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是被人迷暈了,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嗎?”鄭鐸的臉隱藏在幽暗的燈光下,他皺著眉頭凝視著周辰逸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勞神的事情太多,還是太過于疲憊,鄭鐸覺得自己的腦子猶如生銹的齒輪,正在慢慢的停止轉(zhuǎn)動。做了十四年的刑警,這十四年的經(jīng)驗就算不能讓他用充分的證據(jù)證明誰是兇手,但也會讓他從一個人的眼神及一些微妙的行為舉止來判斷,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在撒謊??墒沁@次,他卻從周辰逸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出來。此時他屢破奇案的主觀意識及判斷,全部都失效了。
這些讓平時不管遇到多大案件的鄭鐸失去了以往的冷靜,他煩躁的扭動著脖子,眉頭深深地皺成了一個“川”字。
“頭兒,你沒事吧?”劉可可一只手握住了鄭鐸的胳膊,臉湊到鄭鐸的面前,壓低聲音關(guān)切的問道。
被劉可可的聲音叫回了一點理智,鄭鐸拉開了身上皮衣的拉鏈,又擼了下胳膊上的袖子。
“我沒事,要不你先問他幾個問題吧。”鄭鐸也壓低聲音對劉可可說道。
“我問?頭兒,這不好吧。”劉可可用手指著自己,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沒什么不好的,別忘了你也是警察。”看著劉可可大驚小怪的樣子,鄭鐸打算不再理會她,索性身體向著椅背靠去,閉上了眼睛。
劉可可不知所措的看著鄭鐸的舉動,不是說好要十二個小時破案嗎,怎么這會兒鄭鐸就當起甩手掌柜的了。
看了鄭鐸好一會兒,見他好像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劉可可也只能迅速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上學(xué)時老師講的一些審案的技巧,她發(fā)現(xiàn)其實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么難。
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后,劉可可才勉為其難的開口繼續(xù)問道:“還是之前的問題,你是被人迷暈了,醒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嗎?”
周辰逸也察覺到了鄭鐸有些不對勁,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探究鄭鐸為什么會有這些舉動。他只想按照余杭的吩咐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后,讓警察還他一個清白,至于鄭鐸表現(xiàn)甚至是肖漫妮的死,他都不感興趣。
“對,我說的都是事實。我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廢棄的工廠,因為覺得不對勁,就開車離開了?!敝艹揭萦职迅嗪妓f的事情的經(jīng)過對鄭鐸和劉可可說了一遍,按照之前余杭所交代的,沒有一絲的隱瞞。
“是誰給你下的藥,你知道嗎?”劉可可皺著她粗黑的眉毛問道。
“我要是知道是誰給我下的藥,我一定會跟你們說的,因為那個人有可能就是兇手,不是嗎?”周辰逸有些輕蔑的瞪了劉可可一眼,他覺得鄭鐸讓劉可可審案就是在浪費時間。
“也是。”劉可可贊同的點點頭,小聲的嘀咕著。
“那你是怎么暈倒的?是聞到了什么味道,還是吃了什么東西?”劉可可突然意識到認同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話,是犯了大忌,于是她坐直了身體,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學(xué)著鄭鐸之前審案的樣子,用嚴厲的語氣問道。
“好像是味道,又好像不是?!敝艹揭萋唤?jīng)心的答道。
劉可可的樣子在周辰逸的眼中就是在裝腔作勢,所以他并不覺得劉可可有多厲害。
“那你怎么能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劉可可被周辰逸的態(tài)度惹怒了,她再一次拍了一下桌子,疾言厲色的問道。
“找證據(jù)不是你們警察應(yīng)該做的事嗎?如果什么證據(jù)都要我們當事人提供,那要你們警察有什么用?”周辰逸微笑著看著發(fā)怒的劉可可,兩手攤開聳了聳肩,冷嘲熱諷的說道。
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男人。努力平復(fù)心情的劉可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無奈的點了幾下頭。
把頭轉(zhuǎn)向一邊,劉可可看著坐在她身旁的鄭鐸仍在保持原先的動作,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沒人知道,此時鄭鐸的腦子里就像是有無數(shù)條蟲子在啃咬著他的每一條神經(jīng)一樣,那種一點點蠶食般的痛楚,讓他頭痛欲裂。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在緊繃著,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他貼身的衣服,忽冷忽熱的感覺讓鄭鐸產(chǎn)生了幻聽,他仿佛聽見兒子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叫著爸爸。
“你既然不能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那我們憑什么要相信你呢?”鄭鐸緩緩地從椅子上坐起身,他眼里的紅血絲和帶著鼻音的聲音,都在傳遞出他的不正常。
“頭兒,你生病了嗎?”劉可可小聲的問著鄭鐸,伸手向他的額頭探去。“頭兒,你發(fā)燒了。”劉可可吃驚的看著鄭鐸,差點大叫出聲。
“我沒事,繼續(xù)審案吧。”鄭鐸伸手把還在摸著他額頭的手拿了下來,安慰似的沖一臉關(guān)切的劉可可點點頭。
“如果你不配合我們警方查案的話,那么我們將會懷疑是你殺了肖漫妮?!编嶈I又變成了那個冷面無私的警察。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暈過去的。”周辰逸看著鄭鐸的眼睛,表現(xiàn)出一副真誠的樣子。
“你再仔細想想,你有沒有聞到什么特殊的氣味,或者喝了什么東西?”顯然,鄭鐸并不相信周辰逸的話,因為他堅信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可尋。
周辰逸沉思了很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一張一合的嘴唇終于在緊抿過后,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話。“晚上在酒吧,喝了一杯蘇夢曦遞給我的啤酒?!?p> “這樣看著來,如果不是你暈倒了的話,那就會再多一條酒駕的罪名啊?!编嶈I哼笑了一聲,對著劉可可說道:“這條給他記上,回頭提供給交警隊。”
“好的,頭兒?!眲⒖煽烧J真的點了點頭,拿起桌子上的筆,在本子上寫了起來。
周辰逸低下頭無所謂的笑了一下,又仰起頭看著鄭鐸。
“你是說,這件事情蘇夢曦也是有嫌疑的?”鄭鐸借著捋頭發(fā)的姿勢偷偷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他的意識正在逐漸變得模糊。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目前我只能想到這一點?!敝艹揭莅櫭即蛄恐嶈I,他內(nèi)心深處并不想把嫌疑引到蘇夢曦的身上。
“你在案發(fā)現(xiàn)場醒來之后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鄭鐸放在桌子下面的用手使勁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想要用這種辦法讓腦子清醒一些。
“我醒來后四周都很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但是我能感覺到周圍很詭異?!钡拖骂^,周辰逸雙眼看著地面,回想著那種詭異的感覺到底是什么。
“什么詭異的感覺?”沒等鄭鐸發(fā)問,劉可可便好奇的睜大了雙眼,問出了口。
“好像是有人,對是有人一直在看著我的感覺?!泵偷靥痤^,周辰逸看著鄭鐸和劉可可肯定的說道。
“那是什么人?你知道嗎?”劉可可迫不及待地又問出了口。
鄭鐸突然覺得劉可可有些無藥可救的感覺,他疲憊的向后靠去,想先聽聽周辰逸的回答。
“我能感覺到那個眼神很冰冷,就像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刀子,讓人不寒而栗?!?p> 周辰逸閉上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黑暗籠罩的工廠里,他站在工廠二樓的平臺上,疑惑不安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遠處的黑暗里出現(xiàn)了一道閃爍的白色光點,周辰逸突然轉(zhuǎn)身向光點看去,只見那個光點正一點點的變成一把閃著銀光的利劍,然后便急若流星般的向他的心臟刺來。
鄭鐸沒有想到周辰逸會真的回答劉可可的問題,但就憑這一點并沒有讓他對周辰逸的懷疑少一分。就一個眼神說明不了什么,除非周辰逸看到了那個眼神的臉。
“除了這個,你還看到了什么?”鄭鐸把這個詭異的眼神暫且拋到了腦后,這是在審案,不是講鬼故事大會。
“沒有了。”周辰逸又想了一下,回答道。
鄭鐸對著劉可可使了一個眼色,劉可可心領(lǐng)神會的點了下頭,從一堆文件里面找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清晨拍的,灰蒙蒙的色調(diào)預(yù)示著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照片的正中央仰面躺著一個女人,她上身穿著一件領(lǐng)口系著蝴蝶結(jié)的白色襯衣,襯衣外套著一件黑色的長款西裝外套。她下身穿了一條與外套顏色和材質(zhì)一樣的黑色短褲,短褲下露出了一雙修長白嫩的大腿。紅色的高跟鞋只有一只還穿在她的腳上,而另一只則靜靜地躺在她身體的另一邊。
女人及肩的長發(fā)凌亂的散落在布滿石子和鐵片的地面上,一團黏糊糊的紅色液體從她的后腦炸裂開,包裹住了她的頭發(fā),染紅了地面。她臉色安詳,看不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劉可可把照片拿給周辰逸看,周辰逸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死了的肖漫妮。
“好好看看,肖漫妮昨天是不是穿著這身衣服出去的?”沒等周辰逸反應(yīng)過來給他看照片是什么意思的時候,鄭鐸便提出了問題。
“是的?!蓖瑯?,周辰逸也沒有多想,隨口便答了出來。
“據(jù)你之前所說,你婚禮之后就沒有見過肖漫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死的時候穿著什么衣服的?”鄭鐸冷笑一聲,看著周辰逸由晴轉(zhuǎn)陰的臉,繼續(xù)說道:“你是想說婚禮后沒見過肖漫妮的話是假的,還是想說你在昏迷之后醒來,沒有看見肖漫妮呢?”
周辰逸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余杭所說的話,與其隱瞞不如實話實說。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周辰逸開口說道:“我是在醒來之后看到肖漫妮尸體的,因為我當時太害怕了所以沒有報警,但我真的不是兇手?!?p> “你一次次的隱瞞,一次次的不說實話,你認為我們還會相信你嗎?”鄭鐸強打起精神,努力睜大想要閉上的眼睛。
“我真的沒有殺肖漫妮,我也沒有理由殺她?!敝艹揭莅胃呗曇簦瘩g道。
鄭鐸看著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周辰逸,微微一笑說道:“你有殺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周辰逸似乎是覺得鄭鐸的話說的有些好笑似的,居然輕輕地笑出了聲。
“肖漫妮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p> 鄭鐸的話如同驚雷一般炸開了周辰逸的心臟,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帶著一抹詭異微笑的鄭鐸,感覺渾身像是被電流擊中般痙攣著。
滿意的看著周辰逸的反應(yīng),鄭鐸此刻自信滿滿地認為他的狀態(tài)又回來了,這才是一個有著十四年經(jīng)驗的老刑警應(yīng)該有的狀態(tài)。
手機在桌子上震動了一下,鄭鐸拿起來看了一眼,隨即他便更加自信的說道:“證據(jù)來了,肖漫妮肚子里的孩子,果然不是你的?!?p> “你們胡說,即便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不可能殺肖漫妮?!贝藭r的周辰逸終于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在所有證據(jù)都不利于他的情況下,他只會拍著桌子站起身,大聲的吼叫著。
“你還不老實交代?!编嶈I也一手拍著桌子站在了起來,他的聲音比周辰逸的大了不少,也因此讓他感覺到缺氧,大腦出現(xiàn)了一陣空白,一屁股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沒有就是沒有,我要見我的律師。”周辰逸也坐回了椅子上,他的胸口因為憤怒而劇烈的起伏著。
周辰逸的表現(xiàn)在鄭鐸看來就是在欲蓋擬彰,做最后的垂死掙扎,這樣的犯人鄭鐸見的太多了。
至于隔壁審訊室里的蘇夢曦,鄭鐸認為只要是周辰逸交代了,那么離蘇夢曦交代也就不遠了。
這個案子周辰逸一個人完成不了,蘇夢曦一個人也完成不了,所以,殺死肖漫妮的兇手一定就是他們兩個人。
鄭鐸拿出在周辰逸車上找到的裝在袋子里的紅色蝴蝶結(jié),舉到周辰逸的面前問道:“這個是肖漫妮的吧。”
周辰逸疑惑地看著袋子里的蝴蝶結(jié),不知道這又是什么證明他是兇手的證據(jù)。
即便是有所懷疑,但周辰逸還是仔細的看著袋子里的東西。
“這個好像不是肖漫妮的?!敝艹揭萦浀眠@個蝴蝶結(jié)好像是有兩個,一個是肖漫妮的,一個是他送給蘇夢曦的。雖然兩個蝴蝶結(jié)一模一樣,但他記得還是有區(qū)別的,是什么樣的區(qū)別,周辰逸暫時還想不起來,但是直覺告訴他,鄭鐸手里的蝴蝶結(jié)應(yīng)該不是肖漫妮的。
鄭鐸收起了手里的袋子,把它又丟給了劉可可,他看著周辰逸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個不是肖漫妮的?還是你知道這個東西是從你車上搜到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我現(xiàn)在要見我的律師。”周辰逸別過臉,不再看鄭鐸。
“可以見,不過恐怕是要在……”
敲門聲打斷了鄭鐸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急沖沖的推開門闖進了審訊室,他氣喘吁吁地大聲對鄭鐸說道:“蘇夢曦招了,說人是她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