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賭局

　　刁府家人擺好了賭盤，設(shè)了兩個(gè)座位，兩個(gè)位置前面都擺了六個(gè)骰子和一個(gè)骰盅。劉裕忍著劇痛，在座位上坐好。刁家人把大樹旁那些短刀長(zhǎng)刺連桌子擺在他的旁邊，想嚇唬他。

　　劉裕輕輕一推，把桌子掀了，“用不著這些零碎，拿開。”

　　刁逵說：“怎么樣？一局多少？多少為限？”

　　“今天玩?zhèn)€大的。首局十萬，每局翻番，百萬為限，誰先贏到百萬，誰就贏了。”

　　“好！請(qǐng)！”刁逵干脆地答應(yīng)了。

　　“請(qǐng)王先生和各位見證！”劉裕拱手敬了一圈。

　　云秀等人緊張地看著他們的賭局。

　　刁逵說：“現(xiàn)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我讓你先，省的人家說我勝之不武?！?p>　　“好，那我就先發(fā)制人了?！眲⒃７€(wěn)了穩(wěn)心神，又把棋盤一掀，抄起骰子在骰盅里。

　　刁逵無所謂，把頭一點(diǎn)，現(xiàn)在他看著劉裕，就像看著煮熟的鴨子。

　　劉裕的臉色冷峻起來，把骰盅一把抄起來搖動(dòng)，手速之快，云秀只看得眼花繚亂。戚大富、諸葛長(zhǎng)民、孟昶等人都圍了上來，眼睛緊盯著賭局，嘴里低聲喊著：“天！天！天！”梁貴和刁家小廝們都大聲喊：“地！地！地！”

　　忽然，劉裕停了下來。骰盅揭開，戚大富等人都拍著大腿，長(zhǎng)吁短嘆。劉毅本來把刀放到刀鞘里，一看骰子，立刻握緊刀柄，拔出了半截刀來。

　　刁逵一看，哈哈大笑，“劉裕啊劉裕，你也有今天！”

　　云秀不懂賭局也知道，這是輸了，不禁在想在賭局怎么這么大，一百萬，得織多少布才能夠一百萬錢？算了，反正要是死了，不管輸多少，都不用還了。她盤算著，開始打量刁家的門柱、劉毅手里的刀，想挑個(gè)好受點(diǎn)的死法。

　　劉裕看了看自己的戰(zhàn)果，眉頭微微一皺，又立刻笑了，“你懂什么，我這叫投石問路。到你了?！?p>　　刁逵覺得自己穩(wěn)操勝券，拿起骰子隨意一拋擲，竟然是天牌。戚大富等人一看，狠拍著大腿，閉著眼睛直跺腳。劉毅一看，也忍不住失望，暗罵今日晦氣。

　　刁逵大笑，“你輸一局，我贏一局，一輸一贏，你可欠我三十萬了。”

　　云秀已將生死拋之腦后，就關(guān)心起賭局來：“一輸一贏，不應(yīng)當(dāng)是二十萬嗎？怎么三十萬？”

　　戚大富忙給她解釋：“這是翻番局，第一局是十萬，第二局翻番，就變成二十萬，第三局就是四十萬，第四局就是八十萬，第五局是一百六十萬?！?p>　　云秀覺得不公平。正在她心煩意亂之時(shí)，卻聽戚大富大叫了一聲“好”，諸葛長(zhǎng)民等人都鼓掌喝彩，再看刁逵臉色一黯，那就是劉裕贏了？云秀松了口氣，還有希望。

　　戚大富已經(jīng)看得入迷，完全忘了害怕，給她解釋，“這一局彩頭是四十萬，劉裕贏了，抹掉剛才刁逵贏了的三十萬，他還贏著十萬。下一局彩頭八十萬，劉裕要是贏了，那就穩(wěn)贏了！”

　　云秀一聽，又像掉到了冰窟窿，那要是輸了……

　　刁逵對(duì)劉裕不禁有點(diǎn)佩服，“你小子，挨了那么多鞭子，命都去了半條了，還有這手氣，天生是個(gè)賭鬼?？上?，你還是得死在我手里！”

　　劉裕笑了：“誰死還不一定呢。你喜歡楠木的，還是梨花木的？”

　　“什么？”

　　戚大富、諸葛長(zhǎng)民等站在劉裕背后，一起起哄：“棺材呀！”

　　刁逵大怒，臉上的傷疤因?yàn)榕瓪飧与y看，罵道：“不知死的奴才！一會(huì)兒你死了，連草席都沒得裹！”刁逵拿起了骰盅，霎時(shí)冷靜下來，神色專注，目光如炬地盯著劉裕，手里卻不緊不慢地開始搖動(dòng)骰盅，先慢后快，先上后下，舞得花樣迭出。

　　戚大富等人攥著拳，弓著身子，一個(gè)勁兒地念叨：“地！地！地！”

　　梁貴領(lǐng)著刁家壯丁們，在刁逵身后喊：“天！天！天！”

　　劉毅也緊張地盯著刁逵，頭上微微冒出了一層細(xì)汗。

　　王謐雖然一直不說話，這時(shí)也坐直了身子，關(guān)注地看著賭局。

　　云秀也感覺刁逵搖了有一個(gè)時(shí)辰那么久，在心里也不由自主地默念，“地！地！地！”

　　刁逵搖了許久，忽然收手，啪的一下把骰盅扣在桌上，然后緩緩地揭開。戚大富等人幾乎都用盡全力喊：“地！地！地！”然后又一起失望地哭嚎。

　　戚大富恨鐵不成鋼地揍了劉裕一下，“你小子，完蛋了！”

　　劉裕疼的吸了口氣。云秀打了哥哥一下，“他傷成這樣了，你打他做什么？”

　　劉?？纯吹箦拥镊蛔樱⑽⒁恍?，對(duì)云秀說：“沒事，我不疼?！闭f完他拿起骰盅，隨意地?fù)u晃起來。

　　戚大富一看他搖盅都不如平常那般瀟灑自若，知道這次完了，“他不疼，他很快就不疼了。”戚大富失望至極，也不跟別人一起給劉裕鼓勁了。

　　“別胡說！”云秀埋怨哥哥，“也許劉公子這局就贏了呢？”

　　“你懂什么，賭錢講究的是手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看他今天又病又傷，輸了這么多次，晦氣至極，完蛋了，完蛋了?！?p>　　戚大富話音剛落，劉裕把骰盅扣在了桌上。王謐看著骰盅，一言不發(fā)。諸葛長(zhǎng)民等人都不敢再喊天牌地牌，劉毅拔出了佩刀，準(zhǔn)備好了，要?dú)⒊鋈ァ?p>　　劉裕卻十分淡然，問云秀：“你說，我這把能贏嗎？”

　　云秀深吸一口氣，笑著回答：“不怕，你只管看吧，若輸了，我陪你一起死。”

　　得到這個(gè)答復(fù)，劉裕笑了，“若我贏了，你嫁給我?！?p>　　他說著，把骰盅輕輕揭開。

　　眾人都看向骰子，都呆住了。過了半晌，還是梁貴失聲叫道：“神了！這是神牌！一把定輸贏?。　?p>　　晚上，戚大富的房間里，點(diǎn)著豆大的油燈。諸葛長(zhǎng)民不知從哪里淘換了兩只蠟燭點(diǎn)上，屋里立刻明亮了許多。

　　劉裕光著上身，趴在床上。刀傷藥粉末撒在傷口上，火辣辣地，他忍不住悶哼了幾聲。

　　諸葛長(zhǎng)民和孟昶一邊給他上藥，一邊笑話他，“這時(shí)候知道疼了？還是打得輕?！?p>　　“什么呀，戚姑娘又沒在這兒，他對(duì)著咱倆，用不著裝好漢，是吧。哈哈哈?！?p>　　“劉裕啊劉裕，你看你都混成什么樣了。王先生來救你，隨身還帶著藥呢，就知道你沒啥好德行。別說，這藥是好用。”

　　“那是，那是，王先生剛才說他什么來著？……‘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p>　　兩人上完藥，還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開心。

　　劉裕不耐煩了，笑罵：“滾?！?p>　　“砰！”

　　門被踢開。

　　戚大富長(zhǎng)腿一邁，背著個(gè)包袱，走了進(jìn)來。

　　諸葛長(zhǎng)民調(diào)侃他：“你家這門，真結(jié)實(shí)。劉毅還嫌你這屋不好、房子不夠住，跟王先生去鄰居家借宿去了。劉裕今天住你家就對(duì)了?！?p>　　劉裕、孟昶都笑了。他們?nèi)齻€(gè)都笑意盎然地看著戚大富，等著他回罵幾句，沒想到，戚大富鐵青著臉，指著諸葛長(zhǎng)民和孟昶，說：“你、你，出去。劉裕，我有話跟你說?！?p>　　倆人不干。“喲，還沒成親呢，這就當(dāng)上大舅子了。大半夜的，讓我們?nèi)ツ膬?？?p>　　“閉嘴！滾！都給我滾！你們才是他大舅子?！逼荽蟾慌康芍麄?，過了會(huì)兒又說，“算了，你們別走，給我做個(gè)見證?！彼f著，把包袱放到劉裕面前，打開來，把里面的東西一個(gè)個(gè)拿出來給他看。

　　“這個(gè)，是我家的房契。這個(gè)，是我爹留下的絕版書，世上就這一份。這個(gè)，是我的賣身契，我，戚大富，今天賣給你了。諸葛，孟昶，你們說，這些東西加上我，夠不夠還他十萬？”

　　諸葛長(zhǎng)民和孟昶相視一笑，一起搖頭，“不夠?！?p>　　“你們欺人太甚！”戚大富動(dòng)怒了，“還不夠？不夠，還有那個(gè)小胡人崽子朱齡石也賠給你！刁逵已經(jīng)去天師道要人了，明天就送來！要是還不夠，我給你砍柴挑水，我娘、我妹子給你織布，我們伺候給織十年八年，夠不夠？”

　　諸葛長(zhǎng)民和孟昶從沒見過他生氣，都有些尷尬?！按蟾?，這是怎么了？……我去關(guān)門，大冷的天，劉裕剛落了一身傷，別再著了風(fēng)寒?！?p>　　戚大富發(fā)完了一通火，泄了氣，頹然地坐了下去?！皠⒃?，我欠你的十萬，我砸鍋賣鐵、我給你當(dāng)牛做馬，我把命還給你，只有一件，別打我妹妹的主意！”

　　諸葛和孟昶尷尬極了，看看劉裕，看看戚大富，“要不，咱們?nèi)タ纯赐跸壬抢锇差D得怎么樣。”

　　“坐著！”戚大富又吼了一聲。兩人只得又坐了下來。

　　戚大富繼續(xù)說：“我們家本來也是當(dāng)官的，可惜我爹死得早，我又混賬，幾年的功夫，把家底都輸光了。我無所謂，這年頭不是打仗就是瘟疫，天天死人，人生苦短，應(yīng)該及時(shí)行樂，沒錢就沒錢吧?？蓻]想到，就因?yàn)闆]錢，我他媽就因?yàn)榍纺沐X，連你都來打我妹妹的主意！誰不知道我妹妹是好姑娘，誰不知道她已經(jīng)跟何家二公子定親了。劉裕，你是個(gè)什么東西？也敢打我妹妹的主要！你他媽跟我一樣，就是個(gè)流氓、無賴、賭鬼，你還不如我！你他媽連個(gè)瓦片都沒有！”

　　諸葛長(zhǎng)民聽不下去了，作為劉裕的朋友，他必須說話：“戚大富，過分了啊。這十萬錢是你自己輸?shù)舻?，沒有人要強(qiáng)借給你。要不是劉裕擋著，你和你妹妹早就讓梁黑子算計(jì)得渣都不剩了。哦，現(xiàn)在他拼得一身傷，給你平了事，你就過河拆橋??？你不仗義！”

　　“少說那些，我不聽。我欠他錢，我認(rèn)！房契賣身契都在這里！就是別打我妹子的主意！我警告你，明天一早，給我麻溜地滾。剛才王先生說接你去王家住，你怎么不去？別看我妹子心軟，你死皮賴臉地賴在我們家不走?！?p>　　孟昶也幫腔道：“戚大富，你別賴賬。剛才你可說了，你這房子賠給劉裕了，現(xiàn)在這兒是劉宅！要滾也是你滾！劉裕怎么了？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為人又仗義。為了你們，這大雪天，讓人綁在樹上抽鞭子，他什么時(shí)候吃過這種虧！這么忠肝義膽，怎么就配不上你妹子了？你妹子都說了，愿意跟他一起死，你憑什么攔？”

　　“姓孟的，少仗著你家有錢有勢(shì)就胡亂幫腔。成成成！你們?nèi)硕鄤?shì)眾，愛說什么說什么，我懶得跟你們廢話！我搬，明天我就搬！反正我妹妹不會(huì)嫁給你的！她和何家二公子才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duì)。你別打我妹子的主意，聽到?jīng)]有！”

　　諸葛長(zhǎng)民和孟昶還想說話，劉裕不想再讓他們跟戚大富吵了，一攔他們：“不早了，你們休息去吧?！?p>　　“就是，去吧去吧，劉毅都給你們安排好了鄰居家借宿，去吧。我伺候他！”戚大富說著，把諸葛和孟昶推出院門，把大門上了閂，然后進(jìn)屋，一邊挽著袖子，一邊說：“劉公子，你說，有何吩咐？”

　　劉裕被他罵了半晌，一肚子是氣，但跟這個(gè)渾人也不想廢話，就勢(shì)往床上一趴，睡覺去了。

　　戚大富看他沒啥吩咐，麻利地吹了燈，躺下就睡，不多時(shí)，呼嚕聲已經(jīng)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