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然,天之缺何以補(bǔ)?”
道人背對著身后盤膝而坐、五心朝天的少年,幽幽地問道。
少年聞言,閉著的眸子沒有絲毫動彈的跡象,仿若睡著了一般。
但少年清冷的聲音卻在幾個剎那后傳來。
“天既有所缺,必定有所余,余者不足用,則可以合缺。”
“那么,誰是那個余者呢?”
道人飄渺的聲音回蕩在這青竹筑成的小院里,仿佛小院的每個角落都聽得清這聲音,卻又于小院外未聽得一絲一毫。
少年只是在瞬間睜開了緊閉的眸子,直直盯著道人的背影,卻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只覺得這背影,似乎越來越虛幻。
莫名的氣氛流轉(zhuǎn)在小院里。
半晌,道人溫和地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然兒,你的輪海,進(jìn)境如何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回道:“仍是天關(guān),后路不明?!?p> 道人只是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不再言語。
“你該下山了?!?p> 終究,在半晌后道人出了聲。
少年沒有回答。
但他內(nèi)心很清楚,他是該下去了。
四年前,他的右眼廢掉了,幸好老道士回來的及時,保住了他的右眼,只是,他的右眼終歸還是看不清了。
他有試過繼續(xù)以其他死物開死瞳,但盡皆以失敗而告終,好在他用的都是些死氣很弱的死物,倒也沒出什么大問題。
但他已經(jīng)很明顯的能察覺到,問題,或許在他自己身上。
再加上他連共源體都沒有修成,他的問題,幾乎呼之欲出。
而他的輪海境,雖然到了天關(guān),但他始終覺得沒有圓滿,不敢進(jìn)入通脈境,修行路無回頭啊。
共源體是化源法的核心,也是基礎(chǔ),拘己身一縷本源為主體,于輪海之上一虛妄之地納萬物之源構(gòu)筑共源體。
他找到了那一處虛妄之地,但是,他拘不出自己的那一縷本源!
再加上死瞳失敗的事與他是老道士所撿的棄嬰來看,他的本源,或許有殘缺!
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他的一切都與常人無異,誰也沒想到他會是本源缺失之人。
本源缺失之人,不是腦疾便是殘疾,甚至性格都極度怪異,從沒有一人善終。
而他不僅毫無異常,甚至連體魄都比絕大多數(shù)人要強(qiáng)橫的多。
或許,他該去找尋他缺失的本源了,找到了缺失的本源,他才能開死瞳,才能構(gòu)筑共源體,才能……入通脈境!
這四年來,或許他唯一的收獲便是脫胎于拘源法的呼吸法,這是連老道士都未曾預(yù)料到的。
他的神通,萬物演秘能洞悉萬物之秘,當(dāng)他以拘源法將真靈拘出來時,他便能以萬物演秘推演出一組奇妙的韻律。
他嘗試著去模仿這些韻律,但沒有一次成功。
這讓對自己身體有著絕對掌控的原然破感挫敗。
但后來他突發(fā)奇想,想要強(qiáng)行將自身的呼吸轉(zhuǎn)變成與那組韻律一致的節(jié)奏。
他竟意外發(fā)現(xiàn)比操縱軀體迎合那段韻律要來的簡單的多!
甚至他還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他的呼吸與那組韻律一致時,他的動作,竟然在不自覺的自己調(diào)整!
就像……那個提供這組韻律的真靈一樣!
他擁有了那個真靈的特性以及威勢,端的是奇妙無比!
自那以后,他便開始獨(dú)自進(jìn)行呼吸法的訓(xùn)練,直到現(xiàn)在,他幾乎已經(jīng)掌握了花草林木的真靈韻律,也掌握了它們的呼吸!
這大概算是意外之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只不過,他現(xiàn)在也就僅僅只能拘些花草林木,畢竟,他的真源之瞳是殘缺的,拘源法也不過才區(qū)區(qū)醒物境初階,能靠一只殘缺的真源之瞳拘出真靈已經(jīng)很是強(qiáng)大了。
更別說模仿真靈之律了,那大概,是他的獨(dú)有吧,老道士都不會這一手。
“十六年了,我的時間,已經(jīng)沒有了……但愿你不要見到他……”
老道士最后明顯是想要說些什么,但又終究沒有說出口。
原然知道老道士的來歷很非同一般,也知道老道士非常強(qiáng)大,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有多么強(qiáng)大,但在他心里,老道士只是他的師傅!
他感覺他好像走進(jìn)了一片迷霧中,在之前有老道士這盞燈為他點(diǎn)亮四周,但現(xiàn)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直面那些濃重的霧!
道人的聲音依然回蕩在原然耳畔,只是他的身子卻如同那流沙一般,開始了一場如同千萬年積累下的風(fēng)化一般。
風(fēng),吹了起來。
將道人湮散在流沙里的模糊面容與藏青道袍一并吹向了四面八方。
道人,徹底的消失了。
而空蕩蕩的地上只余了一把黝黑的木劍,約莫三尺之鋒,隱隱泛著一縷雷光,卻又在一剎那歸于平靜,連半點(diǎn)光也無法在其上殘留。
原然默默走上前去,拿起那把木劍,雙手虛托劍柄,劍尖朝下,做拱手狀,對著道人消失的地方敬了一禮。
而后原然回到小屋,將木劍送入劍鞘,再在其上纏了一層灰色的布,背在背上,瀟灑走出。
寧國皇城,星斗宮。
一蒼髯老者,負(fù)手而立,站在一座高臺上,望著漫天的星斗,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落里悄無聲息,沒有任何的閑人亂語,但院落外的人都知道,老者已經(jīng)在那座占星臺上站了一天一夜,沒有人敢來打擾。
“轟!”
突然間,天地間一聲驚雷震徹,而后連綿不絕的雷聲仿佛天公被觸怒了一般,不停地侵襲著人間。電光好似熊熊燃燒的烈火一般,將整個黑夜照徹的如同白晝。
而整個東神洲的人都被這滾滾地雷聲驚起恐慌,這是蔓延整個東神洲的天雷,已經(jīng)千余年未見,如今突兀而來,所有人都知道,天,要變了。
千年前的那場狂雷,帶來了一場波及整個東神洲的變革,如今怕也是不會安寧了。
而星斗宮里望著滿天星月的那位老者,也在驚雷驟起的瞬間,從深邃的眸里綻出一抹神光。
透過電光肆虐的夜幕,老者更加凝神地盯著被電光遮掩的星月,腦海里卻想起了六十年前的事。
“你相信星辰的力量么?能窺探過去,預(yù)知未來。”
“我……信!”
“自然的星辰才代表著世界的永恒,它們才會是最好的記錄者與創(chuàng)造者!”
六十年前,他就是在家境敗落,生死一線時被那個裹在黑袍里的神秘人引上了觀星者的道路,習(xí)得幾式觀星術(shù),他也以此術(shù)將原本羸弱的寧國帶到了如今雄據(jù)二流國家的地步,同時得了一個星斗宮首席的位置。
他不知道神秘人傳他法的目的是什么,越是觀星觀得久,他就越對那個神秘人感到敬畏。
而這場狂雷,卻令早在一兩天前便有著冥冥不安的他在此時徹底的有了種一切都要傾覆的感覺。
他極力地看著電光之后的星辰,嘴上喃喃自語:
“星的軌跡,變了啊,這條軌道,是為誰而生呢?寧國,看不清了,究竟該不該步入這條軌跡?!?p> 老者陷入了深深地迷惘中。
而在一刻鐘的寧靜之后,老者走出了這片小院,向著皇宮的方向悄然而去。
而在這一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的夜晚,誰人都沒注意到,從寧國都城消失的幾個人。
而遠(yuǎn)在天外的太皇境,神國之內(nèi)。
大風(fēng)呼嘯著卷向神國最大最繁華的城池上昊城的城墻,卻在接觸城墻的一瞬間盡皆湮滅。而鋪滿整片夜空的雷電不知疲倦的對著這座大城怒吼著。
而在上昊城最中心也是最高處的道塔的第九層,神國之主姜維披著一襲赤色的大氅,聽著外界轟隆的雷聲,望著眼前滅世一般的幻象,深深嘆了口氣,喃喃道:“那顆星,終究要落下來了,十四年了,第十層終究還是上不去,國師啊,你所找尋的路,找到了么?”
看著那將要終結(jié)的幻象,姜維微微虛望了一下北方,便直接轉(zhuǎn)身離去。而那個方向,正是北蒙王朝如今的所在,雖然,只是空有王朝之名了。
“我欲心修天外游,寧不知紅塵盛與否。
春辭寥寥風(fēng)生動,秋拜內(nèi)華琳瑯休。
是天有,一朝轉(zhuǎn),憑此間安身吶不為流。
清水曉得濁湖前,添為那三山兮作紅袖。
三山如面還與我,皆無言錦繡同后?
人算天上幾多漏,天知人下幾多壽。
一闕先來唱,一闕后來葬,來不及問個緣由……”
少年掬起一抔甘泉,痛快地飲著,他已經(jīng)到了山腳,馬上便要離開這座他待了十六年的地方。
身后蒼郁的山林,每一處都有著他的足跡。
說起來,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可他不得不離開。
老道士已經(jīng)消失了,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知道,老道士一定還在,他終歸會再找到他的。
縱使有什么陰謀,他也巍然不懼!
并且,他還需要去找回那些殘缺的本源,不然,他怕是要止步輪海境了。
一路前行,心有所感,便唱出了這一闕歌,清朗的歌聲在山林里回蕩,震落了葉尖的露珠,驚醒了一片沉睡的美夢,鳥雀飛舞向四方。
而少年,正向著天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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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宵
不用懷疑,那段紅塵謠也是我寫的。。。這個就真是隨手寫的了。最后,還是求一波收藏與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