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溫加重傷,讓她顧不得許多,只用盡了全力連背帶拖,將人帶回了村里。
他腳上的傷,最早還是由她處理的。
用濕帕子將血跡擦凈了,根據(jù)那傷口的形狀,很容易猜出是何物所致。
往斷情山去的路,會經(jīng)過一片荒原,因為無人打理,布滿了各式荊棘,稍一不慎便會被勾住,他定是在那里被絆倒,又被其他鋒利的毒草刺傷的。
那三角形的傷口,很特別,這世上怕是再難會遇到完全一模一樣的。
如果只是因為一道傷口,她是斷不敢隨意猜測歐延的。
可偏偏他說這傷就是在斷情山所受。
叫她如何不心生懷疑?
……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景年望著漆黑的房間,陷入了深深的迷?!?p> 明明是那么久遠的事……竟會與如今她的命運牽扯上關(guān)系。
偏偏他保管著金靈珠,是畢堯口中她能否見到親生父母,了解身世的關(guān)鍵。
此人……她無論如何都避不開。
又必須敬而遠之。
……
景年身子向后,默默仰躺到床上。
當年救歐延時,她一直戴著面紗,除了一雙綠瞳外,應(yīng)該很難給人留下印象,看他今日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還未認出她吧……
既然他不知道,她便也不會提及此事,眼下……尤其是在她還未計劃好靈珠之事時,與歐延的關(guān)系,還是越簡單越好。
越簡單,便越容易抽身。
況且,為了靈珠,她還極有可能會在未來某一天,不得不站在他們這些靈珠執(zhí)掌者的對立面。
這很棘手。
而她也絕不能陷入被動。
……
******
翌日。
心中念著盡快脫身,景年便少了幾分耐心,一上午未見歐延傳喚,就不禁有些焦急起來,狠了狠心,正午一過,便主動往歐延的書房而去。
本是抱著過來碰碰運氣的心思,沒想到他還真在。
昨晚走得匆忙,事后想起來,難免膽戰(zhàn)心驚,她竟然敢在七皇子面前擅自做主離開,而且連他的吩咐都不遵從,也不知此舉有沒有引得他不快。
……
景年在內(nèi)侍的許可下,有些忐忑地走進房門。
歐延正坐在書桌前,雙臂分別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兩手十指相握,見景年進來,他面色如常,朝她點了下頭。
景年打量著他的臉色,確定他沒有生氣,才恭敬地行禮,“見過七爺?!?p> “姑娘昨夜匆匆離開,倒是直到最后也未能與姑娘談上正事?!?p> 歐延笑了笑,那語氣聽起來,景年總覺得像是在揶揄自己。
她呼出一口氣,只硬著頭皮道,“七爺恕罪,我昨天……昨天是忽然有些不舒服,就擅自做主了,請七爺責(zé)罰!”
歐延揚眉,“不舒服?怎么沒聽姑娘說,現(xiàn)在如何了?我讓蕭痕來看看?”
“不用不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
景年趕緊搖頭。
“昨晚本想,既然提到當年我在斷情山下的經(jīng)歷,還能借此與姑娘好好聊上一聊,實是有些可惜。”
景年心一跳,想不到他還念著這事,忙道:“還是七爺現(xiàn)在的傷要緊,也不知……今天如何了?還請七爺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休養(yǎng)才是。”
她話題轉(zhuǎn)得如此明顯,歐延哪能聽不出來,卻一如既往地未追究,只循著她的來意道:“放心,已無大礙。姑娘這次前來,是為了昨天未說完的話吧?”
景年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心中一松,隨即挺直了腰,果斷地往地上一跪。
“回七爺?shù)脑挘侨绱?。關(guān)于以后的打算……我心中已有了想法,今日……是特來向七爺辭行的——”
“我陰差陽錯入京,無意間卷入宮中權(quán)貴斗爭,幸得七爺庇護,才屢次逃脫,化險為夷……七爺大恩,景年此生難忘!只是如今禍亂化解,我便也不能再無緣由地寄居在七爺府中,只計劃著離開上京,找尋身世,還望七爺成全——”
這一番話,帶著她的誠意,字斟句酌,已在中反復(fù)默念了無數(shù)遍。
如今說完,她也可以坦然地直視歐延,再無顧慮。
……
哪想歐延卻是在聽完后,神色徹底淡了下去。
這是意料之外的反應(yīng)。
景年忐忑地跪在原地,漸漸忐忑起來。
過了一會兒,歐延緩緩從座位上起身,繞過書桌走到了景年面前。
景年不由仰頭。
他卻只是將她扶了起來,“姑娘既說我于你有恩,那我便向姑娘提一個請求,如何?”
景年摸不準他的意圖,但這話她豈能拒絕,忙道:“七爺盡管說?!?p> “還請姑娘以后不要再跪我。”
歐延鄭重道。
景年愣住。
不要下跪的話,他確實已提過許多次。
不要自稱奴婢,不要隨意跪人,不要看輕自己,把她當作朋友……
這些早已是烙印進心底,二十年來令她觸動最深的話語……
“七爺?shù)脑?,我都記得?!?p> 景年抬眼,眼里是笑意,“只是今日一跪,是必須的,我雖沒什么見識,卻也知道人要心懷敬畏與感恩。如今辭行,憑七爺對景年的恩情,值得這一跪?!?p> “姑娘莫不是忘了還要去探看被已廢的肅王監(jiān)禁的地主一家?”
歐延依舊未正面回應(yīng)她的話,只看著她忽然道。
景年頓了一下。
她原是想,如果歐延忘了此事,那么她不見也罷。
沒想到他卻主動提出來了。
“不知可否……我能去嗎?”
既然能去,當然是最好的。
“已答應(yīng)過姑娘的事,我自然不會反悔?!?p> 歐延轉(zhuǎn)頭透過窗戶看了眼日頭,“不如現(xiàn)在便過去,如何?”
景年求之不得,“多謝七爺!”
歐延沒再說什么,只是抬腳向外走去。
“七爺要親自帶我過去?”
景年的目光下意識移到他的左腳上。
他還受著傷,還是不要多走動的好。
“自然”,歐延微偏頭,腳步未停,末了又補充道,“他們已被帶回到府上,幾步路便到?!?p> 他既這么說了,景年便沒再開口相勸,只默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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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哪能想到,七皇子府里,竟然也會有地牢。
將后院地面上一處不起眼的木板取開,就能順著修葺平整的地道口,看到向外四散著地下潮濕陰氣的石板樓梯。
沿著那階梯向下,走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到達了地牢深處。
地下潮濕的環(huán)境,襯得此處相比地面陰冷許多,甚至能時不時聽到水落于地面的滴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