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殷紅一片,頭顱與軀體分離,惡心至極。
楊員外見到如此一幕,嘔出了不久前吃的早飯,整個人更是驚恐不定。鎮(zhèn)上圍觀眾人多有被惡心,想要嘔吐者。
尤祿也吐了,一顆頭顱滾到他面前,死不瞑目,他被嚇到了。嘔出諸多酸水。
殷壽沒有吐,他冷冷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十分痛快。并不是他沒有人性,只是在師兄見不到的時候,師傅帶他殺過些人,加上兩輩子四十多年的經(jīng)歷,殷壽心理素質(zhì)很強。
他抱著劍,倚在一處斷墻,嘴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根稻草,冷眼看著楊員外。
“少俠英勇,為我鎮(zhèn)除去一大禍害。剛剛楊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少年莫要見怪?!睏顔T外擦擦頭上止不住的汗,朝著殷壽鞠躬一拜。
殷壽見到楊員外兩腿顫顫,又是一聲輕笑。
剛剛隨手一劍解開了綁著的尤祿,后者小心走過來,“師弟,你這也太狠了吧?!?p> “師兄,你都說了,他們罪大惡極,該誅殺,我這不是聽你的話嘛!”殷壽嬉皮笑臉道。
“可你這下手真叫人害怕?!庇鹊撨€不忘指指褲子濕透的楊員外。
殷壽嘿嘿一笑,起身,朝著眾位父老鄉(xiāng)親深深作揖,開口說道:“晚輩有錯,不該偷食糧食,惹楊員外和眾位父老生氣,在這給各位賠個不是。”
“唉,不不不,是楊某太小氣了,還望少俠見諒?!睏顔T外見識過殷壽的真本事后,沒了膽子。
“殺了一伙惡匪權(quán)當是給各位賠罪的禮物了。日后,這片小鎮(zhèn)應(yīng)該很長一段時間不受惡匪叨擾。”
父老相親面色也漸漸有了變化,明顯是殷壽給眾人臺階下,他們也不都是傻愣愣的。
其中一人道:“少俠山門缺糧對吧。我家還有點,我給你拿去?!?p> “我家也有點?!?p> “我家也有?!?p> 眾人面色變化很快,紛紛回屋取糧了。若是今日沒出這事,這糧食斷然就要被惡匪搶走了,家中細軟也怕是不保,不如給點殷壽也好結(jié)個善緣。
尤祿有些猶豫,這多少也違背了他的原則。
殷壽拍拍尤祿的肩膀,“師兄,圣人也是吃別人的米長大的。更何況咱也不是偷,不是搶,而是出了力氣,別人給的回報,就不要再糾結(jié)了?!?p> 尤祿面露苦笑。
……
在眾人的歡聲里,殷壽和尤祿背著兩袋糧食,消失在鎮(zhèn)外竹林。走之前,殷壽還白了楊員外一眼,后者嚇的不清,殷壽見此,仰頭哈哈大笑離去。
尤祿身影一晃一晃,是昨夜抽筋的腿還沒好。殷壽見狀,將尤祿背上糧食扛了過來。尤祿不肯,殷壽笑道:“以后山上那個小菜園,師兄多費費心就好了,師弟想偷偷懶?!?p> 尤祿嘿嘿笑道:“都是小事?!?p> “師兄,你今天怎么這么生猛,敢和獨眼匪直接沖突?!币髩壅{(diào)侃道。
尤祿面色一下沉重,“說來話長,我爹娘都是被惡匪所害,我更是親眼所見,又怎會和他們同流合污?!?p> 殷壽記得自己上山的時候,尤祿已經(jīng)在老頭子門下呆了三年。待到后來,殷壽才知曉尤祿比他大了四歲,今年二十二。十二年間,竟從未聽他談起爹娘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師兄苦讀圣賢書的原因?”殷壽沉思,問道。
“嗯?!庇鹊擖c點頭,“圣人治國,小人誤國。偏遠官府不作為,放任惡匪搶掠,多少無辜百姓就此喪命,我看不下去?!?p> “為何不習武報仇?手刃仇人豈不是更快哉?”殷壽又問。
尤祿搖搖頭,“師弟啊,習武自然有用,可惡匪是殺不盡的,今天一窩,明日一伙,治標不治本。只有做大官才能解決這一切,貪官污吏盡除,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
殷壽心中一動,嘴角笑了,并沒說什么。
師兄好像也不是那么憨。
“倒是師弟你,今天劍術(shù)高妙啊?!庇鹊撡澝赖?,“這些人完全不是你對手?!?p> 殷壽道:“皆是不入品級的貨色,空無內(nèi)力,只是一身蠻力。以師弟我的實力,殺之猶如切菜?!?p> “哎呦,你這么說。師弟,你入品級了?”尤祿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
“早就入了,只是師兄一心只讀圣賢書,不知道罷了?!币髩燮擦似沧?。
“具體到那個品級了?!?p> “融字品?!币髩鄣馈?p> 尤祿倒吸一口涼氣,嘴巴都合不攏,“我的天吶,師弟,你怎么這么強!”
“師兄少說兩句吧,我這實力,在偌大江湖,可啥也不算?!币髩蹞u搖頭。
殷壽來到這個世界,接觸到老頭子,才對有所武道了。
這片時空下,習武之人眾多??山^大多數(shù)都不入品級,至于品級劃分依據(jù)也很模糊,通常以一力破甲數(shù)為分。一力能破五甲才算入品級,品級以四字劃分“融,會,貫,通”。一字對應(yīng)一品級。在其之上,就泛稱“仙”。這片時空,能被稱作仙的,寥寥數(shù)人。
“書上說:能入品級,已經(jīng)是習武眾人的翹楚了。師弟太自謙了,回去一定要告訴師傅,師傅肯定會開心死的。”
殷壽嘿嘿一笑。
……
殷壽嘴里說的山門其實也就是一座山頭,山頭上有幾間小屋子,一個院子,還有一塊一人高的飛來石。院子外面還有幾條菜地,裝飾很簡單。
殷壽和尤祿有說有笑慢慢上山,他們這一趟下山足足五天。若不是幾個時辰前,鎮(zhèn)上百姓給的兩袋糧食,殷壽和尤祿恐怕還回不來山上。
遠遠的看見了山門——一塊飛來石,殷壽和尤祿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大師兄!二師兄!師傅他…快不行了。”一道童聲響起,聲音很尖銳。
這是殷壽的小師弟郭福,是個勁頭很足的壞小孩,腹黑無比。
“又在瞎說什么,看師傅聽到了,不打死你?!庇鹊摰?。
“大師兄,我說的是真的。師傅他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你們快點。”童聲里含著一股焦慮。
小師弟雖然愛撒謊,有時腹黑,但的的確確沒亂說過師傅的壞話。一時間,殷壽突感不妙。
“師兄,可能真的出事了?!币髩鄣吐暤馈?p> “你輕功好,趕緊去看看?!庇鹊撁Φ馈?p> 殷壽擺下糧食,提了真氣,直奔山上而去。此地離山門有兩百米,殷壽輕功極好,如一陣青煙,五個呼吸間,來到了山門。
剛剛說話的郭福正站在飛來石上,見到飛奔而來的殷壽,一躍而下。殷壽一把抱住十歲大的郭福,問道:“到底文怎么回事?!?p> “師傅昨天讓我去采點早茶,我聽話就去了?;貋淼臅r候,師傅就開始吐血,怎么止也止不住。”郭福眼睛很大,現(xiàn)在又很焦急,莫名很可愛。
殷壽來不及打招呼,自己趕緊往屋內(nèi)去。
小屋內(nèi),白發(fā)白眉的老頭子盤坐著,默無聲息。身前,身上都是血跡,隱隱只有出的氣,沒有吸進去的氣。
似乎有所感應(yīng),老者奮力指了指木凳子上的一封書信。
殷壽會意,趕忙拿起來,信上寫著:愛徒殷壽親啟。
殷壽看著奄奄一息的老頭子,手里握著的信封在顫抖。立刻拆開來,讀之,一字一句猶如刀割:
壽兒,你讀這封信的時候,師傅應(yīng)該不在了,你可不要怪為師,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
你是為師帶回來的,授你內(nèi)功心法,教你武藝,實在亦師亦父,為師也舍不得你。你行為雖不端,但品性實在很正,善惡心中分的清楚,異常成熟。武道修行很不錯,為師很自豪能培養(yǎng)出有你這樣的弟子。
你師兄想走仕途,但心性單純,善惡分明,過早及第恐有閃失,我才將其按在山上。但你要相信,你師兄的才華能力絕非平時所見所現(xiàn)。
你師弟尚小,有些事情并不太清楚,這是好事,只是你需記得,你師弟來歷神秘,日后要護好他。
為師走后,你師兄就不必管他,但小師弟就交給你了,教其武藝還是授其文書全憑你做主,師傅信得過你。
你一定會好奇師傅之前生龍活虎,神氣十足,怎么會說死就死。這我不能告訴你,其中涉及很深,很廣。只當我是餓死的就好了,這就不要記恨師傅了。
師傅前半生也曾叱咤風云,后半生則有了你們?nèi)齻€徒兒,這一生很知足了。十二年來,我并沒有告訴過你們我的名字。之前沒有,現(xiàn)在也不會,我就是一介無名之輩。
師傅想勸你就守在山上,哪兒也不去,安心過完一生就好了。但我知道勸不住你,男兒志在四方么,肯定是要出去闖蕩的。也就只能告訴你一句話:這片江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無數(shù),背地里波濤洶涌,要小心。
師傅也沒什么遺愿,就將我尸骨埋在山上吧,種一棵梅樹。等你們出走半生,老的時候在回來看看吧。
滴答!
眼淚滴落紙上,潤濕一片。
殷壽轉(zhuǎn)身跪下,鄭重磕了三個頭。盤坐的老頭子嘴角微微上揚,徹底沒了動靜。
郭福和尤祿也趕來了,在門口站著。
殷壽走出去,道:師傅走了。
只一瞬,飛來石松動,滾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