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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唳十里血妝

第九章 暗潮洶涌(一)

鶴唳十里血妝 東西偷余生 4785 2020-03-23 10:14:00

  我將阿西合從鐘明鶴那里帶回來后,再沒人來找我們的麻煩。

  阿西合仍然不愿意讓宮里其他的侍女靠近我,她整日待在我身邊,神智偶然不太清醒時,仍然不叫我碰她,但更多時候她的神智都是清醒的,最初幾日,她每夜都守在我床邊不肯離開,任染娘等人怎樣拉她離開,她就是不肯。

  直到前幾日太子到我房里,將阿西合嚇走后,她才開始和我分房睡。

  這日我從醒來后肚子就開始難受,快到晚上才明白原來是來了月事。

  阿西合皺著眉頭瞪著大大的眼睛著急地將我看著,我失笑道:“沒事,就是肚子疼?!?p>  我叫她回去睡覺,她不愿意,染娘伏在她耳邊對她說了句話,阿西合臉色就變了,急匆匆跑了出去。

  我問染娘對阿西合說了什么,染娘竟說道:“你再不走,等會兒太子殿下又來了,會生氣的?!?p>  我說道:“阿西合以前可不怕生人的,怎么會這么害怕太子殿下呢?”

  染娘笑道:“婢子可不知道了?!?p>  她服侍我用過熱辣辣的姜湯后,我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前,腹部仍傳來一陣陣絞痛,我將臉埋在手臂中,一邊抱怨身體不舒服,一邊開始替古往今來天下的女子不平。

  男子在外建功立業(yè),功勞自然大過天,可女子在內(nèi)室主持中饋,功勞同樣大過天,且男子不需忍受月事帶來的不適與疼痛,他們自然不覺得女子辛苦,天下的女子只得惺惺相惜,將此生天神的不公銘記于心,好在死后向天神請求,讓她們下輩子不再做女子。

  倘若我從出生就是個男兒身,那該有多好,即使我沒有真正做過一日的男子,可我一直覺得男子的命生來就比女子好。

  阿娘可曾這樣想過?阿爹曾說世間的女子不容易,可世間的男子亦有男子的苦楚,真的是這樣嗎?

  我迷迷糊糊地看到綠茵茵的草地和樓秦的王城,我剛要進(jìn)城去,卻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我再睜眼,原來是鐘明鶴。

  他將手覆在我額頭上,我懶得說話,蹙眉抬頭看他,他忽然將我攔腰抱起,我想叫他放下我,竟開不了口了。

  他將我抱到床上,我肚子疼的難受,蜷著身體瑟瑟發(fā)抖,鐘明鶴問了我好幾聲,我都答不出聲來,他手足無措,急得額頭上的青筋都凸出來了。

  他見我不說話,急忙大喊:“快叫何海清,快!”

  何海清是東宮藥藏局的藥藏郎,平日里只負(fù)責(zé)給太子看病,其他人他一律不管。

  我聽到他要叫何海清,忙摸索他的手,說道:“別,別叫何海清,別叫……”

  我勉強睜眼,看到鐘明鶴急得臉色發(fā)白,模樣真好笑,像個無助的孩子,我皺著眉笑了笑,他又問我:“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不醫(yī)治?”

  接著又要命人叫何海清。

  此刻我忽然覺得鐘明鶴其實是關(guān)心我的,我只是肚子疼,他都能急成這樣,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他會不會急得大哭一場呢?

  也許他只會默默的嘆氣吧,畢竟我只是他的良娣,并不是他的發(fā)妻,他或許會可憐我,但他愛的人一定不是我,而是李映月,假若他不喜歡李映月,又對我這么好,我一定加倍對他好。

  “別叫何海清,我,我只是肚子疼。”

  我不敢說是因為月事的緣故,那也太丟臉了。

  沒想到鐘明鶴說道:“肚子疼肯定是飲食方面的問題,來人,染娘,快去找何海清?!?p>  我心里無奈,暗罵他一聲笨蛋,又怕他真將何海清召來,一時急得不行,我一急就語無倫次,我支支吾吾的說道:“哪有人,哪有人月事找,找醫(yī)士啊,我,我不要,太丟人了?!?p>  我用被子蒙著臉道:“我不要?!?p>  他忽然不說話了,我以為他生氣了,掀開被子偷瞄他,然而他并沒有生氣。

  我看到他的耳根子紅了,不禁有些好奇,心想丟臉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臉紅個什么勁?

  他愣了片刻后上床鉆進(jìn)被子里,我被他嚇得打了個寒顫,正要抬腳踢他,他卻一手摟著我的脖子,一只手在我肚子上揉了起來。

  “你……”我欲伸手推開他,他威脅我道:“別動,不然叫醫(yī)士了?!?p>  我只好將手縮回去,靜靜的感受他手掌的溫度。雖有些別扭,可是真奇怪,肚子不像之前那樣疼了,我有些竊喜,還挺舒服的。

  鐘明鶴問我:“好點了嗎?”

  我連忙搖頭,我不知道為何我會搖頭,我明明好多了,可我就想讓他再幫我揉揉。

  我問他:“以后我肚子疼你還幫我揉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我又補充道:“以后你想找人狩獵可以找我?!?p>  他笑了一聲,我有些窘迫,因為中原女子插花寫詩做女紅之類的,我一概做不了,我唯一擅長的只有騎騎馬射射箭?!拔艺娴闹簧瞄L這個,其余的我做不好,不過我天資聰穎,你一定要我學(xué)做女紅,我可以學(xué)的?!?p>  我猜想他會嘲笑我,或者叫我在繡娘手下做幾天活,我并非天資聰穎,可我相信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中原女子都擅長女紅,我也可以做的和她們一樣好,只要鐘明鶴要我做,我一定會做的。

  可鐘明鶴卻說:“你不愿學(xué),你的手也不需做這些,只要我在,你就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在這里,日后身體不適可不能像今日這樣硬撐,你肚子疼了叫染娘知會我一聲,我就來?!?p>  這時我覺得鐘明鶴待人實在太好了,完全不似平日里不近人情,不過好歸好,我可不會被他的三言兩語蒙騙了,更何況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對我這么好,一定有陰謀。

  于是我問他:“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他將我往懷里塞了塞,道:“沒有?!?p>  “那你為何對我這么好?”

  “你肚子不疼嗎?”

  我急忙點頭。

  他說:“疼就好好休息,我一直都在?!?p>  他說這話時像極了一個人,可我想不起那個人是誰,我只能隱約想起那個人的紅色襕袍,他的臉卻是模糊不清的。

  我便沉沉的睡了,我又做了那個夢,夢里那個少年握著我的手,吻了我的眉心,我看得真真切切的,他的臉白的像牛奶,想必定是又軟又香的,他的眼睛像葡萄,又像明亮溫柔的月亮。

  我在夢里喊他的名字,從夢中驚醒后,卻怎么也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了。

  睡意朦朧間,我將雙手搭在鐘明鶴的手上,才察覺他一直在為我揉肚子,其實我早都不疼了,他可真傻,我睡了那么久,想必他一刻都沒停下。

  我有些感動,心想他平時雖陰晴不定,令人難以琢磨,可他待人其實是很好的,就像那天他將我從馬蹄下救起,那時他定然沒有認(rèn)出我來,只是將我當(dāng)作陽康城里的尋常人,卻仍舍身相救,這樣的人在我們樓秦,會被人們尊為英雄。

  我握著他的手,從他的掌心中觸到了一層繭子,我很好奇,鐘明鶴貴為太子,應(yīng)該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手里竟有繭子。

  我輕輕撫摸他手里的繭子,問他道:“我從不知道原來你手里會有繭子。”

  鐘明鶴又問道:“現(xiàn)在身體還不舒服嗎?”

  我不忍心折騰他到半夜,他每日都很忙,夜間睡得遲,第二日又要早起,實在太累了,就回答他:“我肚子不疼了,你快些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p>  鐘明鶴仍然將我抱著,對我說道:“我雖十分不情愿,但礙于如今的形勢,不得已要迎娶李宗嗣的女兒,可你要記著,我對你的心意?!?p>  我心中不解,抬起臉看他,他已睡著了,我又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心想他大概是在說夢話,遂不再多想。

  中秋佳節(jié)已到,宮中設(shè)了家宴,我沒想到李映月也在,陛下居然將她也叫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不愿意看見她,大約是想起多日前在集市上她盛氣凌人的模樣,以及她依偎在太子懷中柔弱深情的神態(tài),反正我不是很高興。

  我立馬又想到我是在嫉妒她,因為她有顯赫的身世,她有別人的寵愛,她與太子兩情相悅,太子對她情深意重,我意識到這種心態(tài)極度不正常,我怎么能因為一個人比我過得好就去嫉妒她呢?真是辜負(fù)了阿爹對我的教育。我又即刻在心中反省自己,不斷譴責(zé)自己小心眼。

  向阿卓瑪依神請了罪后,我才安心下來。

  皇家宴會向來無趣,宮中的舞樂我已見過好幾回了,一點都沒新意。

  我又想起在巴克草原上,夜晚繁星如雨,月華如練,人們圍在篝火旁唱歌跳舞,螢火蟲在河邊水草處飛起又落下,河面銀光閃閃,將河邊的人、天邊的星月都映在上面,別提有多美了。

  我無聊至極,又無法提前離場,出了一會兒神,再回過神來,聽見皇帝說道:“宮中筵席本無新意,不知在場的人誰能拿出些真本領(lǐng)來,叫大家都?xì)g喜歡喜?”

  他話音剛落,皇后就開口道:“陛下,李相的千金善舞,不若讓她跳一曲舞,也好叫大家開開眼界?”

  眾人將目光投向李映月,皇帝聞言笑道:“那就叫李家的小娘子起舞吧?!?p>  李映月微笑道:“妾的舞技差勁的很,還望陛下和娘娘莫要怪罪?!?p>  說完就起身去偏殿換了一身衣服,再上場時,真是明明如皎月,燦燦若星河,看的人心潮澎湃。難怪世間男子皆愛美人,如此美女,就是我看了都心動。

  李映月腰肢柔軟,細(xì)如春柳,眼神靈動,顧盼流連,我雖不懂中原女子的舞曲,卻仍覺得她跳舞時是很美的。

  隨著她舞姿變動,一身輕紗若煙霧一般飄渺不定,環(huán)佩珠釵叮當(dāng)響,步搖華勝更爭艷,她舞著舞著,竟從臺上高高躍起,再輕輕落地,驚得眾人齊齊瞪眼驚呼,我下意識張大了嘴,吸了口涼氣,只覺得那一刻她實在美艷極了。她纖細(xì)的手指十分靈活地舞動著,神色更是攝人心魂,我呆呆地盯著李映月的身影,此外再聽不到身邊人的喧鬧,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

  她跳完舞后,淺淺地笑道:“月兒舞技拙略,叫大家見笑了?!?p>  席上頓時人聲鼎沸,無人不夸贊李映月舞技出眾,宛若天人。

  我的腦海中還是李映月高高躍起后輕輕落地的一幕,皇后道:“今日是家宴,就是要大家放開了心玩鬧,月兒為大家舞了一曲,也算助興,不知云良娣可能叫大家再歡樂一場?”

  我隱約聽到有人喊云良娣,一時忘記了他們喊的人就是我,愣了一會兒才慌忙起身,見眾人看著我,我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面帶微笑的李映月,有些遲疑道:“李家小娘子的舞技真是驚為天人,實在叫我大開眼界?!?p>  我剛說完,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皇后也掩面微笑道:“她的舞技的確出眾,可本宮方才是要叫你為大家助興,你是走神了?還是不樂意,所以裝作沒聽見?”

  我才知道原來皇后是想要我為席上的人表演助興,于是回道:“妾身怎敢忤逆陛下和娘娘?妾身更不敢壞了大家的興致的?!?p>  只是皇后叫我為大家助興,我該怎么助興呢?要我也跳舞?中原的舞我從來沒有學(xué)過,自然跳不了,那難不成叫我彈琵琶?我雖學(xué)過一些,可終究上不了臺面,反倒叫人笑話,總不能叫我作詩吧?那就更不行了。

  我可真后悔當(dāng)初怎么沒纏著顧廷芳叫他教我作詩,現(xiàn)在可好了,真是難為死我了。

  我正想著該怎么助興時,鐘明鶴卻挖苦我道:“她又不是我陳朝女郎,不會作詩不會跳舞不會吟唱,叫她助興?皇后殿下怕是要叫她壞了我們的興致了,還是算了吧,別去丟人現(xiàn)眼了?!?p>  他的后半句是面朝我說的,我知道他是瞧不起我,心里頓時來了氣,再看了一眼李映月,她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太子,我這才下定決心道:“陛下,娘娘,今日是家宴,那是不是不論我做什么,只要能為大家助興,陛下和娘娘都不會責(zé)備我?”

  皇帝道:“何來責(zé)備一說?你且告訴我你要干什么,家宴上圖的是暢快,誰會笑話你?”

  我一聽,心里歡喜起來,回答道:“樓秦人尚武,我雖拿不了刀劍,但卻是會舞劍的,還望陛下準(zhǔn)許我為大家舞劍一曲,好叫大家樂一樂?!?p>  隨后我看到皇帝的臉色變了,皇后的笑容也不見了,再看席上的人,也都紛紛停住了歡笑,心中好奇,道:“陛下不許我舞劍嗎?”

  皇后道:“陛下怎會不許你舞劍助興呢?只是樓秦……”

  “那便舞劍吧,朕從未見到過你樓秦女子舞劍的姿態(tài),今日就見一見?!?p>  我心中高興,去偏殿換了一身胡服,我本欲穿那件紅色襕袍,無奈今日事出突然,沒想到會用上它,因此沒有帶。

  那身胡服也不錯,雖不比那襕袍,卻比得上我這一身宮服。我將貼在臉上的花鈿去了,再將發(fā)髻上的步搖珠花之類的都拿掉了,將頭發(fā)挽成男子發(fā)式,再別一支簪子,拿著長劍入了場。

  顧廷芳從來沒有教我舞劍,我也不記得是從何處學(xué)來的,但我就是會舞劍。

  琴聲響起,我右手持劍,將注意力都擊中在劍身上,劍走何處,我的目光便跟在何處,劍身在空中掠過時發(fā)出“咻”“咻”的聲響,我雖素來不喜歡兵刃相撞發(fā)出的劇烈的碰撞聲,卻喜歡孤劍獨鳴的聲音。

  我舞著舞著,忽然想起樓秦的士兵們每日在校場上操練的場景來,我曾在阿爹手中學(xué)過幾招武術(shù),雖然多年來從未在旁人面前展示過,但阿爹教我的招式我都還記得。心中想著阿爹練武時的模樣,便跟著他的樣子練起來,此時我不再被身旁的人和物拘束,情緒激動了些,手中力道強了些,外人看來招式逐漸從舞劍變成了練劍,其實我是不會武功的,但別人不知道。

  我并未察覺手中腳下的動作加快了許多,只聽見長劍發(fā)出的聲音越來越快,直到額頭上有汗珠落下,我才醒過來,見席上眾人凝神屏氣,便想著該停下來了,才匆忙收了招。

  席上剛開始尚無聲音,片刻后眾人紛紛拍手叫好,皇帝和皇后也先后笑了起來,我心里說不出的高興,雖拿著本領(lǐng)在人前炫耀,但這時的炫耀卻沒有叫我內(nèi)疚,我也不打算再到阿卓瑪依神面前請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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