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玢穿著一身粉紅色拖地的新娘禮服,緩緩走出房門,原本結婚的新娘子應穿的鮮紅靚麗,可是因為徐章垿說,婚禮要辦的西式,所以才用這件禮服替換了先前準備的婚服,渾身上下也只有鴛鴦蓋頭這一抹靚麗的紅色。
張嘉玢站在樓梯上時,張家人已經(jīng)盛裝站在樓下,“女人為什么非得要結婚呢?
“這個念頭一遍一遍的閃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讓她有些緩不過氣來。
表姐催促著張嘉玢下樓,說是再不下去怕是趕不上吉時了。
張嘉玢壓下心頭的不安,提起裙子,往樓下走去,但是頭上的朱釵重的很,又掌握不好平衡,還得學大家閨秀般走著小碎步,一不小心踩著裙子踉蹌一下。
六哥見狀連忙走過來虛扶一把,才勉強站穩(wěn)。
在進入花轎的前一刻,母親將繡著鴛鴦的紅色蓋頭放下。
輕拍著有些驚慌的張嘉玢:“媒婆會扶著你進花轎,莫要驚慌,等會兒走路一定要抬頭挺胸?!?p> 張嘉玢微微點頭,一一道別家人,在眾人的幫助下跨入轎子。
哥哥說他們會跟在轎子后面,護送她進徐家門。
張嘉玢乖乖的坐在轎子里面,隨后轎子輕輕晃動,便聽見一支樂隊敲著喜樂,女眷們輕聲的哭著表達她們的不舍。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嘉玢已經(jīng)適應了這昏暗,在這狹窄的封閉空間里,她的雙手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轎子晃動的太厲害,而不自覺的顫抖著。
直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喊道:“新娘子到,新郎踢轎門,請新娘下轎嘞!”
徐章垿此刻內心無比的糾結,這不是他要的婚姻,她也不是他理想中的新娘,他曾經(jīng)想過,再怎么說,他也要自由戀愛,他的新娘子應是他摯愛的人,是敢于追求自由,有才華、有理想的新女性。
可是如今他卻娶了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人,他也曾與徐父爭取過,可無論以何種手段推脫,都被徐父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給駁回了。徐父用不再提供他以后的學費來威脅他,甚至鼓動祖母來說服他。見他態(tài)度有所緩和之后,又和他說了其中各種利弊。
他最終被說服了,為了所謂的利益,放棄了自由的靈魂,可是在結婚的這一刻,他覺得那自由的靈魂因為他的放棄而病入膏肓。
而他所能做的不過是一邊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按照別人的提示,一步一步的做著動作,一邊期待著眼前的這個妻子能真的像父親說的那樣,是一個新女性。
張嘉玢攪了攪手指,深吸了幾口氣,才顫顫巍巍的下花轎,蓋頭擋住了她大部分的視線,她只能低著頭,入目的是一雙黑色的布鞋,再往上便只能看見墨色長衫的一角。
這個人便是她日后的依靠,她的夫婿——徐章垿,蓋頭遮掩下嘴角微微一笑,今日娶自己,他理應也是高興的吧!
張嘉玢伸手接過媒婆遞來的紅綢,跨進徐家的門檻,和她的新郎拜過徐家的長輩,一一敬過茶,送入了新房,才算正式成為徐家的婦人。
張嘉玢揉著早已沒了知覺的小腿,乖乖的坐在床沿。
“原來結婚這么累呀?!皬埣午阕匝宰哉Z道。
隨著外面吵鬧聲越來越近,她將蓋頭戴在頭上,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接下來又是一場硬仗,她必須讓自己打起精神。
“嘭“的一聲,房門被大力推開,一群人簇擁著新郎向張嘉玢靠近,嚷嚷著“快揭蓋頭,快點,看看這大腳新娘長著什么樣子?!?p> “哈哈哈……不會長著滿臉的長毛,像個猴子一樣吧?!?p> 張嘉玢抿嘴、皺眉,雙手緊緊地抓著衣服,此刻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嘭、嘭、嘭……像是一首豪邁的樂曲。
新郎在眾人的簇擁下,扭捏地拿起喜稱揭開張嘉玢的蓋頭,房內的燈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張嘉玢緩了好一會才看清新郎的樣貌。
張嘉玢鼓足勇氣,強迫自己看著徐章垿的眼睛,她想他受過那么多新式教育,應該會像二哥以前和自己說的故事那樣,喜歡新女性。
這是張嘉玢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著他,可只有一瞬張嘉玢卻懦弱的敗下陣來,她低著頭幻想著他此刻的模樣,看著他緊握的雙手,他此刻理應也是緊張的。
又一群人涌進新房,他們熙熙攘攘的往前擠著,徐章垿被他的朋友們搭著肩膀往外走去,獨留張嘉玢一人面對如此場面。
突然張嘉玢的肩被人輕輕地拍了拍,她嚇得抖了一下,連忙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弟弟站在那邊,才放下心來。
按照傳統(tǒng)張嘉玢是不能有任何反應的,無論他們說什么,她都不能哭、不能笑、不能開口,若是稍稍有一絲的不滿,便會被認為脾氣不好。
“新娘黑黢黢的,真像個黑泥鰍?!币粋€人高聲說道。
另一個人回應道:“黑泥鰍有那么大的腳嗎?簡直就是個四不像,哎!四不像跳個舞來瞧瞧?!?p> “跳舞?新郎還沒看她跳舞呢?你就想看啦,要看呀,也得新郎看過了你再看?!?p> “聽說西洋人有一種脫衣舞,新娘子要跳脫衣舞給新郎看嗎?”
“哈哈……不能跳舞,總能唱歌吧!小娘子,不如給我們唱首歌吧!”
他們越說越興奮,越說越離譜,一些人開始動手動腳,甚至說:“要揭秘新娘穿什么顏色的底褲?!?p> 所幸哥哥和弟弟們徘徊在張嘉玢的身邊,將那些不規(guī)矩的行為全都擋了回去。
突然張嘉玢似有所感的抬頭,看見徐章垿雙手抱肩半倚在門框上,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場鬧劇。
他應該也被這些給嚇著了,張嘉玢用眼神向他發(fā)送求救信號,希望能快些結束這場鬧劇。
他向房內移了一步。但是很快又被他的朋友們包圍:“你怎么在這呀?我們找了你好久。走、走、走,我們去喝酒去,走啦,這邊你就放心,你夫人有娘家哥哥在這兒吃不了苦頭?!?p> “哎呀!就開始舍不得新娘子了,你這人猴急什么,日后有的是大把的時間和新娘子共處,雖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今天呀!沒陪我們喝高興了,就休想洞房?!绷硪蝗送浦煺聢ν庾?。
他紅著臉,隨著他們一同出去了。這場鬧劇,又持續(xù)了幾個小時,直到凌晨三點多,看著他們一個一個的離開,張嘉玢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氣,終于是結束了。
就在鬧洞房快要結束的時候,徐父徐母被告知徐章垿不見了,在這之前傭人們已經(jīng)找了半個小時,將徐章垿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差不多全找了,可還未將人找到。
眼看著賓客紛紛告辭離去,可是連徐章垿的影子都還未找到,只能加派人手,一部分派出府外找,一部分繼續(xù)在府內一間房、一間房的尋找,正當焦頭爛額的時候,徐母靈光一閃道:“那小子平日里,特別喜歡老太太,今日該不會是去老太太那里去了吧!”
徐父徐母連忙趕到老太太的房間,果然就見徐章垿四平八穩(wěn)的睡在老太太的房間里面,徐父氣得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就向徐章垿摔去,徐章垿“啊”尖叫一聲,疼的從床上跳起來。
老太太被聲音驚醒,揉揉眼睛道:“怎么了,吵吵鬧鬧的?!?p> 老太太穿過臥室,便看見徐父舉著雞毛撣子追著徐章垿打,便大聲說道:“徐申如,你在做什么,誰準你打我寶貝孫子的。”
說完,走到徐章垿的身邊,輕輕的揉著被打傷的地方:“乖孫怎么樣,疼不疼???這當?shù)脑趺茨苓@么狠,都打青了?!?p> 徐章垿故裝柔弱,對著老太太撒嬌道:“奶奶,父親打得章垿好疼,我今天就在奶奶這睡算了?!?p> “胡鬧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哪有結婚頭日將新娘子晾在新房的?”徐父見母親正要答應他,連忙道:“來人?。⑸贍斔偷叫路??!?p> 當所有賓客離開后沒多久,徐章垿就回到了新房,身后跟著一群傭人。
他們一進來,就開始忙忙碌碌的準備就寢的東西,她們將一塊白色的綢布鋪在床上,然后又打好洗漱用的水,幫他們洗漱更衣。
她們幫張嘉玢更衣時,她不經(jīng)意瞥向床上的那塊白布,她聽表姐說過。
表姐說那是驗證妻子是否是貞潔的憑證,若是第二日布上有血那新婦便是貞潔的,若是布上沒血,那便是婚前失貞,是要被退回娘家的,這輩子都會抬不起頭來。
還有甚者夫家會直接將新娘沉魚塘,就算娘家知道了,也是沒有什么辦法的,誰叫新娘子失去貞潔了呢。
那如果新娘子婚前沒有失貞,但就是布上沒有血,那要怎么辦?難道也要因此殘害一條人命嗎?
等傭人們全部離去,張嘉玢才看向徐章垿,看著他滿臉的疲憊,張嘉玢想跟他說:辛苦了,日后我便是徐家的媳婦,我會好好照顧你,做你最堅強的后盾,希望我們能相濡以沫,相敬如賓一輩子。
但是此刻張嘉玢應該等他先說話,只有他說話了,張嘉玢才能說話。
他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他們就這樣看著對方良久,張嘉玢急切的想要他說說話,哪怕就一個字,這樣張嘉玢也能說出,那句演練了百遍千遍的話。
可是他沒有,他們似乎在比賽,一個叫沉默的比賽,最終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在沉默中度過了新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