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的眼眶和鼻頭仍是紅的,但情緒和方才瞳術(shù)的失控都已穩(wěn)定下來。
她低著頭,發(fā)絲有些凌亂,卻絲毫沒有察覺,只專注而小心地將藥吹涼。
此時距歐延昏迷已過了將近一個時辰。
蕭痕初時探病,只知他是忽然的暈厥,卻半天找不到原因,喂了幾顆應(yīng)急的丹藥,沒過多久竟開始發(fā)熱,但依舊不見恢復(fù)意識。最納悶的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癥狀。
情急之下,便只能照發(fā)熱的病癥醫(yī)治。
蕭痕從小與歐延一起長大,又精通醫(yī)術(shù),對自家莊主的身體情況再清楚不過,二十多年都沒得過什么大病,如今這一沒由來的昏迷,縱使他頭頂掛著個天下第一的名號,也不禁暗自捏了一把汗。
……
歐延仍昏迷著,因為藥是液體,景年喂了沒幾口就見藥汁從他嘴角滑了出來,想到他喝不下藥,病情就得不到好轉(zhuǎn),頓時急了,才平息沒多久的眼眶再次濕潤起來。
“姑娘莫急?!?p> 蕭痕看在眼里,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景年深吸一口氣,反復(fù)叮囑自己不能亂了分寸,用手帕將流出來的藥汁擦凈,繼續(xù)慢慢喂藥。
……
“阿延怎么樣了?!”
這時,在外面打理因為莊主意外昏迷而亂成一鍋粥的凌云閣的慕容昕快步走了進來,一臉焦急道。
“慕容莊主放心,已穩(wěn)定下來了,只是現(xiàn)在高熱未退,沒有那么快能醒過來。”
蕭痕起身,溫聲道。
他的語氣是一貫的沉穩(wěn),對聽者而言是最好的強心劑。
慕容昕松了口氣。
景年將湯藥的碗放下,想到什么,忙問:“傾城呢?”
方才一路跟著過來,都忘了顧及她。
慕容昕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她沒事,就是嚇壞了,本來還想一起過來,被我勸住了,她幫不上忙,估計還添亂。”
景年放下心來。
慕容昕沉吟了一下,語氣嚴(yán)肅不少,“我已命人徹查膳房,還有一天下來凌云殿的一干侍從,定會將此事調(diào)查清楚?!?p> 事關(guān)歐延,而且是發(fā)生在棠鈺莊,這是從未有過的大事。
景年心一緊。
這是最壞的猜測。
倘若歐延是被人所害,那便說明,棠鈺莊已不安全了。
這里是棠鈺莊。
倘若連它內(nèi)部都出了紕漏,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此事,還偏偏又發(fā)生在近來安臨城不太安寧的當(dāng)口……
……
“嫂嫂,你方才……是瞳術(shù)又差點失控了嗎?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慕容昕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他雖表面上看著吊兒郎當(dāng),內(nèi)里卻是極心細(xì)的,何況這也是件大事。
景年怔了下,這才忙搖頭,“沒事了……就是我發(fā)現(xiàn)……”
她頓了一下,看向蕭痕,“我好像會在情緒起伏很大的時候,變成這樣?!?p> 若是一次也罷,可聯(lián)想到上回在獵場目睹詩怡的死后的反應(yīng),便隱隱好像意識到了些什么。
瞳術(shù)失控……除過別的依舊不明的原因外,就是像今天這般受刺激所致了。
……
慕容昕和蕭痕聞言都是微訝。
“還能這樣?倒是莫名得很?!?p> 慕容昕揚了下眉。
“姑娘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對其越是了解,就越有可能找到控制的方法?!?p> 蕭痕認(rèn)真點頭。
景年抿了下唇,想到慕容昕與沈傾城原是打算明日就走的,現(xiàn)在卻又出了這種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慕容莊主快回去休息吧,明日還得趕路……”
“嫂嫂說什么呢”,慕容昕一臉莫名,“阿延都這樣了,我怎么能撇下他離莊?此事就發(fā)生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人到現(xiàn)在還沒醒,我怎么走得了?”
景年沒想到他會毫不猶豫地推后行程,怔了一下,又很快想通。
一時間又慶幸起來,幸得有他們在,偌大一個棠鈺莊,如果莊主出了事,就像是失了主心骨。
即便有蕭痕在,多一個人,也能讓人心中多幾分安穩(wěn)。
……
只是這種感覺太陌生了。
景年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也會變得如此依賴一個人……
他一出事,她便慌的六神無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
“多謝慕容莊主……”
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個謝字。
“嫂嫂言重了,我與阿延是兄弟,這都是應(yīng)該的”,慕容昕無所謂地擺手,“你只管照顧著這病號,切莫胡思亂想?!?p> 景年明白他的意思,默默點頭。
慕容昕還要趕著親自審問凌云閣的一干侍從,沒久留,又囑咐了幾句,就匆匆走了。
蕭痕與他一同離開,一時間室內(nèi)只剩下景年與歐延二人。
景年索性坐到地上,將歐延額頭上的帕子取下來放到水里,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帕子在手中已是溫?zé)岬牧恕?p> 眼淚仿佛又要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景年吸了口氣,用力忍住,換了塊涼的上去。
她緊緊握著歐延的手,望著他緊閉的雙眼,腦海里早沒了其他多余的念想,只求他能快些醒來、康復(fù)過來。
那些與他有關(guān)的記憶,在房中安靜的氛圍下一點點浮上心頭,越發(fā)清晰起來。
很殘忍。
……
“姑娘?!?p> 也不知過了多久,背后有些許動靜,阿喜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景年維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這才感覺到雙腿早就麻的沒有知覺了。
“姑娘,吃些東西吧?!?p> 晚膳,景年根本就沒吃幾口,一直到現(xiàn)在快到子時了,甚至連口水都沒喝過。
景年沒有胃口,默默搖頭。
她目光緊鎖在歐延臉上,高挺的鼻梁下,是肉眼可見的憔悴。
……
方才發(fā)著呆,她甚至還懷疑過他是不是不小心中了自己的瞳術(shù)。
這個想法又很快被自己否定,因為在那之前,她基本就沒有與歐延對視過。
“蕭先生來了……”
阿喜在景年身后無措地看了她一會兒,聽到門口有動靜,訥訥地小聲道。
景年這才有了反應(yīng),慢慢轉(zhuǎn)身。
蕭痕是特意來看歐延的情況的,從之前離開到現(xiàn)在,已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
“藥效已顯?!?p> 蕭痕先是探了下歐延的脈搏,又在他額前和脖頸處試了試溫,“燒也退了不少,看來不嚴(yán)重,這病癥來得兇猛,去得也快。”
主要可能還是歐延底子好。
景年聞言,這才覺得心口懸了一晚的石頭緩緩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