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快結(jié)束的時候,才有人把真相告訴蘇季青。蘇季青這才理解為什么宇文京墨近期緊迫盯人的原因。她正在用鵝絨做折扇,玉瑞正在一旁把自己今天打聽到的大事繪聲繪色的跟她說。
“據(jù)說那天太子親自帶著人去的暗場,那暗場可厲害了,竟是在一座山里,硬生生鑿空了半座山建成的。里面亭臺樓閣無一不有,十分齊全,還在入口處特別安置了幾戶人家,平日里看著就是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沒想到居然那樣的惡人。難怪每次都掃不干凈呢。我聽折花哥哥說,那些人功夫都不弱,特別是那個頭領(lǐng)和舒雪哥哥過了三百多招不落下風(fēng)。在江湖上也算數(shù)一數(shù)二了。但他病刃上帶毒,舒雪哥哥一個不查被他劃傷手臂,這才退下來。然后,殿下直接抽出折花的佩劍,飛身上去,不過十余招便把那人的手筋挑了。這頭領(lǐng)沒了,地下的人自然也投降啦?!?p> “抓到活的?”蘇季青用鑷子固定流蘇頂上的小飾品,聽到這里就多問一句,“那現(xiàn)在人在哪兒?”
“人據(jù)說是押回來了。但關(guān)在哪兒折花哥哥不肯說?!?p> 蘇季青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把流蘇固定到扇子上,試了試力道確認(rèn)不會掉落之后,唰得一下打開扇子:“你還打聽到什么?”
玉瑞看著那白色羽絨的扇子,雙眼放光:“殿下,這個扇子好漂亮啊?!?p> “問你話呢?!?p> “沒啦,舒雪哥哥已經(jīng)服下解藥,沒有大礙。折花哥哥還有事兒要辦所以不能和我多說?!?p> 都把打斗的過程細(xì)細(xì)說給你聽了,還不能多說,只怕是剩下的不能跟你說吧。蘇季青晃了晃扇子,再看向外面的天色:“行吧,去傳晚膳。”
“唉!”玉瑞如風(fēng)般來又如風(fēng)般走。蘇季青看著手里的扇子出神,總覺著這事肯定沒有那么簡單。暗場存在多年,每次都無法徹底澆滅,只怕這背后有人在撐腰。而且,能夠鑿空半座山的工程,非一般人能做到。
蘇季青嘆了口氣,她以為自己來到一個盛世,現(xiàn)在想來盛世之下總有暗影存在。
正如蘇季青所料,宇文京墨從暗場頭領(lǐng)處拿到的消息的確不少,甚至包括了究竟是誰膽敢以當(dāng)朝太子妃叫價。宇文京墨當(dāng)夜邊帶人抄了汝陽郡王府,把那個正在侍女身上的世子給抓了出來。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汝陽郡王輪起來是蘇季青的叔父,那個世子是蘇季青的表哥。汝陽王次日清晨便來東宮之外求見。在牧云栩的記憶里,這個汝陽王是一個閑散的親族,在朝中也領(lǐng)的是禮部的閑差,是一個本本分分的皇族,卻沒成想竟鬧成這樣。
在江山改姓之后,宇文昌蒲并沒有對牧云皇室做任何動作,很大部分原因是牧云栩還在,她本身就是牧云皇室的庇護(hù)傘。另外一個原因自然是因?yàn)槊孀訂栴},畢竟是禪讓皇位不是真的逼宮成功。若是剛剛登上皇位就清算前朝皇族,那可就不是忘恩負(fù)義能形容的了。
所以原本就被牧云栩收拾得只剩下安分的牧云皇室,對于江山改姓頂天了也就表演一個沒死成死諫。蘇季青是真沒想到汝陽王世子竟然還能有那種心思。宇文京墨自然也沒想到,他看著已經(jīng)尿過一次的汝陽王世子,頗為諷刺:“你膽子倒也不大。”
他不想在看此人一眼,只對一旁的遲陽春說:“別讓他死太快,該問的問出來?!比吮阕吡恕?p> 遲陽春沒用多少手段,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汝陽王世子只是起了一個色心,其實(shí)并非暗場背后的主人。他握著自己被洞穿的手哀嚎道:“都是牧云仰光計(jì)劃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沒有關(guān)系啊?!?p> 事情這才全面清楚,雖然絕大多數(shù)牧云皇族對于牧云栩輕易把皇位讓出去的事情不能接受,但心里還是不開心的。特別是他們也不知道宇文昌蒲那兩父子會不會把刀鋒揮向他們。在恐懼和憤怒的雙層情緒之下,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說:“牧云栩不想要的江山,我們牧云家又不止她一個。江山是牧云家族的不是她牧云栩的。”
就此點(diǎn)燃了周圍牧云皇族的情緒,他們謀劃著要再來一場逼宮,然后擁立牧云黛做皇帝。而對于汝陽王世子來說,事情成功之后牧云栩就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個背叛了家族的女人,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那天酒喝多了才說了那句話。
查抄暗場竟然還抄出謀逆,宇文京墨冷笑著把除了牧云栩之外的所有牧云皇族都控制了起來,就連牧云黛也不例外。
那這個時候,蘇季青就不得不出面了。畢竟她還是頂著牧云栩的皮的。
朝廷上討論這件事的時候,蘇季青只問了一句:“他們做了什么準(zhǔn)備?”
“殿下?”正在爭論不休的大臣們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牧云栩的方向。蘇季青很是平淡的又問了一句:“他們做了什么準(zhǔn)備?”
她見眾人都不說話,只得將手里的折子攤開來:“就這折子上說的,牧云仰光約著幾個年輕的小輩一起去暗場吃花酒。席間在討論到我禪讓皇位之事,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故拍桌而起,摔杯為號,奉牧云黛為帝,立誓要清君側(cè),光復(fù)牧云皇室。然后牧云雄基便下令以一萬兩黃金為價,求我一夜。消息剛出,不過十多日,太子殿下便帶著人剿了暗場老巢,因此查到的這件事情。”
蘇季青的目光從折子上抬起看向辯論不休的眾人:“就我目前看來,他們唯一做錯的事是去了暗場,其他的什么都沒做啊?!?p> “殿下,他們企圖謀反啊?!?p> “酒后之言也能當(dāng)真?若是如此,那京城各大酒樓里每天得多少人進(jìn)天牢啊。也不知道天牢夠不夠裝的。”
“而且他們只是酒后發(fā)發(fā)牢騷罷了。若真論起來……”蘇季青笑了笑,目光掃過太子和皇帝,“只怕要先論罪的也不是他們。”
眾人沉默,此時南廣白給了刑部尚書一個眼神,刑部尚書秦職這才出列說道:“陛下,臣以為酒后之言不能作為證據(jù)。太子殿下單憑酒后醉語便直接拿人未免太過嚴(yán)苛。還請?zhí)拥钕聦⑺ブ朔呕??!?p> “放什么?”蘇季青用新做的羽絨折扇敲敲手心,“他們雖然沒有真的謀反,但是他們的確去了暗場啊。去暗場是個什么罪行,我記得我朝律法里記得清清楚楚的,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另外,牧云仰光、牧云雄基等人觸犯牧云族規(guī),更是罪加一等,所以要加重叛才行。還有,汝陽王、平江王、廣濟(jì)王持家不嚴(yán),教子無方,按族規(guī)去其職位,降級一等。”
“臣,領(lǐng)旨?!?p> 秦職這邊剛說完,蘇季青搖了搖頭:“秦尚書,我只是給個建議。具體要怎么做,還是要看皇帝和太子的意思?!?p> 事情都說道這份上了還能怎么辦呢?宇文昌蒲訓(xùn)斥一頓太子太過魯莽,罰俸一年,命其立刻把無辜被抓的牧云皇族給放了回去并賜下金銀珠寶以作安撫。
下朝之后,蘇季青說要親自去接無辜受累的妹妹,拒絕了太子的同行邀請。南廣白站在臺階之上看著太子妃和太子一個往南出皇城,一個往北進(jìn)內(nèi)宮,微笑起來。
“老師?!鼻芈殎淼剿砗?,“老師您在看什么?”
“聽說太子和太子妃又同房了?”
“是。”
可她看著不像啊,就剛才那樣哪里像是同房的夫妻。南廣白似是想起什么來:“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多年,是該有個孩子了。”
現(xiàn)在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動,牧云皇室心中的焦慮和不安,無非都為了自己的性命。若是此時牧云栩和宇文京墨有一個孩子,那么一切都會安穩(wěn)許多。
若是仔細(xì)論起來,那個孩子本就該是這偌大江山的繼承人,現(xiàn)在的區(qū)別在于是姓牧云還是姓宇文罷了。南廣白感嘆道:“若是他們兩的孩子,一定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娃娃吧?!?p> 經(jīng)過那日與牧云栩的一番談話,南廣白對于皇帝到底誰做,皇室到底姓什么,逐漸放開了。而他也漸漸想通牧云栩留給自己的問題:“老師,您是為這天下的百姓做官還是為皇帝做官呢?”
南廣白后來才想明白,她三歲啟蒙,十五年寒窗苦讀,最初為的是自己能出人頭地,不辜負(fù)一腔才華?,F(xiàn)在她已經(jīng)貴為宰輔,除非謀反否則不可能再近一步,那么現(xiàn)在她所求的就是這天下百姓平安。
而她的學(xué)生,那個她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孩子比她想得更加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