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兩邊石壁上有火把在燃燒，這里簡直漆黑得不見五指。
景年站在原地，不由想到自己被肅王綁架那一次囚禁的環(huán)境，難免有些心生緊張。
這地牢還挺大，一眼望不到頭，她緊跟在歐延身旁，走了一陣才看到兩旁的石壁逐漸由一間一間的牢獄所替代，不過前面好些都是空的，里面并沒有人。
直到走到一處有侍衛(wèi)把守的地方，停下來，才看到三個稍小的隔間中，各坐著一個人。
正是向老爺一家三口。
他們被分開關(guān)押著，都隔著一堵墻，看不到彼此。
歐延與景年出現(xiàn)時，三人都坐在獄中的雜草中，向老爺背靠著墻，頭低著，似乎是在打盹，丁氏與那冒充向真的侍女翠兒，則分別坐在角落中抱著膝蓋，睜著眼怔愣地面朝外面發(fā)呆。
看到忽然出現(xiàn)的景年，丁氏當(dāng)先反應(yīng)過來，猛地從地上站起，連帶著她戴著的手銬和腳銬一起，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這一陣響動，將垂著頭的向老爺也一并喚醒了。
……
“墨……墨景年?。 ?p> 丁氏沙啞而錯愕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地牢中引出好一陣?yán)@梁不散的回音。
她幾步奔到欄桿前，雙手緊緊握住，表情猙獰，怨恨地緊盯著牢房外的人。
景年未動，平靜地回看她。
“墨景年？”
向老爺扶著墻慢慢站起身，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來人，“你怎么會在這兒？！”
唯有冒充向真的翠兒呆坐在原地，看著他們，一動未動。
景年轉(zhuǎn)頭，低聲對歐延道，“七爺，我想單獨(dú)與他們說幾句話?！?p> 歐延頷首，未說什么，只示意旁邊的侍衛(wèi)，與他一同離開。
一時間地牢里只剩他們四人。
“這是哪里？！你怎么會在這兒？！”
丁氏披頭散發(fā)，瞪大了眸子。
“你……你快救救我們！”
向老爺見景年衣著整齊，心中大喜，也快步走到前面來。
“你們已是被救了”，景年目光清冷，隔了半米的距離，看著牢中的兩人，“不然，你們怎么可能在肅王手里還能活到現(xiàn)在？”
丁氏有片刻怔忪，隨即大喜，“那你還不快把我們放出去？！剛才那個跟你一起過來的人，是誰？可是什么上京權(quán)貴？”
“上京權(quán)貴……”
景年低頭，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事到如今，你們還想著攀附什么權(quán)貴？”
向老爺與丁氏沒想到她會這般反應(yīng)，都一時間怔愣住。
“這些權(quán)貴讓你們淪落至此，你們似乎很高興？”
景年眸子微垂，沒有看他們，卻自有一種叫人心生忌憚的冷意漸生。
“你……你在這兒嘀嘀咕咕的說些什么呢？！快點(diǎn)把我們放出去！”
丁氏雙手扒在欄桿上，有些心虛地開口，話說到一半，似乎又找回了些底氣，聲音又一點(diǎn)點(diǎn)大起來。
“原本不是費(fèi)盡了心思，也要將小姐送到上京，如今怎么，輪到別人親自登門的時候，卻又找了個旁人來頂替呢？”
景年仿佛沒聽到一般，目光轉(zhuǎn)向最右邊牢房內(nèi)縮在角落的女子。
“你快給我閉嘴！”
丁氏氣急敗壞，慌亂地向外看，生怕有人聽見了這話。
“那些人直接就往家里面闖，明擺著就是要綁人，他們……他們是歹人??！我們這做父母的，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害了自己的孩子？”
向老爺愁苦著一張臉，哀戚道。
景年嗤笑一聲，這一回連他的話都沒有聽完。
真的可笑。
還可悲。
他們怎么還有臉對著她說這樣的話？
……
她臉色越發(fā)清冷，那一笑之后，許久未再說話。
她早就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
是真的沒必要再與他們浪費(fèi)一丁點(diǎn)的時間。
……
“放你們出去可以?！?p> 好一會兒，她終于再次開口，頭也微微抬了起來，直視著眼前的兩人，“前提是，你們要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p> 丁氏聞言氣極，“你在這兒給老娘得意什么？！這是傍上靠山，就開始甩臉子，翻臉不認(rèn)人了？這才幾天啊，就能把男人勾引得服服帖帖，我真是小瞧了你！下賤！”
景年閉眼，身子有片刻的麻木，那些字眼，每增加一個，她的心防仿佛就越堅硬一分。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以前的她，幾乎沒有過什么情緒。
那些不堪的言語，只會讓她更麻木，更冷漠。
因為知道委屈、哭，通通都沒有用。
她的眼淚，早在很小的時候就流干了。
唯一能保護(hù)自己的方式，就是把所有柔軟隱藏起來，再在上面裹上一層層厚厚的繭。
這才是她最熟悉的狀態(tài)。
才離開幾個月，竟差點(diǎn)要忘記了。
……
“你們當(dāng)初，不也是想讓向真做這種事嗎？”
她微微揚(yáng)唇，并未否認(rèn)，而是以一種輕蔑到極致的語氣，輕輕地反問。
這一句，卻是直接觸上了丁氏的逆鱗，直叫她變本加厲地對她破口大罵起來。
“快閉嘴吧！”
向老爺重重朝著面前的木制欄桿砰砰拍了數(shù)下，一臉無奈和氣急。
他這一句，才叫丁氏終于噤了聲。
景年閉眼，在這陣短暫的寂靜中緩緩平復(fù)。
……
“你要問什么？”
向老爺抬頭，如臨大敵地望著她。
“那日在肅王面前，我的身世，你說的可都屬實(shí)？”
景年沒有拖泥帶水，目光直指向他，一字一句。
“我還當(dāng)是什么了不得的問題……”
丁氏先開了口，那日她被肅王嚇地暈厥過去，錯過了后面的事，但后來向老爺卻是將當(dāng)時的情形盡數(shù)與她說了，此時聞言譏諷地笑起來，“這前前后后都說了不知多少遍了，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連你的親生父母都不要你，那不就是嫌你晦氣、無用嗎？你還想要什么理由？”
景年恍若未聞，只緊緊盯著向老爺。
向老爺苦笑，“我說的話句句屬實(shí)，我還記得你來的那天的時辰，夜里子時剛過，有人在后院的偏門敲門，沒多久下人就過來報信，說外面有人抱著個棄嬰，求我們收養(yǎng)?！?p> 景年面無表情地聽著。
“我出去一看，就見你躺在個襁褓里，被一個年輕男人抱著，說你家中變故，無法照料，求我們將你收養(yǎng)了，他還帶了滿滿一包袱的金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