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一些需要隨身帶著的工具,拾掇起一兩件尚未結束加工的木件,于蛋開始往家走。
工匠作坊到他破瓦房的距離并不遠,但每次于蛋走一趟都會花上不少時間。因為,這時總是小柒家的酒肆最繁忙的時候。
他很喜歡站在窗外,望著女孩在屋里走動時,不經(jīng)意一眼撇過看見他,面色羞紅的模樣。
“哎,雖然肥皂搞不定,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失敗了。我們面對什么困難,都不要怕,要微笑著面對他。你看,肥皂只是在最后一步失敗了,這就說明我們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我再換個方法,總能有出路的。比如,這些物理化學之類的玩意兒,我學的不好,總是忘掉一些關鍵的細節(jié)。但詩歌不一樣啊,我跟你說,有我在你背后,保證你一年之內,詩仙詩圣之名,震徹長安。”
“詩詞?算了吧,我連字都不認得?!?p> “哪有的事,有我這個九年義務教育快要讀滿的人來輔導你,不出三月,你就能成為全長安最有文化的人。不是有個成語叫學富五車嘛?那是指讀了五車子的竹簡書,竹簡上能寫幾個字?五車書合起來恐怕還沒我以前讀過的一本網(wǎng)文長...”
于旦說著說的,就看到對方的眼神又開始飄向了前方。這著實讓他有些氣餒,畢竟他這段日子,說了這么多天,連個像樣的東西都沒有做出來,被當作是在說空話也很自然。
他需要找出一些能讓人信服的東西。
“你不信是嗎?我現(xiàn)在就給你念上一首我想起來的,啊呸,我昨夜新做的詩?!?p> “我一個粗人,哪聽得懂詩?”
“當然聽得懂。我的詩就好到能夠讓人都能聽得懂,不然哪里能說的出口。你看我給你走一個啊。”
邊說著,他邊咳嗽一聲,鄭重地吟誦道:“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蘭何傷。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夢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孫之昌?!?p> 一口氣連說帶唱的把一首《幽蘭操》念完,小靈體渾身驕傲的膨大的一小圈:“你看,怎么樣,多么優(yōu)美的意境。無論個別詞句理解與否,聽者已置身于仙境之中。耳畔是神仙妃子的淺言細語,身側是靈氣飄飄的悠游云霞。還有禱告祝福和叮囑,言語懇切,字字動心,難道不足以在這唐朝大放異彩?”
“你念的是《幽蘭操》?”
“當然是。欸,不對。我詩題還沒有念呢,你怎么知道?”回應的聲音帶著詫異。
“諾?!庇诘爸噶酥覆贿h處的一個路過的小童。
他一邊走著,一邊用稚嫩的童聲唱念著“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語音雖然和于旦之前的唱法有些許不同,但詞句和音調卻和他方才的吟誦如出一轍。
“怎么,怎么會?他們竟然剽竊我的靈感!”小靈體膨脹的身體瞬間癟了下去。
“少來了。這個詞我雖然記不全,但也知道不少。是幾年前姜大家的詞,正因其紅極一時,當時整個長安城里,每個人都會上那么兩三句。結果怎么到了你這里,反而成了你的原創(chuàng)?”
“靠,怎么回事,我抄的明明是中唐韓愈的《幽蘭操》啊,譜曲的更是千年后的曲作家,為什么還會有人比我先吟誦出來?還是我記錯了,韓愈已經(jīng)出生了?你等等啊,我還能記得的那種能孤篇橫絕的詩還很多,我再來念幾個。我就不信都有人說過?!?p>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不對,不對,長恨歌說的就是唐玄宗,這詩不能念。”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也不行,琵琶行的背景束縛太高,也念不了?!?p>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還不不行,曹操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了?!?p>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欸,這個可以,李商隱是晚唐詩人,詩詞也沒有什么格局限制,說出來絕對...你怎么又走神了?!?p> 正在小靈體上下翻飛,一首接著一首的背詩時,于蛋已經(jīng)走過了兩條街巷,繞過轉角,站在了小柒家酒肆的側窗前。
只是這時,那個平常喜歡穿著糯色襦裙,笑起來會露出兩個酒窩的少女。今天,卻似乎遇到了一個麻煩。
“老子天天來你這兒賞臉,怎么,現(xiàn)在連個小手都摸不得了?”
“你...我們這里是賣酒的,要找...要找...你就晚上去巷子里就是,不要,不要來這里?!?p> “呵,賣酒賣酒,這酒味道是有多好,老子會天天來喝?還不是為了...嗝!”小柒面前小混混模樣的男子打了一個酒嗝,被酒氣熏得通紅的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為了你嗎?嘿嘿!”
于蛋:“這人怎么能夠這么卑鄙無恥下流淫賤!”
于旦:“這不就是當年調戲燒烤攤女孩的我嗎?”
“我...我們這里做的是正經(jīng)買賣,你出錢,我們提供酒和下酒小菜,我們沒有別的,別的瓜葛...”
“少來這一套,你別說不認識我!我今天話兒就扔這里了?!蹦凶幽樕吓呐男馗?,震得腰間的那把刀當啷當啷的響:“你今天不讓我摸摸,我明天就讓你這酒肆開不了門!”
“你!”小柒貝齒緊咬。
“過分!”于蛋攥緊了拳頭。
“靠,這話比當年的我霸道多了!”于旦內心發(fā)出驚訝的感嘆。
“你什么你,讓老子摸摸而已?!边@時,男子已經(jīng)趁著小柒精神慌亂的時分,一步上前,手也黏在了小柒的胳膊上。
小柒想掙脫,但斜眼卻瞥見了不遠處父母驚恐的眼神。剛剛升起的念頭也落了下去。反倒是在窗外觀望的于蛋已怒目圓睜,手也探向了懷里。
那里放著一把略帶銹跡的銼刀。
這柄木工用的銼刀有兩頭,一頭鈍,適合打磨,一頭尖,適合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