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從陡峭的山壁上疾馳而下，拍打過山壁的每一寸，水滴濺起又砸落下。山壁兩旁較細(xì)小的水流凍成了刺，只有中間的急流還流動著。
蠻月小心翼翼踩著一塊凸出來的石頭，伸手去夠那湍急的水流，水流拍打在手上，冰冰涼涼帶著些鈍鈍的痛。她走下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手上紅了一片，是被凍紅的，“我之前看十六師兄練功，就是站在這瀑布底下使勁的沖，以前覺得沒什么了不起，現(xiàn)在看來真是要命?！?p> 河邊碎石子多，她一不留神踩空了，腳面一斜，搖搖擺擺就要撲倒在地，“誒、誒——”
陸長風(fēng)手疾眼快抓住她的手腕，幫她穩(wěn)住身形，發(fā)覺不妥后，又火速將手松開背到腰后去。手攥緊了，可還是擋不住那股子慌亂意。
嘩嘩作響的瀑布似乎都鉆到了他身體里，化作他的血脈橫沖直撞，直鬧得心跳如擂鼓，耳根子發(fā)燙還不肯作罷。反而愈演愈烈。
“你怎么了？”蠻月湊近看他。
陸長風(fēng)小退半步，神色如常，“景色壯觀，有些激動?！?p> 蠻月掃了他幾眼，確定他真沒什么異樣，才轉(zhuǎn)頭往河邊走去，小聲嘀咕：“奇奇怪怪?！?p> 河水湍急，滾滾沖向下游，幾塊厚實的冰塊浮在水面上。蠻月咂吧了下嘴，探頭往河里面看，本想看看有沒有魚群，好抓幾只上來烤著吃，卻看見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陸長風(fēng)，你快過來。”
河底好像有什么東西，黑乎乎一團，正在往上浮，若不是湊近細(xì)看，遠(yuǎn)看是看不出什么的。蠻月眉頭一皺，才招手叫了陸長風(fēng)，那團東西里伸出一只骷髏手，瞬間抓住她，蠻月來不及反抗，就被一股大力拖進了水里。
蠻月嗆了幾口水，不斷在水里掙扎，一只骷髏手拽住她的腳踝，往深處去。陸長風(fēng)也一頭扎進了水里，游向她，蠻月看見他身影，恍惚間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她手腕上鐵鏈的符文一個一個亮起來，陸長風(fēng)攬住她腰身往水面上游，也沒注意到。蠻月腳上一輕，她凝神看向河底，一具人形骷髏趴在淤泥上，四肢并用地爬行，眼眶里兩顆赤紅的眼珠子盯著她。
上了岸，她吐出了幾口河水，也顧不上天寒地凍，急拍了陸長風(fēng)幾下，喘著氣說：“快走，這個地方不能待了?！?p> 幸好離柳承家不遠(yuǎn)，還能回去休整。蠻月坐在馬背上，晃了晃頭，視線漸漸模糊，腳踝上傳來一陣陣滾燙的感覺，是那具骷髏搞的鬼！
“陸長風(fēng)......”話還沒完，便一頭栽倒。
陸長風(fēng)急忙下馬扶起她，搖了她幾下沒反應(yīng)，只好兩人共乘一騎趕到柳承家。
天氣寒涼兩人都落了水，蠻月又昏迷不醒，柳承趕緊去敲了鄰居的門，找了隔壁張嬸來給蠻月?lián)Q衣裳。
他尋了幾塊老姜給他們熬制姜湯，“姑娘家身子骨弱，天氣冷又落了水，估計是發(fā)熱了。等會兒你先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再找個大夫過來給她瞧一瞧，睡一覺出了汗就好了?！?p> 陸長風(fēng)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好。
張嬸人不高身形臃腫，邁著步子急匆匆走過來，像個大木樁：“可別說什么風(fēng)寒了，這姑娘是中邪了！”
“你可別亂說啊。”柳承攔住她。
“什么亂說，這陸公子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我看了，那姑娘腳脖子上紅紅的一塊手掌印，又是掉到瀑布那條河里去了，不是中邪是什么?！?p> 柳承恍然大悟，“你是說，是上村搞的鬼？”
陸長風(fēng)本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可聽張嬸這么說，還是忍不住問：“中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個熱心腸，“你讓柳老爺跟你說。這病不是普通大夫能治的，你也別著急，我?guī)湍闳枂柎彘L。”
“如此，便多謝了?！彼麑χ鴱埳┦┝艘欢Y。
柳承盛了碗熱乎的姜湯，讓陸長風(fēng)喝了，才與他細(xì)說：“我們村子原本有許多人的，后來因為一些過節(jié)分成了兩個流派。在我祖父那一代徹底分成了兩個村子，就以瀑布為界，分為上村和下村，我們在下游便是下村?！?p> “什么過節(jié)，竟鬧到這般境地？”陸長風(fēng)問。
“唉?！彼麌@一聲，“不過也就是信奉的神明不同，我們靠山，供奉的自然是北山君。上村供奉的神相我偶然見過一回，那是個女娃娃。他們說是什么陰間神。陰間的神哪是那么好相與的，他們用活人當(dāng)祭品，尸體就丟到河里去。久而久之，也發(fā)生了些怪事?！?p> “有些人到那條河去取水，總是莫名其妙掉進去，有幾個被救上來的，說是被水鬼拉下去了。救回來的人，都害了一種怪病，也沒能捱過去。村子都在傳，上村供奉的壓根就不是什么神，是陰間的妖邪。慢慢的，傳言也多起來，說那條河里有他們養(yǎng)的蠱，也沒人敢去取水了?！?p> 陸長風(fēng)想到了張嬸方才說過，蠻月腳上有塊紅印，妖邪之事本就是空穴來風(fēng)，多半不可信?；蛟S是被河里的什么東西蟄了也說不定。
思來想去也沒個頭緒，他便端了碗姜湯，去看看蠻月醒了沒。
她眉頭緊皺，雙手緊緊揪著被子一角，睡得頗不安穩(wěn)。陸長風(fēng)伸手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也并未發(fā)燙啊，卻不知道為什么人一直昏睡，叫也叫不醒。
“師傅、師傅......”
據(jù)說人在最不清醒的時候，口中念念不忘的，一定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陸長風(fēng)低頭看著她，眸色沉沉，她口中念著的不是父母，不是哥哥，竟然是那位神秘的師傅。
細(xì)想來，她平日里也不說爹娘，總是將她那位師傅掛嘴邊，總是師傅說、師兄說、師傅如何、師兄如何......原來師門才是她最掂念的。
陸長風(fēng)蹲下身，細(xì)細(xì)打量著她。她口中一直師傅師傅叫個不停，看來是做夢了，看這樣子，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夢。
“小郡主、郡主......”他叫了她幾聲，但不見她醒來，猶豫幾刻，像哄孩子般輕拍著她肩頭。想著她師傅平日里應(yīng)該是怎么哄她的。
記得剛見面時，她讓他叫她阿蠻，還說她師傅也是這樣叫她的，大抵天底下長輩哄晚輩都是一個樣吧。
他聲音輕柔，“......阿蠻乖，師傅在這兒呢，不怕、不怕啊。”
片刻后，陸長風(fēng)從房中出來，張嬸也正好推門進來，身后還跟著個提藥箱的人。
“陸公子——”她揮著手帕，“村長來了?！?p> 陸長風(fēng)向她道過謝，便引村長進去給蠻月診脈。
村長手按在蠻月手腕上，沒過一會兒就搖搖頭：“這的確是上村流傳出來的病，以前村子里也有人得過。只不過我們這不會治啊。解鈴還須系鈴人，估計只有上村的人才知道怎么治了?！?p> “勞煩您了?！标戦L風(fēng)面露難色，“我去上村走一趟吧?！?p> 張嬸忙揮手，“這可使不得！柳老爺應(yīng)該跟你說了吧，這個，我們村里都沒幾個人敢往上村的地界兒去......”
村長也附和道：“陸公子，你不必如此的。盛京城中那么多厲害人物，把姑娘帶回去，定是有人能救她的。”
“我們先出去吧，別吵著她了?！彼麄兊搅嗽褐校R兒拴在柱子上，陸長風(fēng)走過去摸摸馬兒的鬃毛：“張嬸，我不需要你們帶路，只要告訴我應(yīng)該怎么去上村就行?！?p> 陸長風(fēng)看著緊閉的房門，神色堅定：“她既是我?guī)С鰜淼模鸵欢ㄗ屗桨不厝?。不管是不是蠱，我去上村走一遭，能請個大夫回來也是有益無害。”
村長自知勸不動他，背上藥箱道：“你決意要去，我也不攔你。你隨我去家里取幾包避蟲藥，路上也好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