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依然接過她的雪糕皮,連同自己的,扔到便利店門外的垃圾桶里,然后轉(zhuǎn)回頭看著廖落說走吧,回去吧,好累。
廖落看著他拖拖踏踏的走在前面,腳步都帶著對人生的不耐煩,說呀你等我一下啊,然后追了上去。
對人生不耐煩的人說那你就走快一點,還有晚飯不論做什么菜都不許放姜。
廖落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個人很挑剔呢,怎么這么多不滿意呢,你上輩子是不是一個寫在紙板上的大紅叉啊,什么都要表示一下否定。簡依然翻白眼,說你管我。
廖落覺得有一點開心,感覺自己的羞愧與焦躁因著他的話,得到了緩解與安撫,沒想到他會道歉,他其實沒必要說對不起的,又不是他犯的什么錯,是意外,是自己不小心。他大可由著自己羞愧和不安的,她也以為他會那么做的。
忽然想起電話里易微醺的話,他是因為覺得抱歉才打電話理直氣壯問自己要早飯的,才會把自己困在廚房里燉雞的,才會提出下樓散步的,才會買雪糕給自己的,他冷著臉做了這些事情,但其實在心里都是考慮過的,是在對自己表達著歉意,雖然這表達方式跟他的人一樣,扭曲得讓人想要翻白眼,但也不能不說,是貼心的。
誰能想得到,這個讓公司全體編輯都腦殼疼的人,居然,也有這樣有人性的一面,也會用那樣專注而關切的目光注視著他人,這說出去誰信吶。
那天易微醺帶著娃娃趕在晚飯前回來了,進門時廖落正在廚房給南瓜削皮,小歡看到她,星星眼冒著就撲了過來,過份的熱情搞得廖落有點受寵若驚,易微醺說他把你給的那個玩偶帶了去,其他小朋友喜歡羨慕得不行,他的虛榮心爆棚滿足,所以才會熱情成這樣的。
廖落被兩只小手緊緊摟著,抱個滿懷,不自主的就一頓虎摸小腦瓜,說啊,那個確實聽說很難抓到,但我運氣比較好,一次就抓到了,你那么喜歡吶?那以后再送你啊好不好?
小歡抬起頭來,笑得比萬里無云時的夏日正午陽光還要燦爛,后槽牙都露出來,說好啊好啊,我最喜歡你啦。
易微醺說我們辛苦且快樂的露營旅程結(jié)束了,大作家不說給我們接個風么?
簡依然站在房門口,一邊張開手臂等著小歡撲過來一邊一臉不耐,說我不想出門,就叫個外賣,叫得豐富一點,在家里吃不可以么?易微醺說不,我們要求去飯店,享受細致貼心的服務,是不是啊小歡?娃從簡依然的懷抱里抬起小腦瓜,說沒錯沒錯,我們要去飯店!去飯店!去看漂亮的服務生小姐姐!
于是拗不過,簡依然只好一邊生無可戀一邊換衣服。
廖落本想就此告辭回家去的,易微醺不準,說你幫我照顧了這家伙兩天,著實辛苦,當然要給我個機會聊表謝意才是,一起去一起去,不去我當場翻臉,我翻起臉來也很可怕的哦。
盛情難卻,只好跟著去了。后來用餐結(jié)束后,回到家里,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敷面膜的時候,廖落心里想,生活在白堊紀晚期的賽查龍,身披重甲,后背長滿甲片,身體兩側(cè)滿是尖刺,尾巴上呈骨棒狀,左甩右撞殺傷力極大,但這樣外形兇猛的賽查龍,卻是吃素的。富有如此攻擊性武器的猛獸,卻不會主動進攻他人,重甲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攻擊,能更悠閑自在的吃草而已。
廖落覺得,也許,簡依然也是這樣的,他的冷漠,怪異與不近人情,也許都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那一頓晚飯,是易微醺開車載著大家去的,上了車,開出去,才開始商量要去吃什么。
易微醺說我們?nèi)ド洗文且患遗_怎么樣,簡依然說不要,我不喜歡披薩,又膩,吃了就想睡覺。小歡說我也不要,太咸,吃了就要沒完沒了喝飲料,你們又不給我喝。
易微醺說那去吃日料吧,聽說有家不錯的新店開張了,門庭若市。
簡依然跟小歡一起瞪他,一個說我不愛吃生的你知不知道,另一個說給小孩子吃生的容易拉肚子你知不知道。
易微醺就開始搓火,說那你們說,要吃什么?什么是你們兩個能吃又愛吃的,倒是說一個出來啊。
沒話,顯然二位也沒什么建設性的意見,主要的能力就在于說不,不行不可以不同意。
廖落眼看要吵起來了,于是慫怯怯的舉手,說如果沒什么定好的去處的話,不如,我推薦一個?我大學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私房菜,我們但凡有什么事需要慶祝一下的話,都會選擇去那里,怎么樣?
易微醺說好啊,我沒意見,我全部的要求就是到時候點貴一點,不要輕易放過某大作家的錢包就好。小娃舉起小肉手,無比認真的問,那姐姐我們要去吃什么嘞?廖落點一下他的小鼻子,說我們?nèi)コ哉舨耍颜舨?,不油不咸好消化,而且老板跟姐姐很熟哦,可以點他家自己打來喝的果汁給你哦,而且他家酸梅湯是自釀的,真材實料超級好喝。
于是娃就一臉向往了,說那我們快去快去,就去這里就去這里了!
說完三個人一起看著簡依然,簡依然看著窗外手一揮,表示不反對,于是車子在小歡上躥下跳的撲騰和左一聲右一聲的“耶噢耶”中加速,前往本日晚餐目的地。
不過幾個月沒來,老板野心蓬勃的換了裝修,吞并了旁邊的另一家店面,里里外外重新裝點,廚師也多請了一個,從原本的小家碧玉家常風,換成了登堂入室貴婦風,也有了能放旋轉(zhuǎn)大桌的大包間。
好在老板仍一如往昔,看到廖落開心得很,說小姑娘畢業(yè)了就不想我了呢,這么久都不來看我,白喝了我那么多人參老酒,廖落就嘿嘿的笑,說這不是來了嘛,來看您鳥槍換炮了。
來的客人很多,跟往常一樣,推不開搡不開,翻臺跟翻書一樣,門口拿著號碼等著的人論堆計。
老板親自調(diào)停,給安排了一個包房,坐進去了才發(fā)現(xiàn),就是原來廖落跟同學朋友來的時候最常坐的一間,雖然裝潢有了變化,但親切感還是與從前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