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早就張開了猙獰的面容,只等著他閉眼一跳。他懦弱的照做了。
好像所有的悲傷都被加速重播了,情緒中那些無法得到延宕的東西,只能被恐懼裹挾著成為記憶的一部分,如影隨形。在回憶的時候,尤其虛張聲勢。
顧羨的冷靜和蘇霖的崩潰在此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夜風從窗外漏了進來,從她吹向他,帶著煩悶的燥熱。
這樣的蘇霖,被悲傷和絕望壓制,明明早就不堪負荷,卻只能不動聲色的偽裝。
想起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熱切直接又沉重濃烈,她知道被所愛之人推開是怎樣的難受,可在這一刻,她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有人跟她一樣,承受著回憶的折磨,都是可憐人罷了。
“他的確是因為車禍而喪生的,來找你之前的確喝了酒,可真正的死因并不是對外公布那樣酗酒駕車,那天晚上,秦羽給他磕了藥,他才會情緒不受控,沖了出去,你可能是導火索,也可能只是事先被安排好的棋子?!?p> 顧羨的這句話像循環(huán)的在他腦子播放,又突然的消失,像舊式的收音機突然卡住,磁帶絞住,出來的聲音不在調(diào)上,荒腔走板的樣子,如同被陰謀和謊言毀滅的愛和人生一樣。
“是霍輕舟還是宋羽生?”
其實無論是兩個人中的誰,都只是將蘇霖當做一顆棋子,一顆足以摧毀霍靳言光鮮亮麗人生的棋子。
蘇霖沒有回答,整個房間陷入了真正的寂靜。他攥著顧羨的手頓時送了力道,顧羨收回了手,手腕上的紅痕清晰可見,大抵是心中的難受覆蓋過了肢體的痛感,她并沒有察覺。
夜風起得更盛,吹得嘩啦作響,隨即而來的暴雨澆透了先前的煩悶,只剩下沁透的涼,先前敞開著的窗落了雨進到屋內(nèi),打落的花枝葉片沾起的泥濘弄得遍地狼藉。顧羨望了望眼前頹唐的人,嘆了口氣起身去關(guān)窗。
折返的時候屋內(nèi)已經(jīng)空無一人,她有些擔心的跟著去了房間探看,屋里沒有開燈,他在陽臺的廊下,安靜的坐著,一身的孤寂。
輕輕的帶上門退了出去,一切又再度歸于寂靜。
“這也太巧了,暴雨天呢車胎就被扎了,什么運氣。”
皮皮正碎碎念著跟著陸青澤進了門,兩人身上大半都澆濕了,粘在身上確有些難受。
“怎么淋成這樣?快去換衣服,別感冒了?!?p> 顧羨將涼透了的湯重新熱上,待兩人換洗了干凈的衣服便盛好了端出來。
“車胎被扎破了,還好遇到那個鄭妗,搭了她的順風車回來的?!?p> “女團出道的那個?她什么時候進來的”
“說來也奇怪,前兩天臨時加的人,據(jù)說是帶資進組,編劇老師頭都大了?!?p> 這種事其實很常見,只要資金到位,不要說是現(xiàn)編一個角色,就是現(xiàn)寫一個劇本也是可以的,但戲都開拍了一個月才塞人進來,實在有些蹊蹺,顧羨對這個‘鄭妗’倒是有了些好奇,直覺來說并不簡單。
“給了她什么角色?”
顧羨隨口一問卻讓皮皮和陸青澤都靜默了下來。
“吳漾的青梅竹馬,有些感情戲,但是我跟傅哥商量過了,簽約的時候沒說有吻戲那些,不會太過分?!?p> 陸青澤像是做錯事的小孩,解釋得認真又仔細。他這反應卻實有些過激,作為一個年輕演員,劇本怎么改他就得怎么演,這是他的工作,顧羨心里知道他怕自己介意才忙不迭的申明立場,傻得可愛。
“嗯,挺好啊?!?p> “哪里好了,今天才開始對戲,晚上就共乘一車回酒店,明擺著要捆綁炒作?!?p> 陸青澤的語氣涼了不少,圈中虛虛實實的人見了太多,那些覬覦帶著目的性的接近,他心底門清,在同車返回酒店的過程中,對方過于熱忱的討好,總讓他心里別扭。
“沒事的,老傅會處理好的,你踏踏實實拍戲就成?!?p> 顧羨親昵的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順毛的同時也算對他的聰明通透以示夸獎。
“欸,蘇哥人呢?”
皮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個人承受著狗糧的暴擊,不甘心的要拉蘇霖下水。
“在房間里呢,正要跟你說,他有些不舒服,等會幫他請個假,明天先不去劇組了。”
“啊,先還好好的呢,怎么樣?嚴重嗎?”
說著便要轉(zhuǎn)身去房中看看,卻被顧羨攔住了。
“由他去吧,他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p> 顧羨本想著讓皮皮跟著陸青澤去組里,自己照看著蘇霖,但轉(zhuǎn)念一想蘇霖現(xiàn)在未必想要自己出現(xiàn)在他眼前,話到嘴邊又轉(zhuǎn)了個彎。
“劇本改了,明天早上要拍的部分我還糊涂著呢,你陪我對一下?!?p> 也不管顧羨的意見,陸青澤拉了她的手就往房間里帶,只留皮皮哀怨的盯著他們的背影。
“改得還算合理,就是這么注水,怕是原著粉瞧著該不樂意了?!?p> 顧羨翻了翻新的劇本,且不說新人演技如何,就這角色的呈現(xiàn)就已經(jīng)很不討喜了,勢必會引起原著粉絲的遷怒,鄭妗這姑娘為什么會花重金拿下這么一個角色,實在讓她有些生疑。
“萬一她要求跟我拍吻戲呢?姐姐都不醋一醋的嗎?”
陸青澤將頭枕在顧羨腿上,仰面躺著,此刻正半瞇著眼偷偷觀察著她的表情。
“這都要醋的話,我轉(zhuǎn)行開醋廠得了?!?p> 事實證明幼稚鬼就算在別人面前怎么酷,心底都是個喜歡討糖吃的小滑頭。
“有個事兒,還是先跟你說一下?!?p> 顧羨示意他閉上眼睛,伸手撫上了他的額前,沿著光潔飽滿的額間用指腹輕輕的按壓頭部的穴位讓他好好的放松,躺著的人極為舒服的咂咂嘴,一臉的滿足。
“過段時間我就不是蘇霖的經(jīng)紀人了,你們接下來的戲份我就不能在組里陪你了?!?p> 顧羨只說了一句話,枕在腿上的人便睜了眼想要掙脫她的手坐起來,睜得老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瞧著她。
“好了,狗崽崽,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不然哪舍得離開你啊。”
一句話連消帶打的才哄了陸青澤乖乖的躺好,雖然還是癟了唇角極不開心的模樣。
“那以后,我們能常常見面嗎?”
“可能會不太方便,你現(xiàn)在是上升期,我不希望影響你的工作?!?p> “我又不怕,我那么認真的工作跑通告不是為了連喜歡的人的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牽,我喜歡舞臺喜歡跳舞,但我也喜歡你啊?!?p> “是我怕,一旦我們的關(guān)系曝光,他們勢必要拿你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不想給他們這個機會。”
陸青澤知道她的權(quán)衡,如果現(xiàn)在曝光戀情,對她而言就是將自己的軟肋公之于眾,這個圈子中,遑論自己的前途未卜,光是她被受制于人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眼前并沒有更好的選擇。
“那我能幫你做些什么?”
“相信我,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只要不是我親口說的,都不可以相信?!?p> “好?!?p> 暴雨終于有了變小的趨勢,堅果依偎在蘇霖身上,倚靠著他的體溫取暖,男人的手修長干燥,順著它柔軟的毛發(fā),讓它滿足的閉上了眼。羅瑾曦打來的電話第三次被他按了靜音,他只覺得疲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脫力感。
電話沒再響起,他不記得在廊下吹了多久的風,只覺得周身寒涼,找不到一處能讓他汲取熱度的倚靠,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時隔多年又重新將他徹底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