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也是有些吃驚,快步走向蠻月,“你怎么在這兒?”
蠻月:“我還想問你呢!”
昌離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侍衛(wèi),湊近了壓低聲音:“此事說來話長?!?p> 侍衛(wèi)也是人精,知道他們顧忌自己的存在,立刻向蠻月拱手道:“郡主,小人還有些事情要做,能否先行告辭。”
蠻月看了眼昌離,正色道:“那你去吧?!?p> 昌離領(lǐng)著她到了一處隱秘的處所,確認(rèn)四下無人,這才敢暢所欲言。蠻月一拍腦門,指著他,“我想起來了,你不是去九重天當(dāng)官了嗎?司刑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那個沒上任的司危星官不會就是你吧。”
按司刑的性子,自己手上的事兒已經(jīng)夠多了,即使司危沒上任,就是別人求著他,他也是不會去幫忙的。唯一能使喚得動他的,也就南虛天這幾個不成器的師叔了。
昌離難得紅了臉,有些尷尬:“這個,司刑師侄確實是個好師侄,待此間事了,我一定好好謝謝他。你呢,你不會是背著師傅偷跑出來的吧?!?p> “你以為我是你,擅離職守,我是師傅親口答應(yīng)讓我出來的。你還好意思質(zhì)疑我,個子都還沒我高呢,再說了,我現(xiàn)在是蒙詔的郡主,官比你還大呢?!彼皖^看著昌離,語氣中帶了幾分嘲笑。
“呵?!辈x在南虛的時候就和她不對付,天天拌嘴吵架,到了人間還是這副德行,“你就是成了國君,我還是你師兄,那輩分還比你高呢?!?p> 兩人斗嘴斗得正起勁,堆放在墻角的雜物里發(fā)出一陣聲響,一只兔子抱著根干癟的胡蘿卜啃著,通紅的雙眼盯著他們。毛絨絨一團,幾乎快和雪色融為一體,十分憨態(tài)可掬。
蠻月把兔子抱起來,很是喜愛:“兔子,大冬天哪來的兔子?!?p> “養(yǎng)的?!辈x沒好氣地說,小孩就是小孩,就喜歡這些毛絨絨的東西。
“哇,司刑說烤兔子腿最是美味,這兔子這么胖,味道一定很好?!彼樦米颖成系拿?,雙眼冒光。沒想到她打的竟然是這種主意,昌離趕緊把兔子搶過來護住。
他沒想和她再多斗嘴,把兔子放到籠子里,從荷包里拿出張殘破的黃符遞給她。
蠻月接過,仔細(xì)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來,這黃符跟柳安安被抓那天她撿回來的一模一樣!這黃符也是有講究的。各家有各家的用料、畫法、字符,現(xiàn)在他們手上出現(xiàn)了一樣的黃符,估計就是同一人所用。
“我認(rèn)識的一個女鬼也差點被這符紙的主人弄死?!彼痤^,皺眉看向他,“不會吧,你都開始用黃符殘害同類了?!?p> 昌離瞪她一眼,“一天天沒個正形,我是那種人嗎,也不盼你師兄點兒好。這是之前我從一只狼妖的尸體上撿到的,你認(rèn)清上頭的氣息,以后躲著點兒,這人只怕不是好對付的?!?p> 他現(xiàn)在雖然身在軍營,卻也能感覺到人界不太平。蠻月是死而復(fù)生之人,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不知道會惹出什么禍端來。
蠻月想著陸長風(fēng)待會兒該要找她了,便和昌離又繞回了練箭場。她見著了陸長風(fēng),遠(yuǎn)遠(yuǎn)地朝他招手,“陸長風(fēng)——”
“晝陽神君!”昌離拉住蠻月的衣袖,問道:“你認(rèn)識他,莫非你是為了他來的人界?”
不愧是她師兄,果然將她這個人看得明明白白。
她一臉理所當(dāng)然,“人間那么危險,我當(dāng)然要時刻跟在他身邊保護好他啊?!?p> 她跑到陸長風(fēng)跟前去,問:“要走了嗎?”
陸長風(fēng)見她奔向自己,嘴角彎彎:“走吧?!?p> 他身邊跟著個面冷的男子,蠻月多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眉心陰氣繚繞,一塊青色帕子飄飄悠悠落在他腳邊。蠻月好心提醒:“你的帕子掉了?!?p> 男子低頭看了看,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帕子,于是說:“我并未帶帕子,是不是姑娘看錯了?”
“就是一塊青色的......”他腳下哪里還有帕子的蹤影,蠻月揉揉眼,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看錯了?!?p> 昌離站在原地,看他們說說笑笑并肩離去,少年人的身體消瘦,略有些稚嫩的臉龐已初具風(fēng)采。他站了許久,面上劃開一抹嘲諷的笑:“南虛之靈保護九重天的神,是對我們當(dāng)初拋棄你的懲罰嗎?”
無人應(yīng)答,只有空中嗚咽的寒風(fēng)環(huán)繞在他身旁。
蠻月與陸長風(fēng)出了軍營,光是趕路就用了小半日的時間,到村子時已是正午了。因著是冬日,沒有什么人下地勞作,都躲在家中避寒。
他們問了路,尋到柳安安父母的住所。陸長風(fēng)扣了扣木門上的鐵門環(huán),木門嘎吱一聲打開條縫,一個白發(fā)老翁探出頭來,“你們有什么事嗎?”
她往陸長風(fēng)身邊靠了靠。據(jù)柳安安所言,她死了也不過三五年,她父親柳承正值壯年,怎么也不會是這個模樣。蠻月扯了扯陸長風(fēng)的衣袖說:“陸長風(fēng),我們是不是找錯了?”
“老人家,您認(rèn)識林行遠(yuǎn)嗎?”陸長風(fēng)問道。
他抬起頭正對上他們。蠻月這才看清他的長相,模樣端正倒是沒有那么老相,只是滿頭白發(fā)看上去比實際年歲大了許多。
“你問這個干什么?”他手抓著門,神情十分警惕,似乎下一刻就要把門關(guān)上。
陸長風(fēng)拿出令牌,舉到他面前:“在下陸長風(fēng),家父曾是林行遠(yuǎn)的上級?!?p> 他向蠻月使了使眼色,蠻月會意,拿出早前柳安安給她的香囊,“我叫蠻月,是安安的朋友?!?p> 柳承將信將疑,思慮過后還是讓他們進了門,泡了兩杯清茶放在他們面前。他將那香囊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如同枯枝的手指微微顫動,眼里布滿渾濁的淚水:“是她,是安安做的......”
他扯著袖子胡亂抹了抹眼眶,心情平靜下來,“讓兩位見笑了,只是安安她......走了那么久,這香囊為何還如此嶄新?”
當(dāng)然是新的,這可是柳安安剛做出來的。她也想去找個舊的,只是柳安安家里頭的東西都充公了,香囊這一類物品恐怕也只有她尸身上有了,亂葬崗那地界兒,找信物,那簡直就是大海撈針,還不如現(xiàn)成做一個省事。
蠻月跟著司刑許久,編故事吧還差點火候,睜眼說瞎話可就是信手拈來了,“這個是我做的,我以前來過盛京,是她教我的。沒想到,幾年不見,她居然就走了?!?p> 說到傷心處,為了逼真蠻月還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來。
陸長風(fēng)怕她用力過猛,及時接茬:“怎么不見柳伯母?”
柳承長嘆一聲:“我們就安安一個孩子,她出事后,我們變賣家產(chǎn)東奔西走想為她討個公道。到頭來什么都沒討到。她娘積郁成疾,沒過多久也撒手西去了,只剩下我這把老骨頭?!?p> “她娘走時,我也想過一道去算了??晌也荒芩腊?,要是我死了,誰還替安安討公道。她自小身子骨差,膽子也小,是決計做不出謀害夫婿性命這等事來的啊!”
本以為柳安安家境不錯,出事后她父母還能靠著那些家產(chǎn)安度晚年,沒想到竟是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上雭硭矝]做錯什么,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平白給人當(dāng)了替罪羊,當(dāng)大火包圍整間屋子的時候,里面一根木頭也無法幸免,也就是這么個說法。
蠻月心下不忍,勸慰道:“柳伯父,我們都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官府會還她一個清白的。”
他激動地點點頭,“好孩子,安安認(rèn)識你們,是她的福氣,只是她福薄?!?p> 陸長風(fēng)解下自己的錢袋,塞到他手中,不容他推辭。
走時,柳承送他們至村口,蠻月拉著馬兒回望他佝僂的背影。他手中握著香囊,時不時摸一摸,好似稀世珍寶。
蠻月瑟縮了一下脖子,“陸長風(fēng),忽然感覺今天好冷啊?!?p> 陸長風(fēng)站在她面前,蠻月抬頭愣了愣,任由他扯著自己披風(fēng)的帶子彎來繞去:“披風(fēng)不系緊點兒,自然會冷。各人有各人的難處,這世上的事并非都是好的,今日只是你恰巧看見罷了?!?p> 她只不過恰巧看見,都覺得十分難受。那當(dāng)局的人呢?陸長風(fēng)也是受難人,他的過去,如今也是安定的只言片語匆匆?guī)н^,想必當(dāng)初也很難熬吧。
蠻月也將他披風(fēng)上的結(jié)扯緊了說:“你也系緊點兒,以后就不會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