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嬌容聽白素貞這樣講,臉上便放松了下來,道:“素貞,我和漢文父母早故,除彼此世上再無親人,他只有我這一個姐姐,我也只有他一個弟弟,從小到大,他從未離開過我……”話沒說完,一旁李公甫便聽不下去了,不耐煩道:“你這婆娘,要講什么痛快點嘛,七繞八繞的,我聽的頭都大了。”
許嬌容暗暗壓了壓火氣,沒有理他,繼續(xù)道:“你出身官家,若是嫁給我們漢文,算是下嫁。嘿嘿,我也不知你們規(guī)矩,這下嫁是不是要男方入贅,需長期住在你們女家,是這樣嗎?”
白素貞一愣,她下凡不久,自然也未聽過這些規(guī)矩,忙求助的望向小青,見妹妹這時也茫然無措,心正慌時,許嬌容又再追問,只得應了一聲,道:“其實……父母早早過世,說到這些規(guī)矩,從未有人教過,所以……我也不甚清楚?!?p> 許嬌容微露喜色,急道:“這樣說,你家便沒這規(guī)矩,那一切可好商量咯?”
白素貞一心想著早日修行得道,從未盤算過這些細則,這入贅與否,她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當下也不敢應承,支支吾吾道:“這……我……”
許嬌容見她面有難色,眼中一沉,悲道:“漢文從小沒離開我半步,以后真若常住別處,我這后半生真不知該如何過活了?!彼剖乔殡y自已,她眼眶一紅,默默抽泣了起來。李公甫見娘子如此,自然心有不忍,一邊扶著她,一邊哀求的看向了白素貞,道:“素貞姑娘,漢文姐弟一起長大,從未離開過彼此,你看她這般難過,就從了她的心意吧。”
小青看著眼前的許嬌容和李公甫,心意忽然間明朗,嫁入李府一事,是決計不能答應的,她想一想通,便看向白素貞,見她猶猶豫豫,正同情的盯著許嬌容,似被李公甫勸動了心思,馬上便會點頭答應的樣子。
“姐姐。”
小青急忙喊了一聲,將白素貞思緒扯了回來,笑道:“成親后住在哪里,也不算是小事,我們還是回去商量一下再定吧?!?p> 她話沒講完,許嬌容將手帕一放,滿臉淚水的望著她,那般淚眼婆娑,那般心碎,像個將要永失愛子的母親,可憐巴巴的,口中喃喃的道:“我知道,你們白府有自己規(guī)矩,就讓漢文入贅過去吧,我……我多去看他就是?!闭f罷,她慘兮兮的閉眼,如要生離死別一般,將頭轉(zhuǎn)到一邊,默默拭著淚水。白素貞見她如此凄慘,仿佛一切因她所致,當下便自責起來,再也無法鐵石心腸,眼眶跟著一紅,急聲道:“姐姐放心,許仙不會入贅白府,成親后我會嫁進來,絕不叫你與許仙分開。”
小青暗自搖頭,見姐姐如此輕易便松了口,心叫不妙,想出言扭轉(zhuǎn)一下局面,卻被許嬌容搶了先,她悲泣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著白素貞,怔怔道:“真的嗎,你當真愿意住進來?”
白素貞點點頭,笑道:“有什么不愿意呢,大家住在一起,一家人才會更親近,這不是很好嘛。”
許嬌容破涕為笑,拉起白素貞的手,欣喜道:“你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我們漢文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遇到你喲,姐姐謝謝你了?!?p> 白素貞看著許仙滿臉高興,一旁李公甫直沖她點頭,不禁覺著做了件好事,心中歡喜,便對許嬌容道:“姐姐客氣了,以后同門而住,還要姐姐多擔待才是?!痹S嬌容臉色一變,好像極是慚愧,低眉道:“姐姐剛剛有些失態(tài),定讓你見笑了,只是……我一聽要與漢文分開,便忍不住想哭,想著要忍,卻就是忍不住?!?p> 白素貞忙道:“都是人之常情,姐姐就不要掛懷了?!?p> 許嬌容默默點頭,忽苦笑了一聲,道:“你瞧我,這才頭次見你,就想的這么遠,這成親的事兒,現(xiàn)在說也太早了,是不是?”她定定看著白素貞,似在等一個答案,表露出跟話相反的意思。白素貞見她話中有話,便明白了起用意,想到早些時日成親,修行便可早些達成,心中一定,裝作害羞的樣子,嬌聲道:“我孤苦無依,家里已無長輩,關于成親的事兒,只能求姐姐幫著安排了?!?p> 許仙聞之大喜,忙沖許嬌容道:“姐姐,快看看黃道吉日,越早越好。”他這聲越早越好,將心急表露無疑,逗得李公甫大笑,指著他笑的停不了口。白素貞也覺好笑,但沒似李公甫那般無狀,有些害羞的轉(zhuǎn)過頭去,默默搖頭。許嬌容看著弟弟,嗔笑道:“你這傻小子,這么急著想做新郎官???”
許仙臉色一紅,被笑的好不害臊,偷瞧白素貞,見她笑意盈盈,似乎并未生氣,心中方定,生怕再遭眾人哄笑,不敢再做聲。許嬌容看著弟弟,又看了看白素貞,見二人都無異議,當即一拍手,道:“既然素貞愿意,漢文又這般心急,我這就看看黃道吉日,幫你們把日子定下來?!?p> ……
晚飯過后,許嬌容見夜色已深,執(zhí)意留白素貞與小青住下,收拾出一間寬敞的客房,讓姐妹二人休息,她則美滋滋的出去,與許仙和李公甫商議成親的黃道吉日去了。小青目送著許嬌容離開,輕輕關上房門,轉(zhuǎn)身望向白素貞,憂心而鄭重的說道:“姐姐,你怎么能答應嫁來李府呢?”
白素貞聞之一怔,訝道:“怎么,這不好嗎?”
小青長嘆一聲,走到白素貞面前,注視著她道:“當然不好,許仙若是入贅白府,我們住在自己的地方,自由自在,行事也方便許多,可若是嫁來李府,那許嬌容就是長輩,我們出去回來,她定會過問,那行事起來可就大大不便了?!?p> 白素貞眉宇一動,道:“她既然算是長輩,我們知會她一聲,那也是應該啊,不過是知會一聲,也沒什么啊?!?p> 小青猛搖頭,急道:“當然沒這么簡單,許嬌容姐代母職,算是許仙半個母親,自古婆媳難處,你與許仙相處太好,她便會計較吃醋,你與許仙稍一冷淡,她又會怪你不夠關心許仙,同一屋檐之下,大事小情,難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到時候只怕六國大封相,非天下大亂不可。”
白素貞大震,才意識到不妙,懊惱道:“只怪我們沒有經(jīng)驗,不知這婚嫁一事,還有這么多講究,也從未商議過,我當時就見她淚眼婆娑,哭的傷心異常,便沒有多想,一時嘴快就答應了?,F(xiàn)在,想想真是不妥,可已然答應了她,還能怎么辦呢?”
小青目光一動,蹙眉道:“既然答應了她,便不能反悔,未免影響修行一事,最好不要節(jié)外生枝,眼下我們先應承下來,以后再想對策吧?!?p> 白素貞默默點頭,道:“沒錯,以后若是被你言中,我們就說服許仙,大不了搬出去便是。”
小青臉色一定,忽想起許嬌容剛剛痛哭的樣子,她那傷心難過,總覺不甚真切,似乎刻意夸大,心念這時一動,低聲道:“姐姐,我們以后若想搬出去,還需想個好的說辭才行,我只怕那許嬌容不好對付,不會輕易放我們走?!?p> 白素貞見小青一臉凝重,便問道:“怎么,你又想到了什么嗎?”
小青慢慢轉(zhuǎn)過頭去,緩緩地道:“我想到她剛剛那神情,總覺著三分像真,七分像假,似故意演了這么場戲,好叫你順她的心意,好答應嫁過來。”
白素貞臉色一變,不肯相信的搖搖頭,道:“她看著直爽親切,不像這么有心機的人啊?!?p> 小青微一沉吟,低聲道:“我也不敢確定,但看她對許仙的態(tài)度,定是極為愛惜這弟弟,要她為了許仙演一出戲,能保姐弟不再分離,絕不是沒有可能。”
白素貞細眉一緊,自言自語道:“這樣說來,她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許仙,那今日耍了心機,倒是可以解釋了?!?p> 小青急急接口:“姐姐,就是這樣才更加麻煩,許嬌容越是疼愛許仙,越是離不開他,你與她便越麻煩,沖突也越發(fā)難以避免,要知道,婆媳間戰(zhàn)爭的原因,就是那個男人?!?p> ……
三月三,是許嬌容為許仙挑選的大喜之日,為了告慰許家列祖列宗,她大操大辦,幾乎請來了所有親朋好友,屋里不僅坐的滿滿當當,院子里也是人滿為患,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幾乎響了一整天,驚動了半個錢塘城的百姓,大家聚在李府外面,都好奇不已,這新娘子究竟是個什么人物,能讓許嬌容如此張揚闊氣。
圍觀者在外面議論紛紛,賓客在里面杯觥交錯,喧鬧聲聚攏半空,幽幽傳入喜房,叫新娘子心緒漸起煩亂。白素貞經(jīng)過一日的折騰,終于能安安靜靜獨處片刻,她穿著紅色喜服,頭蓋大紅喜帕,一邊等著新郎官,一邊回想著一日的折騰,仿佛做夢一般。以往,她只聽過人間的婚事,卻從未親眼見過,今日頭一遭做了新娘子,頭一遭坐了紅轎子,頭一遭過火盆,頭一遭拜天地,這一件件做下來,才知婚禮如此講究,簡直比練法修行還累人,初覺好笑,可真當這些儀式完成之后,卻不免有些回味,儀式煞有介事,仿佛會在心中埋下種子,暗中慢慢發(fā)芽,似在改變著什么。
“唉……”
她想起了小青的話,幽幽嘆了一聲,心道:“也不知許嬌容好不好相處,若是被青兒說中,我該找什么理由,才好搬出這里呢?”忽然苦笑一聲,又自言自語道:“我待她恭恭敬敬,問心無愧便是,她若一再挑刺,我也不可忍氣吞聲,只要據(jù)理力爭,想她不敢胡來?!?p> 這時,許仙招待完賓客,急急的趕回新房,他不知白素貞現(xiàn)下憂思,一到房外便推開了房門,一對黑眸滿是深意,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的新娘,帶著三分醉意,于門外怔了一怔,忍不住喚道:“娘子”,款步而入,至床邊貼白素貞而坐。
白素貞第一次聽許仙這樣叫,甚感別扭,又見他貼身而坐,周身不適,再加喜帕蓋頭,眼前一團漆黑,聽著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就在耳邊,心底焦躁難安。許仙這時陷入濃烈的情愫難以自拔,絲毫不覺白素貞那份不安,將臉默默湊近喜帕,仿佛透過這紅色紗巾,能看清里面之人的容顏,就那么目不轉(zhuǎn)睛的瞧著,絲毫不顧呼出的一股股熱浪,正不斷襲上面前之人的臉頰,已叫她緊張不已,慌亂而無措。
那熱浪叫白素貞心頭大亂,盡力穩(wěn)住心神,卻似乎全無作用,一股燥熱一瞬便侵滿全身,叫她再也忍受不住,正要奪門而出,眼前忽的大亮,只見喜帕被許仙掀起,那泛紅的臉頰之上,一對深眸,正滿是期許的注視于她,仿佛散發(fā)著無盡的炙熱,叫她大震,心中遂漾起莫名的悸動,繼而散滿全身,消解了所有的警惕戒備……
清早,白素貞獨坐后院涼亭之中,雙手托腮,微微側頭,回想著昨夜的事,一時心亂如麻。她從未了解過,所謂成親,竟會有這樣的場景,那畫面忽遠忽近,叫她不敢細想,卻又不得不想,她理不清自己的心意,究竟是喜歡,還是憎惡,亦或是羞恥?
這時,小青找來了后院,她見白素貞一人坐在涼亭,會心一笑,急步跑了過來,嬌聲道:“姐姐,原來你在這里,可叫我好找哦?!?p> 白素貞忙將思緒拉了回來,怔怔的看著小青,笑道:“青兒,你怎么也起的這么早?”
小青嘿嘿一笑,坐在白素貞一邊,道:“我睡不著啊,總覺著床褥不舒服,比不上咱們白府的,一整夜都翻來覆去的?!?p> 白素貞羞于啟齒,更不想小青得知此事,忙接著她的話道:“你就是麻煩,以后我們常住這里,你難道要夜夜翻來覆去嗎?”說罷,她便覺出歧義,畫面也隨之從遠處飄進腦海,揮之不去。
小青倒是沒有察覺,嗔笑道:“哎呦,姐姐不要訓我嘛,大不了習慣幾日么。”說著,她神色一定,訝道:“姐姐,你起這么早,不會也是住不慣吧?”
白素貞使盡心力,終將那畫面壓入心底,又聽小青問起自己,一時心亂如麻,支支吾吾道:“什么……我嗎?哦……我沒有啊,就是起的早了,沒什么愿因啊?!?p> “娘子!”
許仙這時柔聲一喊,闊步走了過來。白素貞見是他,不想那心底畫面再冒出頭,便極力轉(zhuǎn)過頭去,不去看他。小青見是許仙,笑瞇瞇的站起,彎腰于白素貞耳邊道:“你相公來嘍!”說著,便沖許仙直招手,叫道:“許官人,快來坐,坐我姐姐這里?!?p> 白素貞一驚,嗔惱的瞪了眼小青,卻已見她笑著逃開,跑到對面坐了下去。許仙這時走來,他搞不清狀況,呆呆的看了眼小青,問道:“你們姐妹在聊什么,我來的不是時候嗎?”
小青咯咯笑道:“哪有,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姐姐正想你呢。”
許仙嘴角漾起幸福,深深看向白素貞,默默坐了下去,溫聲道:“娘子,你怎么起的這么早,是睡的不好嗎?”
白素貞一瞧見他,便忍不住想起昨夜的情景,于是掃了他一眼,便將頭轉(zhuǎn)到一邊,回道:“沒有啊,我睡的挺好,就是起的早了一些?!?p> 許仙釋然的呼出一口氣,有些羞色的說道:“那就好,我還怕……”他偷偷瞧了眼對面的小青,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我還怕……怕我昨夜有所欠缺,害你敗興,或是哪里不妥,害你……”他還未說完,白素貞已是心驚膽戰(zhàn),生怕小青聽明白,急忙打斷他,搶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什么事都沒有,姐姐起了嗎,我們要不要去請安,要不要敬茶,她有交代你嗎?”
小青對面瞧的糊里糊涂,見白素貞面有不耐,也不懂姐姐氣什么,擔心許仙介懷,便解釋道:“是啊,這些規(guī)矩我們不懂,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姐姐可要挑理了?!?p> 許仙一揮手,笑道:“怎么會呢,我姐姐這么喜歡娘子,即便有什么不到的,她也不會計較的。”說著,他又看向白素貞,柔笑道:“不過,你已是我過門的妻子,一起向姐姐敬茶,是我們夫妻頭一樁事,確實應是去?!?p> 白素貞急急點頭,道:“那你還不去,看看姐姐醒了沒,之后再來叫我?!?p> 許仙見白素貞吩咐他去做事,仿佛是天大的榮幸,笑嘻嘻的道:“好好,我這就去,你和青兒先聊著。”說罷,他沖白素貞深深一笑,轉(zhuǎn)身跑回了屋里。
小青看著許仙離開,幽幽嘆道:“姐姐若是普通凡人,不為了修行,就許仙這呆頭鵝,哪里配得起你呢!”
白素貞一怔,側身瞧了瞧許仙方向,干笑道:“我此生不是凡人,以后也不會是,將來位列仙班,就更不是了。那些「若是」「如果」還是留給旁人去假設吧?!?p> 小青會意的點點頭,神色一變,問道:“姐姐,成親夜要做什么嗎,許仙那擔心的樣子,是昨晚做了什么,叫你生氣了嗎,你為何對他有些不耐煩,似有責怪之意呢?”
白素貞以為小青瞧出了什么,驚慌的看著她,卻見她是一臉稚氣,滿是好奇的樣子,顯是不知內(nèi)情,更不懂洞房之夜的含義,才稍稍松口氣,強笑道:“許仙就是多愁善感,大概想我初來李府,怕我睡不安穩(wěn),又擔心夢話打呼聲吵到我,便有此一問吧?!?p> 小青聽了咯咯一陣笑,掩口道:“這許仙瞧著斯斯文文,怎么睡相如此不堪,不僅說夢話,而且還打呼?”
白素貞忙點頭,附和道:“是啊,夢話講的好大聲,呼聲也是不斷,都快被他吵死了。”
小青又是連聲嬌笑,捂著肚子道:“姐姐,你好命苦啊,千辛萬苦找的有緣人,居然是個煩人精,以后你可怎么辦喲?”
白素貞看著糊里糊涂的小青,忽覺著不該隱瞞于她,心中頗有愧意,想到洞房之夜,仿佛那種子已然生根,心意也在動搖,便拉起小青的手,定定的道:“青兒,既然凡間如此麻煩,我們千萬不要眷戀,等修行期滿,我們立刻白日飛升,絕不遲疑?!?p> 小青不解的回視白素貞,詫異的自省著,奇道:“姐姐,我成仙之心沒有動搖啊,對這人間也無半點眷戀,我是說錯了什么嗎,你擔心我會改變心意嗎?”
白素貞看著小青堅定的眼神,默默收回雙手,搖搖頭道:“你沒有說錯,我是擔心人間太多誘惑,稍有差池,我們姐妹便會誤入歧途,剛剛的話,不只是說給你聽,也是告誡我自己,決計不可為人間雜事牽絆,時辰一到,頭也不要回的離開?!?p> 小青腦子有些不夠用了,狐疑的看著白素貞,見她神色決絕,卻又顯是意志不堅,不禁陷入了沉思。
……
午間,許嬌容為慶賀白素貞嫁入李府,費心張羅了半天,菜品羅列上桌,又是琳瑯滿目,看的小青與白素貞瞠目,許仙搖頭直笑,李公甫口水都要流了出來。許嬌容收拾利落入座,見大家都等著她,也不動筷,便像個女主人一般,揮手與眾人道:“怎么都不吃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氣,快吃快吃?!闭f著,她溫柔的看向白素貞,夾了些菜便往她碗里堆去,細聲細語地道:“弟妹,你第一天嫁過來,千萬別跟姐姐客氣,想吃什么就說,下午就給你做?!?p> 白素貞看著碗里的菜,堆疊的像座小山一樣,失笑道:“姐姐,既然我嫁了過來,就是一家人,你這么客氣,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p> 許嬌容連連搖手,笑道:“弟妹啊,要不是你,我們許家今日怎能這么風光,那些賓客知道你是官家小姐,又聽我形容你的相貌品行,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漢文娶了你,我父母在天有靈,怕都會笑醒,我怎能不待你好一點呢!”
白素貞微微一笑,心中卻不覺歡喜,暗道:“看來,我若是沒編造官家的身世,沒為她們許家長臉,她此刻便會是另一種摸樣,不會如此待我了?!毙闹胁豢?,她卻不能表露,搖搖手道:“姐姐說笑了,我已家道中落,哪里還算是官家呢?!?p> 許嬌容臉色一定,鄭重地道:“這話錯了,你若是出身不好,哪能這般知書達理,端莊又大氣呢。等過幾日,咱們?nèi)グ輹幌掠H朋好友,他們見了你,定要恨死漢文了?!?p> 許仙一驚,急道:“誒,為何要恨我呢?”
李公甫正低頭猛吃著飯,這時忽然插口,指著許仙道:“這還用問嗎,他們見了弟妹,自然不愿被比下去,可又找不到這樣好的媳婦,自然氣你恨你,怪你捷足先登嘍。”
許仙噗嗤一笑,搖頭道:“那可不好辦嘍,娘子這樣好的姑娘,可是千年難遇,既然我娶到了,他們自然是找不到了?!?p> “不害臊。”
許嬌容嗔笑著瞪著許仙,神色一轉(zhuǎn),又認真地道:“你現(xiàn)在成了親,當了人家丈夫,是不是也該想想自己的事,早點做些成績來呢?”
許仙一呆,有些害怕的看向白素貞,張了張嘴,眼角看向許嬌容,猶豫著沒有說話。白素貞見他欲言又止,雖不明所以,卻也沒放在心上,她一心希望張羅起藥鋪,好早些功德圓滿,便興奮地道:“姐姐,官人成了家,確實也該想想立業(yè)的事,我這里有個想法,你幫著參謀一下可好?”
許嬌容喜出望外,點點頭道:“當然好啊,你說來聽聽。”
白素貞見她一臉盎然,心底多了幾分把握,緩緩地道:“我之前問過官人,他說喜歡行醫(yī),我這里還有些積蓄,所以想為官人開家醫(yī)館,濟世為懷,拯救蒼生,定可在錢塘有番作為?!?p> 許嬌容本是一臉期待,聽到是開醫(yī)館,神色難掩失望,淡淡地道:“哦……開醫(yī)館,那不用了,漢文是要考功名的,其他事就不去想了?!?p> 白素貞見她一臉冷淡,驚詫的瞧向許仙,許仙一臉難色,不敢直視著白素貞,目光躲閃,顯是早知許嬌容心意。小青一旁看著,見許仙姐弟有些古怪,便挺了挺背,好聲好氣地問道:“夫人,這濟世活人功德無量,是福延子孫的大好事,許官人若成為一代名醫(yī),或許能如華佗一般名傳千古,那不是很好嘛?”
許嬌容面無表情的哼了一聲,沉沉地說道:“我們許家是書香門第,祖上出過三個榜眼,一個狀元,在老家也是大戶之家,人人稱羨??上?,后來時運不濟,祖輩一直勤學苦修,卻再無功名?!闭f著,她哀嘆一聲看向許仙,繼續(xù)道:“我爹臨死前一再叮囑,說一定要漢文考取功名,為許家再爭榮光。我為了爹的遺愿,每日省吃儉用,供漢文去讀書,就是望他有朝一日榮歸故里,能再替許家揚威。所以除了科考,你們的那些提議,今后就不要再講了?!?p> 白素貞見她態(tài)度堅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簡直與剛剛判若兩人,想到小青那日的話,這時才知事態(tài)嚴重,但行醫(yī)至關重要,是決計無法退讓的,她耐著性子,柔笑著道:“姐姐,你為許家做的努力,確實令人欽佩。但是,祖輩考取不到功名,也許是機緣巧合,時不我與,因此就將所有期許落于官人身上,卻不問他自己意愿,于他是否也有些不公呢?”
許嬌容在這李府,向來是說一不二,她但凡決定的事情,李公甫也不會違逆,可如今白素貞初到李家,就敢當面質(zhì)疑于她,雖說柔聲細語,可一切在她聽來,卻滿是叫囂之意,她當下大震,火氣翻騰著沖上脖梗,又被她強壓了下去,轉(zhuǎn)頭瞪著許仙,惱著問道:“漢文你說,姐姐要你考取功名,可有強迫你,你自己又愿不愿意?”
小青見許嬌容怒氣沖沖,一旁許仙一臉怯弱,猜想他若開口,定是丟盔棄甲,抱頭退縮,再想到當初他說起行醫(yī)洋洋灑灑,如今卻大氣不敢出,當即有些氣惱,瞪著許仙叫道:“是啊,當初你說喜歡行醫(yī),如今卻一聲不吭,你倒是說說看,你心里怎么想的,難道是騙我們姐妹不成?”
許仙感念許嬌容養(yǎng)育之恩,對其向來敬愛之余,帶有三分懼怕,此刻面對姐姐逼問,本來定是繳械投降,但聽小青出言相激,白素貞就于一旁瞧著,生怕被當做無德無信之人,他便急急搖手,道:“沒有,我沒有騙你們?!鞭D(zhuǎn)頭看向許嬌容,有些不忍地道:“姐姐,相比起科考,我確實更喜歡行醫(yī),你就依我好嗎?”
許嬌容大震,不敢置信的盯著許仙,仿佛被至親于心口處刺進一劍,她痛如刀絞,怒聲問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小青生怕許仙會被喝退,忙接口道:“夫人,許官人已經(jīng)說了,他更愛行醫(yī),你現(xiàn)在逼他改了口,也改變不了他心意啊?!?p> 許嬌容雙目圓睜,轉(zhuǎn)頭怒視小青,喝道:“你閉嘴,我們許家的事,容不得外人插嘴。”
白素貞見小青被喝,有些心疼的柔視著她,然后看向許嬌容,正色道:“姐姐,青兒沒有說錯,官人有他的心意,你也應該……”她話沒說完,許嬌容已厲聲打斷,憎惡的看著她,狠狠說道:“我才瞧明白,什么大家閨秀,原來根本毫無理數(shù),和你妹妹一起對付我,就想把我氣死,好這個家由你來做主。”
白素貞被這樣污蔑,便不再維持什么情面,揚聲道:“姐姐這話錯了,官人志不在朝野,我不想他誤入偏路,才不得不說,能不能做一家之主,我根本毫不在乎,你這樣胡亂詆毀,簡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