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懸掛,月色皎潔。
月光下,一身黑衣男子裝扮的溫折草擺擺手,示意另一人走近。
“小姐,從這兒我先上去,再拉你上來?!?p> 夏蕪猶豫著。
這墻也太高了!
“哎呀,小姐,放心,我剛看過了,這西苑這會子沒人來,況且,平常也沒什么人來。“
此時不過戌時,晚膳也已傳過了,平日里這個時間,夏蕪精神好時,就會繡些東西,精神不好時,早早就睡了。
溫折草踩著黛青色磚塊,一骨碌爬上了墻頭,雙腿坐在上面,側(cè)身朝夏蕪伸出了手,“小姐,來,快拉住我?!?p> “這,,“夏蕪仍猶豫著。
她從未做過翻墻頭如此出歌的事情,但如果憑著她這庶出五小姐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從夏府門口出去,怕是不可能的。
“小姐,你還想不想尋個好姑爺了!你不是說,今天這個燈會可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嗎?“溫折草催促著,雖然她心中慌得要命,但她不能退縮。
夏蕪定了心,決絕的拉住了溫折草向她伸來的手。
“呀!“溫折草使出吃奶的勁,將夏蕪拉了上來。
“小姐,我先跳下去,然后接著你?!?p> “嗯?!跋氖徸趬︻^上,看著離得很遠(yuǎn)的地面,有些發(fā)怵。
溫折草閉著眼,一咬牙,“啪“,摔了下來,好痛!好痛!
溫折草跌倒在地,身體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襲來的痛意被她強(qiáng)按著,“小,小姐,你從上面跳下來,我在下面接著你?!?p> “這,,哎,好吧?!跋氖忂b遙望著,那離得虛高的地面,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折草了。
“嘩,“夏蕪幾乎是從上面跌了下來,整個人將溫折草壓倒在地,活生生的一個肉墊!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拉你起來?!?p> 溫折草胡亂拍拍身上的灰,“小姐,我們快些走吧,燈會快開始了?!?p> “嗯,走?!跋氖徖砹死硪氯?,白日的鵝黃色石榴裙換成了淺青色千褶裙,身材窈窕,迤麗動人。
“小姐,你真好看?!?p> 夏蕪輕笑,“好了,快些走吧。“
溫折草被打的左半邊臉已上了藥,只有些微腫,倒也不很痛了。
“小姐,等等我!“
兩人一路步行,白日已熟悉了地形,所以晚上燈會的地點也是摸得清楚。
“給,把這個戴上。“夏蕪將白日里買的粉色面具遞給溫折草。
“哦?!皽卣鄄荽魃希宦冻鱿掳霃埬榿?,憨厚可愛。
夏蕪將精心選的銀白色貓型面具戴上,露出白皙尖瘦的下巴,白貓妖嬈嬌俏,稱得她瓜子臉型,傾國傾城。
讓人心生發(fā)癢,真想看看,這樣美麗的面具下是一張怎樣動人的臉。
“小姐,為什么我們要戴這個?!皽卣鄄萆跏遣唤?,既然是看燈會,那就痛痛快快地看不就行了嗎,為什么要戴上面具呢,不擋著看路嗎。
夏蕪柔聲解釋,“今晚來參觀的燈會的人都會戴的,到朱雀橋上尋得有緣人,若是你和那人從橋上走來,互相對視,那么他就是你的有緣人?!?p> “哦,這樣啊。“溫折草心不在焉,她又不找有緣人。
我只想找自己的親人,,
“小姐,那我希望你的有緣人快些出現(xiàn),拯救你脫離苦海!“
夏蕪苦笑一聲,“談何容易啊?!?p> “哎呀,小姐,你看,那邊果真都是戴著面具的人?!?p> 溫折草指著戴面具的人群,一臉興奮。
青林街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喧嚷著,吵鬧著,四周沾滿人氣兒,那五顏六色的燈籠,鋪天蓋地被高高張掛起,走著的青石板路都映著繽紛的彩色燈光。
門店都打了烊,活躍的只有小攤販門,賣涼茶的,五色燈籠的,猜謎語的,還有圍著人群,表演噴火雜技的,“呼“一聲,火焰被噴得老長,人群熱鬧的一片叫好聲。
溫折草興致正濃,來了夏城后,倒是見了許多新奇的東西,在九龍村,這樣的盛景是從未有過的。
即使趕上了那熱鬧的小廟會,她也是隨溫母去擺攤的,不要說看上一眼了,她連離攤子動個腳都不行,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這樣木木的過完。
溫折草覺得內(nèi)心深處另一個自己,正在被悄然釋放。
“小姐,你拉著我,可別走散了?!?p> “嗯?!跋氖徯牟辉谘桑奶幾罂从铱?,他怎么沒來呢?一想起今日那道帥氣的黑色鎏金衣袍男子如從天而降的救世主一般,將她救起,解了兩人的困境,她的心就跟在了他身上,不曾移過。
見他穿著不凡,氣質(zhì)盛人,定不是一般人。
原本只想尋個有個門檻的貴族子弟即可,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這單薄的命,冰冷的心會為誰炙熱跳動過。
可是,這樣不可能存在的人來了,就這么不期而遇讓她遇到了。
夏蕪仔細(xì)的掃過每一個臉戴面具,從自己身邊走過的男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與他擦肩而過。
“哎,小姐,,“溫折草輕呼一聲,夏蕪?fù)频袅怂o抓著的手,因為,她看見了,那人男子,如冷玉一般的男子。
第二秒,溫折草看著五小姐失了魂似的,一直往前走去,南行北去的人們,擁擠著,錯落的擦肩而過,一眨眼,她就看不見了五小姐的身影。
溫折草開始著急起來,天哪,要是把五小姐弄丟,落入壞人手里可就完蛋了!
一想起今日遇到的那個惡人,她就一陣后怕。
迎著人流,追著剛剛還瞧見五小姐的地方,一路找去。
到處都是人,粗布麻衣的男子,行走不便的老人,吵鬧的婦人,銀鈴般少女的說笑聲,到處,到處充斥在耳邊。
她像站在最中間,這些聲音圍著她四處晃,循環(huán)播放。
溫折草搖搖腦袋,不行,不能暈,路邊依有賣桂花糕的,賣燈籠,猜燈謎的,大紅色燈籠在樓上高高掛著,里面閃著星亮的光,成群結(jié)隊,皆是燈籠,五顏六色,姹紫嫣紅。
人流擠著溫折草擁往一個方向,她現(xiàn)在全然找不到五小姐往哪個方向去了,青石板一條路望去都擠滿了人,每個岔道口也是不同的風(fēng)景,沿著江岸邊,有放蓮花燈船祈福的人們,那蓮花燈遙遙蕩蕩散亂排成幾列,沿岸都是花燈,微波蕩漾,閃著星點亮光,飄在江面上,將整個江面照亮,順著水流,越飄越遠(yuǎn)。
溫折草踩著臺階,一個不穩(wěn),忙扶著橋欄桿,橋?怎么會有橋?
定睛一看,自己扶著的橋,明晃晃的寫著幾個大字,“朱雀橋“,朱雀橋?這不是五小姐剛剛提到過的嗎,看來五小姐很有可能在這。
溫折草穩(wěn)著身子一步一步踏上臺階,這朱雀橋又高又長,圓拱橋型,臺階甚多,走到中間多半手腳就酸麻了。
橋正中間,圓拱處垂著彎下來的幾縷楊柳枝,那是在江岸邊載著的兩棵粗壯的柳樹,枝葉散開,招搖在空中肆意揮舞。
“呼,“這橋也太長了,怎么都上不完,累死了,,。
溫折草埋這頭一直,一直上臺階,不知道已經(jīng)邁了多少個臺階,終于,腳下感知的不是臺階了,而像是,平坦的“路“,耶!看來終于走完了這座橋。
溫折草興奮的抬起頭,一抬眼,便看見正迎面朝自己走來的,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面具上刻的型好像,是,是狼!
男子雙眼深邃漆黑,丹鳳眼,狹長又帶著森嚴(yán),明明很冷淡的眼神,如冬日冷風(fēng)襲來,寒泉咕咚,他的眼睛漆黑不見底,但,卻是,那么好看。
那人穿的也是黑衣,不過布料倒是比自己身上的黑色便衣要昂貴的多。
溫折草不知道他是有什么魔力,還是自己被下了咒,腳竟死死的釘在了地上,不想移動半步。
不行,不行,還要去找五小姐。
可結(jié)果是,溫折草就這么呆愣愣的看著男子朝自己走來。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一股冷風(fēng)撲面而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天哪,那個香囊,這個男子竟和那日扔她香囊的男子氣質(zhì)很像。
那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也直直看著她,不過,眼中看不出有絲毫波瀾。
在正面著她兩厘米就要擦肩而過的時刻。
一雙黑色靴子停住了腳步,飄逸的黑發(fā)傾灑下來。
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穩(wěn)穩(wěn)站在了她面前,淡漠陰冷,不發(fā)一言。
溫折草屏住呼吸,瞪大一雙眼睛。
“沙沙,“那招搖的柳葉枝唰唰遮在溫折草頭上,柳葉挑撥在她細(xì)嫩的臉上,來回掃著,令人發(fā)癢。
眼前的景象很美好,如煙的橋梁,如畫的垂柳,穿回不息的人群,都像靜物般,被止了聲音,成了這美景的背景板。
還有成江成片的蓮花燈,熙攘蜿蜒順著水流遙遙滑過橋洞,那星光,兩三點,三四點,沿著江面,沿著岸邊,皆是花燈,鮮紅的花瓣包著嫩黃的花蕊。
花蕊中坐著燭火,綠葉成舟,護(hù)它一路順風(fēng)。
男子凄冷俊美,長身而立,映在月光下,柳影里,江面蓮花燈中,柳葉掃著她的臉,一下,一下,遮擋了視線。
如果,此刻,現(xiàn)在,再有些煙火就好了。
溫折草大腦不聽使喚的亂七八糟想著。
結(jié)果,兩秒后,天空中綻放著色彩絢爛,耀眼奪目的煙花。
“嘰,“一聲長響,接著是“嘭“一聲,煙花綻放,紅色牡丹花兒,煙花燃在空中,綻開一個大大的,花瓣層疊的牡丹,像是星河里載滿了紅色牡丹花。
那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被煙花照得渾身散發(fā)出五彩的光來,修長的身影筆直的站著,不為動,不為容,只遮住上半臉的面具,露出他薄如削骨的下巴,薄唇緊抿,他就這樣直直的站著,任憑煙火肆意綻放著,將他的時間染成了五顏六色。
只是不知,他的眼中此刻都有誰。
動人,耀眼,好看,還有,美好。
這是溫折草看著眼前男子所發(fā)出的感嘆,應(yīng)著絢爛的煙火而立,煙花,是他的陪襯品。
起初,溫折草被突如其來襲來的煙火聲,嚇得渾身一激靈。
怎么還想什么來什么。
可看到絢爛的煙花憑空綻放時,她的眼中就只剩下驚嘆,和那絢麗多彩的煙花。
“哇,哇!真好看?!皽卣鄄菅銎鹦∧槪舸粝蚩罩型?。
那皎潔的月光,也成了牡丹煙花的陪襯了。
又“嘰“的一聲,“嘭“,煙花裂開來,這一回是百花齊放的顏色,外層橙紅圍成外圈,內(nèi)層是紫色,然后藍(lán)色,紅色,層層鋪展開來,點燃了整個青林街的燈會,照亮了眼前的,江岸邊,橋上的每一對壁人。
煙花綻放了一陣,便沒了聲響,四周沒了煙花綻放時震耳的聲音,一下子,竟變得輕飄飄,靜悄悄起來。
明明燈會還是那個燈會,江岸下的攤販們一直忙著叫賣,未曾停過,少女耳邊的絲絲竊語,人群熙攘聲,江面流動著的蓮花燈船,依舊閃著撩人的暖黃亮色。
耳邊卻靜了下來,眼前還是那個陰冷的黑色面具,長身而立的男子。
不行,不行,要去找五小姐了。
溫折草撫去一下一下掃在臉上的柳枝葉,掂著腳就要離去。
三分之一腳輕抬起,眼前的男子終是動了動,一把格住她的手腕。
溫折草吃驚的回望過去,男子一手扣住她細(xì)瘦的手腕,另一手伸向腦后,解開了面具。
哇,一見傾人城,再見傾人國。
眉眼冷峻,皮膚細(xì)膩冷白,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不笑時,帶著森森冷意,側(cè)臉的輪廓薄如刀削,下巴瘦削,薄唇輕抿著。
“你,你,你,六公子?“
溫折草驚詫不已,沒想到竟會是他,一時結(jié)結(jié)巴巴,前言不搭后語。
下一秒,自己臉上戴著的面具也被解了去,溫折草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眼中。
陸北城勾唇,一副得逞的模樣。
“陸,陸公子?!凹t腫的臉,好了不少,終于能喊對名字,不影響說話了。
下一秒,溫折草就又想起什么來著。
驚詫道,“上次,上次,是,是不是你把香囊扔地上的,?“
陸北城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白天見面時,竟沒認(rèn)出自己是那扔香囊之人,反倒了晚上,才突如其來想起。
這小姑娘,還真是遲鈍。
“是我。“陸北城坦坦落落,且,并無半點歉意。
溫折草不滿的撇撇嘴,“你,你,這,我,算了?!?p> 溫折草支唔半天,什么也沒說出來。
倒是陸北城站著挺拔的身子,一臉認(rèn)真聽她講話。
結(jié)果,你,我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某人又無語的一臉黑線。
目光晃在溫折草臉上,上面還有些紅腫,依稀看得清印著幾個猩紅的巴掌印。
看著眼前的少女,一臉局促,慌亂的模樣。
陸北城靠近身,淡聲道,“我很可怕嗎?“
溫折草眨巴眨巴眼,努力扯出一個笑來,并不看他,擺手道,“不,不,不可怕。“
“不可怕,那你說話結(jié)巴打著顫?“
溫折草一顆心臟怦怦亂跳,這男的一秒一個臉色,長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我,奴婢從小就,結(jié)巴,奴婢,還有事,先,先告退了?!?p> 溫折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不行,太丟人了,一定要改掉自己一緊張就結(jié)巴的壞毛病!
丟臉都丟到家了!!
陸北城看著眼前的小丫頭窘著一張通紅的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總算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就飛也似的一路邁下了臺階。
好像他會吃人似的。
不過,不會輕功,這小丫頭跑得還倒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