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別，再會

　　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

　　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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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閉的房門內(nèi)，“蘇小小”輕聲唱和道?？纱藭r傳出的聲音又分明是阿音本人。

　　事情是這樣的。在去向蘇老爺子請求同去以前，蘇小小和阿音已是互換了身份。因為阿音那精湛的易容術(shù)，再加上主仆兩人多年以來訓(xùn)練的搭戲，一時竟將蘇府若干人騙得團團轉(zhuǎn)，沒辯出真假來。

　　蘇小小是順理成章地出了府，可這下就難為阿音姑娘了。她要開始假扮蘇小小，直到蘇小小回來，可又不知其歸期。

　　若是稍有紕漏，漏了陷，就一切都完了。

　　蘇小小可謂是把自己后半生的聲譽、自由，全數(shù)押在了阿音身上。阿音在感動于蘇小小的信任之余，又覺得心驚膽戰(zhàn)。

　　易容雖易，可要想長期地扮好一個人，實屬不易。好在這十幾年來，她一直都跟在蘇小小身邊。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面對不同的人時的姿態(tài)，她都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只希望小姐能在白晴公子返京前回來吧，不然……難不成我還得代嫁？阿音猛地?fù)u搖頭，心頭一陣涼意。

　　這龍?zhí)痘⒀ò愕膽?zhàn)場，小姐，愿你安然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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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上，蘇小小打開了包裹。

　　一眼看見的，是外邊兒的幾套衣物和一些蘇老爺子賞下的銀子。但往里邊兒再翻一翻，便能看見幾套青衣，一個銀色狐貍面具，還有一個桃木匣。

　　很顯然，這是阿音瞞著那個小丫鬟，悄悄幫自己塞進包裹的。

　　辛苦你了，阿音……

　　蘇小小滿心感激地打開了那桃木匣。里邊兒靜靜地躺了一根桃枝、一塊玉佩、一個藥瓶，以及一封信函。

　　蘇小小打開那信函，是阿音的字跡。她在上邊兒寫到：

　　“小姐，必要的東西阿音都幫你收拾好了。

　　“藥瓶里是貓玄粉，每用一次最多只能維持七日，小姐要記得按時用！

　　“阿音不能再貼身服侍小姐了，小姐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呀！

　　“若有機會，還望小姐常來信。

　　“——阿音”

　　一見著這發(fā)自肺腑的叮嚀，蘇小小只覺得淚又涌了上來。這不再只是平日里的離別，稍一不注意，這將會是生離死別。她只感到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著她的心，不是后悔，而是遺憾。

　　懷著萬般感慨，蘇小小輕輕地打開了那藥瓶——里面裝滿了淡紫色的粉末，是她每次去紅茗館前都會抹的粉。

　　“看樣子應(yīng)該夠用個兩年的了?！碧K小小估算了一下，悄聲自言自語道。

　　現(xiàn)在得辦一點兒正事兒了。她用手絹將阿音的易容粉給擦掉，恢復(fù)了蘇小小的模樣。

　　“停車?！碧K小小回復(fù)阿音的音嗓，吩咐道。阿音畢竟是蘇小小的貼身丫鬟，很受蘇老爺子看中，在眾仆役中的地位也是頗高的。

　　馬車夫很快地將馬車停在了路邊兒，回頭問道：“阿音姑娘有何吩咐？”

　　他話音未落，車簾被一只白凈小巧的手給掀起，從里邊兒走出一個本不該在此地的蘇小小來。

　　馬車夫看見自家小姐，大驚失色，同時他也飛速地動起腦子來。

　　小姐是如何在這里的？

　　她不應(yīng)該被軟禁在自己房間里嗎？

　　小姐在這里，那房間里的豈不是……

　　馬車夫本身也不笨，畢竟在這種大戶人家辦事兒，平時都會多個心眼兒。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原來包括老爺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被這主仆倆給擺了一道！

　　馬車夫是又贊又嘆。若蘇小小是個男孩，將來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他甚至有預(yù)感，就算蘇小小是個女孩，也會做出一番成就來。

　　在他內(nèi)心感慨萬千時，蘇小小注視著他，微微瞇了眼，冷冷地道：“不許對任何人說。否則……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你就沒法在京城繼續(xù)待下去！”

　　馬車夫心頭一凜——平時看上去樂呵呵地蘇小姐，竟能如此威嚴(yán)有勢。這番氣質(zhì)，只讓人不得不遵從，就仿佛接受了帝王的旨意般，不敢不從。

　　“是……”

　　蘇小小想了想，也總不能讓這他一直跟著自己??！要是有人認(rèn)出了他，自己的身份十之八九就都被暴露了。再不濟，也是一樁麻煩事兒。

　　“你把馬車趕到阿音姑娘爹娘的住處吧?！碧K小小沉吟一會兒，命令道，“然后就在那附近找一家客棧住下。若有人問，就只稱是靠拉人賺錢的馬車夫。平日里你可以接送客人賺點兒小錢，但傍晚前必須回到客棧，不得再外出……”

　　“明白?！瘪R車夫順從地道，心想，小姐的點子怎這么多……還有這接送旅客賺錢，以前我怎就沒想到？沒有任務(wù)的時候也能賺點兒小錢啊。

　　蘇小小滿意地點點頭，讓車夫在外邊兒等著。她回到車廂內(nèi)，在衣服外邊兒套上一件青衣，將面具帶上，再摸出一大塊銀子，遞給馬車夫，囑咐道：“記住。若是看到我這個人，只能稱不認(rèn)識。否則后果你懂?！?p>　　馬車夫接過銀子，愣愣地看著蘇小小悠悠地拐上了另一條街。隨后他反應(yīng)過來，趕車馬，直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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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送阿音姑娘的馬車已經(jīng)出城了。您的車也已經(jīng)備好了，就等您了?！?p>　　一個小廝兒低眉順目地在蘇季舟身后報道。

　　蘇老爺子沉思著點了點頭，捻了捻胡子，問：“小姐還在房間吧？”

　　“在，這次沒跑了。”

　　“嗯……告訴那些新去的丫鬟，好好服侍著。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只是決不能放她出去。近來這世事，不大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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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小在街上買了個桃花酥，背著個包袱，愜意地轉(zhuǎn)悠著。走過幾條繁華的街道，來到平郡王府門前。

　　“何人？”門口守衛(wèi)攔住了蘇小小的去路，質(zhì)問道。

　　蘇小小笑嘆口氣，捏了少年音色，對門內(nèi)一侍從道：“去告訴你家世子，青丘來訪?！?p>　　門內(nèi)侍從行了個禮，轉(zhuǎn)身而去。蘇小小也就靠在門旁墻壁上，閉目養(yǎng)神。

　　不一會兒，那侍從轉(zhuǎn)了回來，謙道：“青丘公子，世子有請！”

　　蘇小小這才動身跟著那侍從進了平郡王府，一個小廝兒替她拿走了包袱。進去后，她悄悄地四處張望著打量了一下，前一天晚上太黑，也沒來得及仔細(xì)觀察這王府。

　　王府內(nèi)的陳設(shè)倒是和蘇府有異曲同工之妙。雖是王侯府邸，有著王侯必要的陳設(shè)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富商之家。

　　“不愧是掌管北朝經(jīng)濟命脈的平郡王。”蘇小小在心中暗自想到。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個院子，便來到了王府花園內(nèi)。沈瑜正站在一亭閣內(nèi)，負(fù)著手，背對著他們，似乎是在欣賞著花園里的初夏風(fēng)光。

　　聽見響動，他轉(zhuǎn)過身來，見是青丘，也是展顏一笑，道：“你來啦?！?p>　　蘇小小點點頭，附身抱拳行禮道：“草民來了?！?p>　　沈瑜朗聲笑了起來，將那侍從遣開，對蘇小小道：“來，青丘公子，請坐！”

　　蘇小小也就順勢坐了下來。沈瑜問道：“青丘公子可否飲酒？”

　　“略飲?！碧K小小謙回道。

　　沈瑜給她倒上一杯，遞了過去。蘇小小也不見外，一飲而盡。

　　沈瑜見狀，不禁嘖嘖嘆道：“青丘公子果真豪爽！”

　　蘇小小笑而不語。

　　“我是這樣打算的，”沈瑜總算是言歸正傳，對蘇小小道，“待會兒我便帶著青丘公子去我第七軍的軍營看看，讓大家伙兒認(rèn)識認(rèn)識他們的軍師大人，也算是對青丘公子的歡迎儀式了。不知公子可否滿意？”

　　“悉聽尊便。”蘇小小頷首道。

　　沈瑜顯然是很滿意蘇小小的態(tài)度，微笑著點點頭，道：“公子奔波數(shù)日，也是累了。我先派人為公子安排住所，還請公子稍作休息?！?p>　　……

　　蘇小小跟著一小廝兒來到一處小院兒內(nèi)，仍是她上次待的那方院子，略微有種熟悉的新鮮感。

　　“公子，又見面了?！鄙洗文谴湟卵诀哒跐不ǎ匆娞K小小，立刻上前來行禮道。

　　蘇小小朝她點點頭，也算是打了個招呼，道：“這位姑娘該如何稱呼？”

　　“叫奴婢熙兒就好?！蔽鮾夯氐馈?p>　　蘇小小伸了個懶腰，感受了下這暖而不晴初夏天氣。和風(fēng)吹拂著她那沒被面具遮掩的臉頰，十分舒適。

　　“你繼續(xù)忙吧。我去收拾收拾?！碧K小小對熙兒道。

　　熙兒行了禮，正準(zhǔn)備走開，卻又被蘇小小喊?。骸罢O誒，等等！”

　　“公子有何吩咐？”

　　“那個，以后我的房間，不得隨意入內(nèi)，也不得自行打掃。有需要我會傳喚你的。還煩請告知一下其他人?！碧K小小瞄了眼四周散布的仆從丫鬟，道。

　　“是……”

　　房間內(nèi)，蘇小小打開了提前被拿進來的包袱，將那裝著貓玄粉的藥瓶拿了出來。她在四周翻找了幾下，找到個小空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些貓玄粉出來，生怕浪費了一點。

　　待那小瓶半滿，她蓋上瓶蓋，藏進衣袖里。

　　總要好生準(zhǔn)備一下的，她想到。

　　隨后她將包袱里的丫鬟裝束拿了出來，也是給藏到了床鋪底下，再次站起身來，拍拍手，道：“搞定！”

　　她一下子向后仰倒在軟床上，心里是一陣激動——

　　以前看兵書時，從沒想到過，夢想會有實現(xiàn)的一天！

　　只有輪回繼續(xù)轉(zhuǎn)，日升月沉草木枯榮。所種下的希冀，總會有盛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