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銀凝早早便起了床。
鏡中的姑娘模樣甚是俏麗,卻不知為何頭上的發(fā)髻怎么挽也挽不成自己喜愛的樣子,覺著自己的衣服也是怎么選都不好看的,就這樣在銅鏡前折騰了好久。
眼看著快到約定的時辰了,想要挽個復雜的也是來不及了,于是隨著挑了一件青花的紗衣,插上一根竹簪便跑了出去。
正做方子的柳柘收拾著手中的藥,問道,“她出去了?”
藥童道,“是,老爺?!?p> 柳柘不知如何開口,對著他道,“若你是個將軍,你愛上一家平民的小姐,但官家卻為你指婚了境外的和親郡主,你當如何做?!?p> 藥童道,“想來是會放棄那家小姐,娶了與身份匹配的那個?!?p> “那若你是那個平民家的小姐呢?!?p> “若我是那小姐,可能會淪陷進去。”
柳柘一怔,問道,“為何?”
“我是男子的時候,于我而言,平民小姐和郡主都是我可以得到的,所以我會理智的選擇適合的那個?!?p> “我是女子的時候,將軍是我得不到的,而往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會沖動選擇淪陷得不到的那個?!?p> “更何況自古以來,女子情深沖動的多,男子理性考慮后路的多。我只聽說過氣高門低嫁的小姐,卻很少聽說過貴府娶寒門的哥兒?!?p> 柳柘將這一張方子做完,系了個死結,嘆道,“的確。”
“只是,你都懂的道理,她卻不明白?!?p> 說完,柳柘將那包牛皮紙裹的藥放到了藥童手里。
將軍府。
銀凝為那人敷完藥后,再次把了把脈。
誰知她的手剛放了上去,那姑娘就緩緩睜開了美眸。
蒼白的小臉未施粉黛,看著十分虛弱。
她用力扯了扯嘴角,對銀凝道,“是你救了我?!?p> 聞言,銀凝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救你那人找來的藥女,真正救你的是秦珀。”
姑娘微微皺了眉,“秦珀?是你朝的奉先將軍嗎?!?p> 銀凝答道,“正是。”
隨即,那姑娘試圖坐起來,銀凝見狀,順勢借了她一力。
她本不是個不好相與的性子,卻對眼前眉眼并不惹人討厭的姑娘說,“我叫阿芙,你叫什么?!?p> “阿芙······真是個好聽的名字?!?p> “柳銀凝?!?p> 兩人方才交換完身份,就看到快步進來的秦珀。
他忙掀開屋內(nèi)層層的紗簾,問道,“阿芙,身體可好些了?!?p> 阿芙淡然一笑,“好多了,若不是你,我恐怕要命喪當場了?!?p> 秦珀一顆懸著的心,瞬間被放了下來,“那便好?!彪S即,看了看坐在床邊的銀凝,道,“姑娘,借一步說話。”
銀凝朝榻上的阿芙送去禮貌的一笑,而后拎上了藥箱,同秦珀出了屋子。
“銀凝,謝謝。”秦珀道。
柳銀凝揮了揮手,“無妨,不是什么大事,她既醒了,我往后每日來送副煎好的藥即可?!?p> 秦珀微微頷首,“沒想到,女子也能有如此出彩的醫(yī)術。”
她不語,臉上卻加深了笑容。
他隨即又添了一嘴,“我原有個妹妹,也是這般不怎么受管教的性子,本是個女子,卻深愛行軍打仗一事。營中不讓她參軍,她卻非要去?!?p> “不過倒也拿了不錯的成績,升了統(tǒng)領,領了些新兵?!?p> “后來,卻折在了戰(zhàn)場上?!?p> 柳銀凝一怔,回過神后,禮貌道了一句,“節(jié)哀?!?p> 隨后,他又說,“你同她,有些地方極為相似?!?p> 一開始,銀凝有些沒反應過來,待僵持了一會兒,她似乎終于明白了秦珀的意思。她看著自己綁在藥箱上的小老虎,覺著自己有些無地自容,甚至可以說是,尷尬至極。
原來,僅僅是把她當妹妹。
她好像鼻子有些酸了。強忍著紅眼,緩緩將箱上的那只小老虎拆了下來。
隨后,將那那老虎一把塞回他手里,往前走了兩步,不讓他看到自己眸中的晶瑩。
她對著身后那人說,“父親說這老虎,我不該拿的?!?p> 隨后,不等秦珀回答,便快步走出了將軍府。
愣在原地的秦珀有些惆悵,似乎沒想到她會將這老虎還回來。
緩緩扶著門框一路出來的阿芙看著將軍手中一直摩挲那只布老虎,問道,“你心里有她?”
秦珀垂了垂眼瞼,低聲道,“我不知道?!?p> 一路哭著回到藥鋪的銀凝,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個耳光。
柳柘見她如此難過,卻有一些驚訝。“這么快,就有結果了?”
銀凝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紅著眼對父親說,“我明日不去了,你去吧?!?p> 柳柘聞言,了然了許多,隨后輕嗯了一聲。
后面的幾日,秦珀都沒有看見銀凝,心中些許不安。
在柳柘最后一次入府的時候,秦珀終于沒忍住,拉住了他。
“柳先生?!比欢獑柕脑拕偟阶爝呥€未說出口,就被柳柘打斷。
“秦將軍,身外之事,不必掛懷?!绷蟽H僅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出府了。徒留秦珀一人在原地回味。
誠然,之后的兩人也再沒什么交集。
當然,故事不會這般簡單的結束。
也算是順理成章,汴京城傳遍,秦珀將軍將與漠北郡主阿芙大婚的消息。
正在為病人施針的銀凝不小心將銀針扎進了自己手里,隨后那人罵罵咧咧地離去。
柳柘將一切看在眼中,深深嘆氣。
他的病越來越嚴重,想必沒多少時日了。
將軍與郡主的成婚隊伍,一路從漠北趕到汴京。十里紅妝,所到之處撒錢賞銀。
柳柘從藥童手中取過每日該往宰輔加送的藥材,放到她面前。
突然,他將銀凝挑揀出的草藥籃子一把推翻在地上。
籃中的藥材灑了一地,甚是難收。
銀凝有些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看著他,“爹爹······”
正抄錄方子的藥童一驚,老爺一直懸壺濟世,仁愛至誠,性子是世間少有的好,只是不知為何,竟發(fā)了這樣大的脾氣。
柳柘彎下腰,撿起地上那兩種極為相似的草藥,問道。
“這是什么?!”
銀凝盯著兩種長得極為相像卻藥理完全不同的藥草,恍然大悟。
不知什么時候的事,竟然將斷腸草與金銀花混淆在一起了。
“你去吧。”柳柘閉了閉眼。心情尤為沉重。
就這樣,她拎著藥就跑了出去。
幸好,還沒有錯過。
她站在迎親隊伍的最末尾,淚眼婆娑地看著騎在馬上身披鴛鴦絲袍的男子笑著接受大家的祝福,扭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