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吧,沒有吩咐,今日不必來伺候了。”略帶惱怒的語氣從院門直入里間,將將進了院子又是一頓牢騷,簡直和平日里的俏丫頭判若兩人。
“她這是怎么了,你快瞧瞧去,可別把我的院子給拆了?!蔽矣指幸苫?,又覺發(fā)笑,忙遣了青黛去外邊瞧瞧,“快叫她進來吧。”
“是,主子?!鼻圜煲踩滩蛔⌒α顺雎暎湃チ嗽豪锞捅缓崪\一把拎進了屋。
“你可慢點,她經不起你這么折騰,一會兒該散架了?!蔽壹敝鹕?,從簫淺手里把青黛救了出來,給人倒了水,才問上一句,“這是怎么了?”
“小姐,有人請您去永茗樓品茶?!焙崪\說著似乎又漲了幾分怒氣,把茶盞扔到了桌子上,“你說說,這一天天的,還要不要臉了?!?p> 我對著青黛微微搖了搖頭,坐到了簫淺身邊:“可是沐公子?”
“小姐知道,還問什么?”簫淺一臉不情愿地昂起了頭。
“我這院子被你斥聲趕得干凈,你又如此惱那人,便是不猜,我也知道是誰了呀。”我覺著好笑,可到底還是忍住了,“你啊,如若不愿我出門,回絕便是了,何苦跟自己生這么大氣?!?p> “我,我就是氣不過,主子不在府里,他這是趁人之危?!焙崪\想了半天才憋出了這么個詞。
“離卿在與不在,和他請我不請,有何干系?我既不是王妃,也未曾與他有什么媒約,不過是喝杯茶,你不必如此擔憂。我不會離了這王府,也不想終日只做金絲雀兒,我有我的心思,要過我的日子,我總也是一個人啊?!蔽意舛绕?,還是決定把心里話和簫淺說個清楚,我雖心中有愧,也不愿擔待她欲加之罪,我將她當親近之人,更是不愿她誤解我半分。
“小姐,對不起?!焙崪\小心地握住了我的手,“是我錯了。我總是心疼主子,主子對小姐這樣好,又這般喜愛,我看得心里難受,想小姐也多喜歡主子一點。可是小姐說得對,主子都不曾求過什么誓約,我又何必如此呢?況且小姐,先是小姐,再是主子的心上人啊,哪有人一直為了別人的歡喜而丟了自己的呢,那便也不是我的小姐了。”
“你能明白便好?!蔽遗牧伺暮崪\的手背,又替她理了理額角的碎發(fā),來得匆忙,都慌亂了做派,“離卿對我的好,沐公子的心意,我一一都明了,我且不能和你說清楚我的心思,只因我還有些事不知,有些惑未解。但我答應你,我定不會叫一片真心白負,欺騙他人。倘若真有一天,我無法兩全,我也會明明白白說得清楚,我定依從本心,盡人事聽天命。”
簫淺大抵是被我的真性所打動了,竟一夕間生出許多淚來,她輕輕環(huán)住我,又對我說了好些話:“小姐,我定和主子一同護你萬般周全,這樣好的人兒,可萬不敢再被這無道的世俗污了去,小姐請一定記得今日之話,切莫同我一般,終究成了蕓蕓眾生,不知為何而生,不知為何可死,滿念頭里,都沒有自己?!?p> “簫淺,你若信我,以后在我這兒,就只管做自己,我能護得了自己,也一定護好你,你不怕,我不會搶了離卿去,我會同他一起,在這世道里,護住本心,護住你們?!蔽覍I水浸濕的帕子遞給了青黛,又哄了須臾才開口道,“今日不是還要赴約嗎,再哭哭啼啼下去,可就來不及了,你可要同我前去?”
簫淺直起身子搖了搖頭,還未止住的抽噎道:“小姐,你且去吧,我在府上等你,這里有過,一切放心?!?p> “好,辛苦你了?!蔽译S青黛去換了身裝束,將一應貴重的珠飾都褪了下去,只留一紅瑪瑙手釧,求個心安,“走吧,不早了?!?p> 這邊蒼珩才下了早朝就覺心里郁結難消,眉心促狹、兩脅生疼,一時間竟亂了方寸氣息。
顏海瞧著他,是越看越不對勁,內力深厚之人,素來是喜怒不驚,像這樣煩亂的模樣,許久未曾見過了。顏海無奈,上了三道茶都涼透在一旁,只能大膽進言,求蒼珩出宮一解心頭煩亂。
“主子,這簫淺姑娘怎么去了這么久,可要我去看看?”顏海坐在桌旁,百無聊賴地撐著手肘,把玩著茶壺蓋兒。
“不用,你再去換些點心來,這蓮子羹都涼了?!鄙n珩倚在窗邊,左手小指繞著青絲,虛望著窗下過路的來往行人,頗有顧盼之味。
“主子,郡主來了。”顏海親自端了蓮子羹進來,稍稍收拾一番便退下去了別間屋子。
“那是顏公公嗎?”青黛扯了扯我的袖子,小聲問道。
我自是看見了那匆忙的背影,但還是同青黛說:“別瞎說,顏公公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里?!?p> “上次不是……”
“行了,這些話,少說為好?!蔽液茸×饲圜斓霓q解,示意她推開了門。
日頭好到撒在他身上的光都渡了金,山眉里藏了星月,與皓齒相輝映,淺淺笑意比起晚風更解這暑氣之熱,可叫人心里頭燥了幾分。
“飛塵。”我提著裙角漫步到窗邊,對著他的視線,輕輕喚了一句。
“柒兒,來~”飛塵毫不避諱地朝我張開了雙手,等我入懷。
由著心里的念頭,我先撲入了他的懷里,才回身對青黛點點頭,待她出了門,我方撫上了飛塵的臉:“怎么這么憔悴,有心事?與我說說吧?!?p> “柒兒~”飛塵低語一聲,將頭埋于我的頸間,像一只受驚了的野貓,委屈溢于言表,盡管他未曾哭泣,也難過得叫我心生疼。
我只敢撫著他的背,一下一下替他紓去那些哀傷,我不知怎的留出幾滴淚來,是他緊蹙的眉頭在我心上打了結吧,我竟比他更為難過起來。
“柒兒,不哭了,不哭了,我不難過了,真的?!憋w塵像哄著哭啼的嬰孩一般說道,“柒兒,我想和你說說話?!?p> “嗯,你說,我都聽著?!蔽遗吭谒珙^,在熟悉的香氣里漸漸平復了心情,“你只管做你自己,依從你的心,我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