,入口一瞬間就像進入溫柔鄉(xiāng),渾身舒服,通體舒泰。
三個多月了,終于吃上肉了。
尤祿還在那和自己較勁,又看見殷壽吃的如此盡興,本來還該猶豫一番的,卻被肚子一聲咕嚕刺激,徹底沒了作怪的圣人氣。
他抓起門邊的饅頭就啃,還不忘朝著殷壽使個眼色:留點燒雞給他。
“哎,師兄。這就對了,你要早點開竅,咱也不會餓到今天。”殷壽很滿意的笑道。
他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一個滿身地球世俗習氣的普通人。會打架,會斗嘴,但也有原則。他是一個江湖習氣很重人。
“師弟,我們?nèi)蘸笥绣X了,一定要來報答一下楊員外?!庇鹊摻舆^殷壽抵過來的雞翅膀,一口咬下去,說道。
聽到這句話,殷壽也感嘆一聲,“有錢…,哎,還早呢?!?p> “等我以后考取功名,不就有錢了么?!庇鹊摰?。
殷壽啞然,他師兄一直想考取功名。天蒙蒙亮就起床讀書,日落才歇。殷壽這一世沒讀過書,上輩子在學校里讀過書,成績還不錯,只是家里出了變故,輟學了。
他能感受到尤祿對仕途的渴望,在心里,他希望這位從他上山起開始讀書一直讀了十二年的師兄能考中??捎鹊摰碾p商真的讓殷壽無話可說,這希望也只能是希望了。
就在殷壽想說點什么的時候,門外傳來幾個端菜仆人的聲音。
“老爺要用晚食了,趕緊將端菜去?!?p> “是?!?p> 尤祿和殷壽聽到一驚,兩人面面相覷,還是殷壽先反應過來。
“師兄,快走?!币髩壅泻?。
“往哪兒走?!庇鹊摾浜姑偷木兔俺鰜砹耍瑹艋\光下看的一清二楚。
“別急,讓我想想?!币髩蹝咭曇谎蹚N房里,除了正門,還有一個小窗子。
他可以走,但尤祿就走不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尤祿嚇的腿都哆嗦了。他還想走仕途,若是被捉住了,扭送到衙門,身敗名裂。
“走正門吧。”殷壽說道。
“?。俊庇鹊摬豢伤甲h。
“咱們可是武林中人,就憑這么多年習武,一個小小的莊園奈何的了我們?”殷壽朝著尤祿點點頭,鄭重說。
其實,殷壽也就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了。尤祿體型擺在這里,只能走正門走了。而從剛剛翻墻的手段來看,殷壽對尤祿的輕功真的沒底。
“但是…我…”尤祿面露難色。
“走吧,相信自己。”殷壽塞了兩個饅頭在懷里,率先出了正門。
正門外,并不空空曠曠,擺了很多東西。殷壽自己一人可以輕而易舉的溜之大吉。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尤祿信了尤祿的話,轉身跟著殷壽出了門。
十分緊張的他,剛出門一陣冷風吹來。剛過了早春,涼風嗖嗖,尤祿忽然就站住了。
殷壽已經(jīng)摸過去,打算沿著小路向前走一段,飛躍而出。回頭看看尤祿,卻沒想到尤祿他就停下了,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愣著干嘛!快走啊?!币髩鄄桓掖蠼校娌渴知b獰的會意尤祿。
尤祿指了指自己的腿,憨憨似的說:“腿好像抽筋了?!?p> 我他媽的!
殷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