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長袍上繡著墨梅的圖案,幾分風雅深沉。
竟然是傅徹!
寧軻自認自己與傅徹沒有半點交集,唯一的接觸是在南華學宮爬宮墻時摔倒在他面前。
她心里清楚,傅顯不會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半夜來此。
他,到底想干什么!
寧軻此時蒙著面,她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身份面對這位韓王殿下,便一言不發(fā)。
傅徹先開口,“很驚訝嗎?”
驚訝,相當驚訝,是那種捉摸不透的驚訝。
不過這也就是在寧軻心里感嘆,嘴上還是一句話不說。
“打算就這樣,”見寧軻一言不發(fā),傅顯放緩語氣輕柔地道了一聲,“小荻。”
“轟”的一聲,寧軻的心完完全全被這個名字擊中,臉色驚變,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很多年了,真的有很多年了,沒有人這么親密的念她的小名。
即便親密如宗政易、慕容覬,他們也不會這么叫她,因為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個巨大的破綻。
傅徹,他怎么會知道?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我了,”傅徹苦笑道,冷嘲自己,沉吟一聲,“萬俟荻。”
又一次的震撼,傅顯完完整整念了寧軻的真名。
萬俟荻,曾經(jīng)羲和國風風光光的二公主,現(xiàn)在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亡國公主、罪國之后。
寧軻心臟漏了半拍,沉默、繼續(xù)沉默,心里還是那個疑問,傅徹怎么會知道?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會知道,”傅顯瞟她一眼,苦笑,像是自言自語地低喃道,“看來你真的忘了我了。”
寧軻仍然沉浸在深深的迷惑中,并沒有回應他。
傅顯不太在意,好似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說起一個往事:
“那年我隨蕭舅父同去羲和,拜謁了國主萬俟甫,他本想讓我與你相見一面,結果宮女說二公主不見了。
宮里所有人都在找你。”
傅顯說著仿似心動神搖,輕笑一聲,繼續(xù)回憶道: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你從宮墻上摔下來,和我們第二次見面一樣。
你生性頑劣,一個人爬到宮墻上,爬上去了又不敢下來,后來有宮女喚了你一聲,你失神就摔下來,跌落在我面前?!?p> 寧軻臉色瞬間發(fā)白,這件事她雖然不記得了,但是確有印象。
每每自己闖了禍,宮女們總會提起這件事拿她逗趣。
“當時你摔下來的時候,手腕還被地上的碎石割破了,你聽說以后會留疤,當場就大哭?!?p> 這是真的,寧軻也記得清楚,她記得自己手腕上有一處傷口很深,只是不記得當初是怎么劃的,總之,用特制的藥膏抹了好幾年才除掉。
只是現(xiàn)在她的手上沒有疤痕了,傅徹是怎么認出她的?
傅徹好像能聽到寧軻的心聲,每每自己產(chǎn)生疑惑,他一開口就像在回答自己的問題。
“我在南華學宮見到你時,就想起了她,”傅徹言語溫柔,“今日馬場,我們都是踢馬肚子驅使向前,向后拉韁繩停下來,只有你一直靠著騎坐控制馬的進退?!?p> 傅顯緩緩地抬起了頭,從剛才的回憶里抽離出來,認真地看進了寧軻的眼中,唇瓣緩緩開闔:
“我聽說過一句話‘馬被踢也會疼,用韁繩扯它也會難受。因為不愿意傷害,所以不會去控制’,”傅顯眼神堅決,說道:“我很肯定,寧軻,你就是萬俟荻?!?p> 寧軻可以憑空控制馬速,她的確不愛用韁繩和馬鞭,這么多年都是這樣,從第一次騎馬到現(xiàn)在。
這么幼稚的話,她不記得何時對眼前的男子說過,但是她確確實實這么想的。
小時候的想法很幼稚,但也一直堅持到了現(xiàn)在。
傅顯一步步走近寧軻,寧軻竟也忘記后退,倏然之間,二人之間的距離竟有些曖昧。
傅徹說得溫柔,低沉優(yōu)雅:“我多年不見你,還要帶著面具見我嗎?”
寧軻自知實在沒有掩飾的必要了,伸手從眼前一揮,面具被摘下。
眼前女子身穿一套黑色的衣裙,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烏發(fā)無意打理,同男兒般高高地扎起,束了一條深藍色緞帶,手中握著一柄劍。
無光的眼底有聲的寧靜,整個人燦然生光,容貌秀麗絕倫,干凈利落,眼中堅執(zhí)不改。
傅徹眼前一亮,眼前所見,如新月清暉,如花樹堆雪,一張臉秀麗絕俗,雙目清亮,下頦尖尖,臉色白膩,光滑晶瑩,容色極美。
傅徹心下一動,當真是好姿容,清純如水,偏偏那一雙狐貍眼流光溢彩,嫵媚、清純,卻不風塵。
寧軻望了傅徹一眼,久久一聲嘆息,仿佛大夢初醒,唇瓣微動:“韓王殿下,我們原來見過?!?p> 傅顯淡然一笑,漫不經(jīng)心道:“那時候你還不記事,加之這么多年不見,自然忘了我?!?p> 寧軻沒有見到故人的欣喜,直視著傅顯的眼底生起淡淡惆悵,言語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你跟我說這些,是想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