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痘就是人體里的一種病毒,不能抓,不能撓。破了這個傳染那個。今日見的那人已經(jīng)咽氣??墒翘宦兜暮蟊?,已經(jīng)抓的看見了肉,血肉模糊。這人生前得遭多大罪??!夏靈安想著就打了個寒噤。墊著腳,舉著掃把,將屋檐下的蛛網(wǎng)卷成灰色的棉花糖一般。
奮戰(zhàn)到半夜,攤在床上,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一陣鳴鑼將夏靈安從夢中拉回。來了西廠這樣久,她知道,這是出大事了!推了門就往西廠跑,可是門口已經(jīng)戒嚴(yán),就連她……西廠督公知近的身邊人,也進不得半步。
“薛恩,這是怎么了?”夏靈安抓著門口守崗的薛恩問道:“可是昨天那事?”
薛恩一臉為難,但是在夏靈安誠懇的目光注視下,不得已點了點頭。
“又死了幾個?”
薛恩看了看四周,對著夏靈安伸出了手掌。反正面比了兩次……
“二十?”夏靈安睜大了眼睛,緩了一會兒,悄聲道:“怎么會這般嚴(yán)重?”
對于這個問題薛恩也十分頭痛。拉著夏靈安到了一邊背靜處。
“這次惹麻煩了。死的都是些重要犯人!”薛恩嘆了口氣?!芭率遣m不住不多久了,督公一早已經(jīng)去朝上了。他知道你要來,讓我說與你,莫要管閑事。有這功夫,準(zhǔn)備一下八月秋闈。督公要送你進朝!”
夏靈安愣住。
“如今東宮那邊總是不安分,咱們的人明里暗里被除了不少。督公如今也是舉步維艱!就連這次的事情……這局要想逆風(fēng)翻盤,關(guān)鍵就是讓你高中。從現(xiàn)在到八月秋闈這大半年,一切都要以此事為重中之重?!?p> 薛恩說的很隱晦,但是字里行間,夏靈安已經(jīng)聽明白了不少。這次的水痘事件,怕是沒那么簡單。
“怎么會是東宮?”夏靈安特別不理解,“上次不是還……”給那個不省心的還了嫖資?
話沒問完,就被薛恩制止。
“若不是上次的事情,督公恐怕也沒那么難做!”薛恩嘆氣:“如今督公是進退兩難?!?p> 夏靈安接下來要做的事,也就再清楚不過了。
“你安心備考,秦若曦昨日租的房子,你就住在那里。不要為任何事分心。你喜歡的吃食一樣不少,已經(jīng)送過去了?!?p> “督公知道昨日……”夏靈安愣住。
“這京中就沒有督公不知道的事情!”
夏靈安自己一人回了宅子,果不其然,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都在,院子也重新又打掃了一番。她不禁感嘆,西廠人做事就是效率高。
當(dāng)然之后秦若曦與何青云再也沒出現(xiàn)過。
而夏靈安雖說出入沒什么限制,每天去西廠門前轉(zhuǎn)一轉(zhuǎn),可是依舊大門緊閉,門內(nèi)戒備森嚴(yán)。自己的吃食每日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院子里的桌子上,至于是誰送來的,她從未見過。
這日夜里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她看著自己手里的書,不禁好笑,也不過是論語等等,大概初高中都學(xué)過的課文罷了。
但是有一本某年某年的鄉(xiāng)試考題、會試考題。夏靈安仔細閱讀了幾番。果然真題模擬這些事情哪個年代都有!這些題目她都沒怎么學(xué)過,如今都要靠她自己的本事去學(xué)。
看的夏靈安都快迷糊過去了,忽而聽到門外有扣門聲,夏靈安打起精神睜開眼,立刻起身開門。雖說與西廠一墻之隔,可是她太久沒有西廠的消息了!她篤定能來敲門的,肯定都不是外人!
“督公?”來人蒙著面,但是夏靈安看身形問道。
那人晃悠了一下,徑直倒下。
“喂!”
夏靈安伸手去拽,無意間扯下那人的遮面。確認(rèn)是薛岑無疑,只是這滿臉的水泡……
果然!還是被感染了。
她心中焦急不堪,費力將薛岑抬到床上,夏靈安關(guān)好了門窗,她心中清楚,這就是身體內(nèi)的一種病毒而已,自己發(fā)出來就好了。但是她自己還是做了保護措施,拿了帕子做了簡易的口罩。
薛岑一連睡了三天,高熱不止。這可嚇壞了夏靈安。畢竟這古人可是沒打過疫苗的,到底能不能挺過去,還是兩句話。
她能做的不過是不停地打熱水,給薛岑擦身子。不停地用白酒給薛岑降溫。好在一切的功夫都沒有白費,三日后的晌午薛岑還是醒了的。
“督公!你感覺怎么樣?”夏靈安用手背摸了摸薛岑的額頭,還好……退燒了!
薛岑唇色發(fā)白,半晌沙啞問道:“本督睡了多久?”
“三日!”
聽罷薛岑慌忙起身,卻被夏靈安一把按下。
“您可別亂動了!這水痘也不是鬧著玩兒的。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我去啊!”夏靈安擰著眉頭嘆氣。心中揪的很緊,生怕這督公的細皮嫩肉留了疤痕。
而薛岑此刻也屬實沒了反抗的力氣,只能嘆氣道:“這外面怕是亂了!”
“天塌下還有大個子頂著呢!督公只管養(yǎng)病才是!”
半晌……薛岑才算徹底清醒來。問道:“你說的水痘是什么?”
“水痘以其形態(tài)如豆,色澤鮮明如水泡,臨床上以發(fā)熱,皮膚分批出現(xiàn)皰疹,結(jié)痂為特征。一般外感時行邪毒,從口鼻而入,蘊結(jié)肺脾肺和皮毛,外邪襲肺宣降失常,可見發(fā)熱流涕,咳嗽。
本病多屬于風(fēng)熱輕證,本病發(fā)熱輕微鼻塞,流涕,疹色紅潤,泡漿清亮,根盤紅暈不明顯,顆粒稀疏。可以吃銀翹解毒丸。如果出現(xiàn)高熱不退,煩躁不安,口渴,面紅目赤。吃清胃解毒湯。”
夏靈安細細地說道。但是這種專業(yè)的解釋對于薛岑來講,簡直就如同天書。
皺了半晌的眉頭,薛岑滿心期待的問道:“既然你說的這般詳細,又是唯一識得此病癥的人,本督問你……你可會醫(yī)治?”
奈何,夏靈安搖了搖頭。
“怎么?難不成這病沒法子……”
夏靈安嘆了口氣道:“這病若是放到幾千年后,就是個普通的病癥。說白了就是身體的毒素太多,適當(dāng)排排毒。但是放在今日,大家的吃穿用度都沒有那么衛(wèi)生,而且你們也沒打過疫苗……說白了,這就是瘟疫!”
‘瘟疫’二字屬實刺耳!即便薛岑心中早就有了這種想法。但是瘟疫一出……舉國之難!
見薛岑皺著眉頭失落的模樣,夏靈安有些心疼,不過也只能試探著寬慰。“其實,要是身體康健的,就比如您……根本不需要醫(yī)治,自己就能好過來的!觀您目前的狀態(tài),不出五日也就好利索了!”
薛岑挑眉,既然自己能好,其他人怎么辦?
“眼下最重要的是,別再傳染下去了!”夏靈安咬了咬牙,“這種呼吸性疾病傳染是很容易的?!?p> “需要怎么做?”
“隔離!像我一樣捂住口鼻!”夏靈安將自己的簡易口罩拿給薛岑看。“還有!病從口入,病人用的碗筷必須獨立使用,最好每次用過都能高溫消毒……”
夏靈安說了很多,但是薛岑要的并不是這些。
“吃什么藥能好?”
這下可難倒了夏靈安!放在二十一世紀(jì),要么打點滴,要么吃點銀翹顆粒啥的!主要現(xiàn)代的藥物都是合成的呀,具體都有什么成分,夏靈安自己也說不清。
“銀翹!”
接下來的日子,西廠的人漫天覆地的找銀翹??墒鞘栈氐南⑸跷?。
西廠爆發(fā)瘟疫的事情雖然被薛岑壓下去了,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何況病毒呢!
半個月后,一位宮中非常受寵的娘娘染病之后,事情還是被皇帝知道了。
整個皇城戒嚴(yán)!
薛岑跪御書房外,被屋內(nèi)的皇帝數(shù)落地狗血淋頭。
罰了半年俸祿,還被降了職。
本就是西廠的督公,降職也是降得整個西廠。被收回了部分權(quán)利的薛岑心情十分不爽。
可是眼下處理瘟疫最重要。
宮外的瘟疫早就被封得七七八八,怎么就能留到宮內(nèi)?而且還是皇上非常寵溺的妃子頭上?
這讓人不得不深思!
夏靈安第一次進入皇宮,居然是為了伺候一個得了水痘的娘娘。
還沒等進門的時候,就聽見里面瓷器摔在地上的聲音。夏靈安自進了皇宮就謹(jǐn)小慎微,整個人一直是低著頭的。
里面一邊怒罵著,一邊摔著名貴的器皿。夏靈安心中不禁‘嘖嘖’,這里面最簡單的一個茶盞,也夠?qū)m外面的人吃好幾輩子的。
“滾!”里面一聲咆哮,“夠給本宮滾!”
而后宮女太監(jiān)一個個地從屋內(nèi)退出來,大氣不敢喘一下。
“你是夏姑娘吧!”一位小公公眼尖地發(fā)現(xiàn)角落里的夏靈安。
夏靈安點了點頭,見著眼前白凈的少年有些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他是誰。
“我是林易,姑娘不記得我很正常。之前在西廠我是跟在曹大人身邊的,咱們見過面的。”小太監(jiān)瞥了一眼屋內(nèi)道:“這位主子實在是不好伺候,你可多加小心!”
聽罷,夏靈安點了點頭?!岸嘈┠闾狳c!”
林易笑道:“姑娘可別折煞我了,咱們都是西廠的人,互相幫襯是應(yīng)該的。聽說這次薛督公也是很難心。不然也不能讓姑娘到這里來,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我也是曹大人叫來幫著你的。”
幾句話的功夫,屋內(nèi)的哭嚎已經(jīng)停止,接著是一聲桌椅倒地的聲音。
夏靈安暗叫不好,急忙沖進屋內(nèi)。
好在,這位娘娘也是剛剛尋短見,眾人來得及時,將昏厥的她救下。
依照之前照顧薛岑的辦法,夏靈安叫人打掃了屋子,又用苦蒿點了煙消毒。
怎奈何,這位娘娘整日養(yǎng)尊處優(yōu),身子骨卻虛的緊。眼瞧著高燒昏睡了幾日,整個人都瘦的皮包了骨頭。
得下一劑猛藥才是!
夏靈安囑咐林易去西廠,拿了一些之前配好的藥包來。之所以之前沒給這位娘娘用上,是因為藥包里的藥,沒有一味是醫(yī)人的,都是給牛馬治病時用的藥材。這也是在夏靈安與曹毅商討之下,定的藥方。
至于吃了就能把人治好么?那肯定不是!
宮外的人用了這藥方的不在少數(shù),但是活下來的也只是少部分年輕力壯的。
用藥之前,林易很是糾結(jié)。拿著藥包問夏靈安:“姑娘……你真的想好了么?”
別人不知道這方子怎么回事兒,他林易還不知道么?取藥的時候曹毅連連嘆氣,與他說,就算是人救回來了,知曉這藥是給牛馬畜生用的,夏靈安也不得活。人要是沒救回來,夏靈安更是不得活!
不光夏靈安不能活,整個西廠也得陪著這位娘娘一起死!
所以……夏靈安是西廠唯一的希望!
“嗯!”夏靈安點了點頭?!肮媚镂腋4竺螅判陌?!”若是能以一己之力救了西廠所有人,也算值了!
藥是用上了,一連三天,這位娘娘除了身上的水痘癟回去了,依舊是昏迷著沒有什么起色。
夏靈安日日囑咐御膳房給這位娘娘煮玉米糊糊。然后掰著嘴給她往下灌。
七日后,夏靈安輪到白日當(dāng)職。
因著昨夜輪崗,她就宿在了冷宮外的一個偏院里。
一早醒了就去御膳房,囑咐她們給娘娘做了一碗銀耳雪梨湯。這湯著實考驗火候,等她回來,就看到一位壯漢,提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大刀,站在屋前。屋內(nèi)原本伺候娘娘的人,也都跪在了院子里……夏靈安嚇得一哆嗦,手一滑,湯盆摔落在地。
‘難道娘娘用了我的方子,一命嗚呼了?!’
那一刻,夏靈安拔腿就想逃跑。
卻又想到自己已經(jīng)代表了西廠,若被自己連累出個三長兩短,那可真不得了!
何況與院子里的林易也算共患難過,夏靈安實在沒法撇下他一個人逃跑。就算是跑,這深宮大院……又能跑到哪里去?!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對那被湯盆摔碎聲吸引轉(zhuǎn)頭的壯漢,顫聲高喝道:“冤有頭債有主,方子是我給娘娘用的,休要傷其他人性命?!?p> 壯漢看到夏靈安,兩眼一瞪,便提著刀轉(zhuǎn)身朝她走來。
夏靈安見此,強作鎮(zhèn)定的呵斥一句?!袄世是?,太平天下,難道你不怕王法嗎?”
壯漢聞言眉頭一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夏靈安便見他嘴角掛起一抹獰笑……
夏靈安一邊往后退,一邊帶著哭腔道:“我要見圣上,娘娘本就身子骨??!況且,當(dāng)時說好了,治不好也不會找我的……”
就在夏靈安快要嚇哭的當(dāng)場,卻見壯漢將手中刀往地上一丟,居然雙膝跪地向他磕頭開了。
“呃……”夏靈安登時愣在那里。
然后便聽那壯漢高聲道:“恩公在上,武砷給你磕頭了?!?p> “這……”夏靈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跪在院中的奴才們,也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竊竊私語起來。
“咦,不是要殺人???”
“這兇神怎么給她磕頭?”
“沒聽武砷太守太保管她叫恩公嗎?”
這時,曹毅聽到動靜從屋中出來,看到這一幕,登時扼腕嘆息道:“好好地一碗銀耳雪梨湯,就這么浪費了!……”
那不是重點好嗎?夏靈安險些暴走,看看曹毅,又看看那自稱武砷的壯漢,沒好氣的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在西廠?怎么跑到宮里來了?”
那武砷說話慢半拍,剛要開口便被曹毅搶了先。
“今晨丑時娘娘就清醒了,所以一早督公就把我叫來了,你前腳出門,我等隨督公就進了院子。武砷太守太保便后腳上門,一進來就給我磕頭,說你把她姐姐武娘娘從鬼門關(guān)上救了回來……”
“啊?救回來了?”夏靈安一陣張嘴結(jié)舌,看看地上雪亮的放著寒光的大刀,苦笑問道:“那你拿個刀作甚?”
“我……”武砷這才知道,小恩公誤會自己了,不禁羞愧滿面,便愈發(fā)說不出來了。
“他還提了一旦珠寶做謝禮,這刀是督公送他的,叫他提著的……”曹毅替武砷解釋。
武砷卻只看著夏靈安,半晌方汗顏道:“武砷該死,從小有說話結(jié)巴的毛病,讓恩公受驚了。”
“哦,是這樣啊?!毕撵`安這才定了神魂,只覺后背已是濕了一片。心說你不光說話結(jié)巴慢半拍,笑起來還無比恐怖。
曹毅也拍拍武砷的肩膀,溫聲道:“武砷太守太??炜炱饋?,你姐姐可還在屋內(nèi)等著夏靈安呢?!?p> 夏靈安進了屋,就見武娘娘已經(jīng)醒了,整個人靠在軟枕上。薛岑坐在不遠處的方凳上,
方才可把她嚇得不輕,這回兒還覺著腿肚子發(fā)軟呢。趕忙湊到薛岑身后。
“難不成見到娘娘醒了,激動地連規(guī)矩都忘了?還不給娘娘請安?”薛岑斜挑著眉,提點著夏靈安。
夏靈安趕忙跪下,“請武娘娘安!”
“快起來吧,本宮還得謝謝你呢!”武娘娘手一揮,身邊的宮女立刻來扶夏靈安。
又是客套幾句,武娘娘就以身子乏力為由,送了客。夏靈安也樂得清閑,回了屋子收拾行囊,準(zhǔn)備一會兒與薛岑等人一起回西廠。
只是不一會兒,武砷就帶了一群人來找夏靈安。說是皇帝要見她。
‘難不成武娘娘又不行了?’夏靈安心中嘟囔一句,便問道:“娘娘的病,真的好了?”
武砷咧嘴一笑,然后才回答道:“回恩公的話,我姐姐剛吃了一碗粥,精神頭好多了!”
“不要叫恩公?!毕撵`安擺擺手,起身將收拾好的行囊背在身上。
武砷說話雖結(jié)巴,動作卻快得很。見狀忙搶過夏靈安手中的包裹,毫不費力的背在自己的身上?!澳攘宋医憬愕拿?,叫句恩公是應(yīng)該的?!?p> 夏靈安灑然一笑道:“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
“對姑娘是小事,對我們武家可是天大的事情!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武家沒齒難忘!”
幾人走向朝堂,武砷接著介紹?!捌鋵嵞銈兿募业氖虑槲覀兾浼乙仓赖模菦]辦法幫忙。畢竟我們身后有武家軍,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動了就難免不讓圣上多心?!?p> “哦?武家軍?”夏靈安聞言眼前一亮。
見恩公來了興致,武砷也繼續(xù)介紹起來。
“武家軍可不光現(xiàn)在,在一百多年前也是大名鼎鼎,開國時便威震天下了??梢院敛豢鋸埖恼f,咱們大慶能取得最終勝利,你們夏家和武家軍,要占大半的功勞!”
夏靈安奇怪問道:“不是聽說武家的大帥升任神機營副統(tǒng)領(lǐng),武家軍上個月初也北上薊州了嗎?你怎么沒跟著去???”
“我本來是要跟著北上的,路過京城時,卻見家姐孤單……”武砷這次倒沒結(jié)巴?!拔遗c家姐已經(jīng)七年未見了,家姐便求著圣上放我在京留一段時間,現(xiàn)在我已是京中的太守太保了?!?p> “原來如此,倒是姐弟情深??!”夏靈安說著話,大有深意的看了武砷一眼。
兩人閑聊幾句,便到了御書房。原是準(zhǔn)備在朝堂上表揚夏靈安一下的,結(jié)果皇帝思念武娘娘心切,便急急下了朝。此刻到了御書房,剛換了常服正與薛岑閑聊。
見了夏靈安后,點頭贊揚了幾句,便問道:“朕聽聞,你秋后要進場?”
夏靈安跪在地上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從明天起,就一心讀書吧。”
夏靈安點了點頭。
“一心只讀圣賢書,下半句是什么?”皇帝狀若隨意問道。
“上半句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毕撵`安嘆息一聲道:“臣女才疏學(xué)淺,著實不清楚下句是什么!”
“圣上也看到了,她不是讀書的材料?!毖︶沩槃莸溃骸安蝗缱屗粼谖鲝S打個雜?”
“如此……”皇帝聞言下意識想點頭,頓一頓,卻搖頭道:“不可,她小小年紀(jì),就能醫(yī)治太醫(yī)都無策的頑癥,留在你西廠有些屈才!”
夏靈安自然明白薛岑這是一招以退為進的引薦方式。值得跪在地上不出聲。
“她一個女子便是中了,也只得做些雜役之事呀!”
“朕說能高中,她就能高中!”皇帝急著去見武娘娘,擺擺手打斷了薛岑。
夏靈安感動的都想熱烈鼓掌一陣,只是場合不對,只得窩在那里不出聲。激動人心的氣氛下,皇帝沒有問及藥方的事情,這也讓眾人長舒一口氣。
慶歷十九年春。兩匹馬一前一后疾馳在官路上。官路兩旁雖有樹木,卻也是光禿禿一片,更別提花草了,向北蜿蜒的路上還有很多未化的冰雪。
“駕——”
“駕——”
兩匹馬翻蹄亮掌,濺起很多泥土。領(lǐng)先些的是匹棗紅色的馬,上面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銀袍少年。后面是匹黑色的馬,雖說馬兒比前面一個高大些,腳力卻比不得前方的棗紅馬,可也是上乘的馬匹。上面坐著的藍袍奴從也是差不多的年紀(jì)。兩匹馬兒都喘著粗氣,在春寒中騰起白霧。
“夏姑娘慢些。”后面的奴從揚鞭催馬,張口喊道。仔細瞧著前面的銀袍少年。胯下一批棗紅馬,馬兒的德勝溝上掛著一桿大槍,銀光乍現(xiàn)。一條銀色發(fā)帶將頭發(fā)束在后面,正是女扮男裝的夏靈安。
“吁——”夏靈安聽到身后的聲音勒住了韁繩,猶豫馬兒跑的太急,愣是又跑出幾步才真正停下來。調(diào)轉(zhuǎn)馬頭,看著身后的奴從也來到跟前停了下來。
“歇一會兒吧?!闭f著話,夏靈安翻身下馬,牽著棗紅馬慢慢地行著。聽著此時身后的奴從薛文上氣不接下氣,就連棗紅馬也喘著粗氣。她覺得到底還是自己太心急了。
夏靈安一邊踱步一邊回憶著。自從前年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十六七歲少年后,便認(rèn)識到自己是穿越了。從穿越起初的些不適應(yīng),到后期的釋然也是經(jīng)歷了還長時間。
釋然么?夏靈安嘴角一絲冷笑。怕是這輩子都不會釋然吧。夏靈安自己知道,回去的路太難!待在這里又沒有歸屬感,每天渾渾噩噩,不知道要做什么。
想到這里,夏靈安心中又有些酸楚??杉幢阍偈切闹须y過,也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
“姑娘,咱們此番去關(guān)外戰(zhàn)場,是偷跑出來的,京中會不會出亂子呀?”薛文心中不安。
“歇好了么?歇好了,就上馬吧?!毕撵`安翻身上馬,并沒有理會薛文的疑慮。
亂子么?難道自己老老實實待在京中就不會出亂子么?
去年的秋闈夏靈安沒有參加,皇帝在之前就留了一個都察院的小位子給自己。原本說是給個要職,但是東廠的人從中作梗,說是藥方是給畜生醫(yī)治用的。
這下龍顏震怒西廠,薛岑一人扛下所有,承認(rèn)欺君之罪后,被派到西北監(jiān)督戰(zhàn)事。
而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皇上更是一言九鼎的存在,所以只能給夏靈安派了個閑職。
然而幾天前的夏靈安眼皮直跳,打點好一切,準(zhǔn)備溜出京城前往關(guān)外的西北戰(zhàn)場。但是卻被薛文發(fā)現(xiàn)。
薛文是薛岑走之前,留下照顧夏靈安的人。
原本夏靈安也要跟著去西北戰(zhàn)場,可是薛岑不同意,以她不會武功為由,交給她一些監(jiān)管西廠的事情。
“駕——”兩腿一夾棗紅馬,輕喝一聲,馬兒瞬間沖出好遠。
胯下的棗紅馬是去年薛岑送給夏靈安的生辰禮物,從塞北帶回來的戰(zhàn)馬駒子。到底是好馬,一路上行的是又快又穩(wěn)。
每天二人都在天黑時到達驛站歇息,天剛亮就出發(fā)。這樣行了幾日,兩人趕在天黑前到達了最后一個驛站。
夏靈安知道,此番來到關(guān)外,本就兇險。更何況盯著夏靈安的又豈知薛文一人?東廠的人也是跟了一路的。
“我們已經(jīng)到達塞外了,明天我們是直接去大營找督公,還是先去尚都城?”薛文一邊收拾床鋪一邊問。
正在一旁讀書的夏靈安自然急著見督公呀,將書本往身旁一歪,瞪了薛文一眼,嘟著嘴道:“還用問么?自是去見督公!”
可是薛文的眉頭早就擰成了川字,這一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東廠的人跟了一路,不見他們有任何動作,這本就反常。
“那你早些休息,有事情叫我,我就在隔壁!”薛文說罷關(guān)了門,出了房門怎么也放心不下,見四周沒人,一躍到了外面的房檐之上。
夜半三更,梆子聲響過后,就見三人鬼鬼祟祟到了夏靈安的屋外。油罐子打開,對著夏靈安的房門就是一頓潑。
“不好,快換上夜行衣和鎧甲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毖ξ姆韽暮蟠白臃M去,一把從床上將夏靈安拉起。
兩個人溜出驛館,牽出馬匹,翻身上馬奔北面打馬而去。
大概跑出兩里地,后方火光沖天,赫然是驛站的方向。此刻大雨磅礴而下,淋濕了兩個人。
“吁——”兩個人勒住韁繩,回頭眺望。
“這…好險呀。”夏靈安后怕地拍拍胸口。
此刻的薛文也瞇著眼睛看著那沖天的火光。這般大雨竟然澆不滅沖天的大火。
周身被大雨澆透,徹骨的寒意襲擊者自己的心臟。
兩人跑出好久,突然北邊也火光沖天,薛文一看,正是大營方向。
“駕——”揚起手中的馬鞭,對著夏靈安胯下的紅鬃馬狠狠抽了一下。馬兒吃痛,速度又快上幾分,在雨中飛馳,濺起泥土幾許。
此刻的夏靈安也已經(jīng)顧不得其他,打馬向火光處而去。
到了大營時,早已亂成一片,很多人都是睡夢中被驚醒的,來不及穿衣服,光著身子在雨中救火。夏靈安聞著火中的樹油味,心中知曉遭到了突襲。隨手抓住一個士兵,立刻問道:“你們將軍呢?”
“老將軍去追敵兵了?!毙∈勘呀?jīng)被突如其來的大火嚇傻了,哆哆嗦嗦不成樣子。
“你們主帥呢?”夏靈安一看便心叫不好。此刻的大營四個方向都有火光,說明敵人是有備而來,這個節(jié)骨眼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軍能夠去追敵軍,說明敵軍拋出的誘餌很大,或是截取我方的機密。但是更多的怕是老將軍中計了。
這老將軍也不是別人,正是武娘娘的親爹武坤炆。
“主帥也去了?!?p> 此時軍隊中的主帥是薛岑。能夠撇下亂成一鍋粥的軍隊,前去追敵兵,肯定有大事發(fā)生了。
“那你們營中可還有別的將領(lǐng)?”夏靈安心中暗自著急。
“有有有,懷德大將軍還在營中?!笔勘秉c頭??粗鴱捏A站方向來的夏靈安和薛文,覺得是朝廷派來的人,不像敵軍。
“快帶我去?!毖ξ募钡馈?p> 等到見到懷德大將軍時,大將軍正在指揮士兵救火。頭發(fā)都被燒掉了一截。
“舅舅——”夏靈安沖向了懷德大將軍。
“依依,你怎么來了?”懷德大將軍很是詫異。
夏靈安對于這個懷德大將軍很熟悉,去年就是他來京城說西北戰(zhàn)事吃緊,要軍糧。之后經(jīng)過薛岑引薦,才知道懷德大將軍是蘇州荀家的二子,荀秋生。
“胡鬧,快回去。軍中豈是兒戲?一個姑娘家不好好讀書,就知道胡鬧。薛文,趕緊帶她回去。”大將軍眼睛一瞪很是嚇人,薛文便是見慣了生死的人,此刻也嚇得一哆嗦。
就在這時。“報——”一個士兵渾身是血,打馬沖向這邊,到了近處直接摔下馬來。大將軍趕緊迎上去?!皩④?,主帥失蹤,老將軍被困。請求救援?!闭f完就昏了過去。
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夏靈安只覺得自己耳朵在嗡嗡直響。她只覺得站立不住,還好薛文攙了自己一下。也是這一下,讓夏靈安覺得,得振作。雖說這家書抵萬金的古代,很可能就醉臥沙場了,可是沒到最后一刻,就還有希望。
“我去找督公,您得留下,營中不能沒有主心骨。”薛文顧不上許多,翻身上馬,沖著剛才士兵來的方向,打馬而去。
“馬輝,速帶一隊人馬,前去營救老將軍?!睉训麓髮④娏⒖滔铝睿闹须m然急的不行,卻也覺得夏靈安她們來的正是時候。只希望這次能夠化險為夷。
夏靈安身后的一隊人馬也很快沖出大營消失在暗夜里。
一隊人都是騎兵,速度很快。很快就發(fā)現(xiàn)前方兩軍在交手。被包圍在中間的正是老將軍,此刻,用敵眾我寡一點都沒錯。夏靈安眼見著老將軍招架不住,敗下馬來。
說時遲那時快,夏靈安一薅馬鬃,馬兒吃痛,撩開橛子狂奔過去。
薛文也拉弓達箭,向敵軍首領(lǐng)射去,給了老將軍緩沖的機會。
夏靈安知道,這一切都是在和對手搶時間。敵軍將領(lǐng)沒想到有暗箭來襲,急忙用手中的青銅劍去擋,堪堪避過時,老將軍翻身上馬,此時的夏靈安也沖到了跟前。取下德勝溝上的銀寒槍,向那人刺去。很快兩人就打得難舍難分。老將軍也揮劍斬退了周邊的敵軍。
敵軍首領(lǐng)本事非常高強,青銅劍挽著劍花刺向夏靈安,且力大無窮。好在夏靈安的槍法用的很神。
這副身體之前是有武功底子的。這兩年多來,西廠就請師傅專門來教武功,又得到薛文這些西廠高手的指點,甚至說成親傳也不為過。
夏靈安的招式很多都是西廠這些人茶余飯后,為她量身獨創(chuàng)的,很是詭異。銀寒槍上下翻飛,憑著巧勁兒,架開對方的攻擊。也仗著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一個回馬槍刺中敵軍將領(lǐng)的大腿。
“哇呀呀,小娃娃你等著。撤——”敵軍也死傷大半,匆匆退了兵。
“您怎么樣?”老將軍六十多歲的年紀(jì)摔下馬來,若不是仗著身體好,一般老人早就不行了。夏靈安滿眼都是擔(dān)心,見到老將軍搖了頭,才放下心中的不安。
“無礙?!崩蠈④姸ňσ姷阶约旱娜藖碇г耍怯煮@又喜。喜的是,這些人來的正是時候,不然自己這把老骨頭就要交代在這戰(zhàn)場上了。驚的是,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銀袍小將自己從未見過呀!
“報——將軍,屬下并未找到主帥?!币魂犎笋R從西邊回來。
“報——將軍,東邊沒有?!庇忠粚θ笋R也回來稟告。
聽了這些的老將軍身形晃了晃,栽下馬來。夏靈安伸手去抓時,老將軍已經(jīng)倒下。還好被周圍的士兵接住了。
“老將軍——”夏靈安頓時傻了眼,老天,你不能這樣玩兒我呀。自己就是沖著薛岑來的,在京中心里就不安穩(wěn),總擔(dān)心他出事!眼下到了戰(zhàn)場,沒見到人,更是擔(dān)心。
周圍的人對老將軍是又順前胸,又拍打后背的,可算,老將軍喘上了這口氣。但也僅僅是喘過了氣,人卻沒有醒來。薛文細細把脈后,長舒一口氣。
“沒傷及心脈,只是又急又氣,人又上了年紀(jì)昏睡過去而已。”
“來人,將老將軍抬回營中。仔細些,動作輕些?!瘪R輝安排著?!捌溆嗳死^續(xù)尋找主帥!”
“不必了!”夏靈安搖了搖頭?!拔壹叶焦覀?nèi)?,此刻老將軍正直昏迷,軍中又大亂,恐有敵人偷襲,你們回去守家最好!”
“再多留下幾隊人馬吧,敵軍還沒撤遠,末將怕他們?!瘪R輝覺得眼前的小孩很有大將風(fēng)范。
“軍中多些人馬,穩(wěn)當(dāng)些。還有咱們是去尋人的,若是大張旗鼓,怕是引來麻煩。”
薛文深知馬輝的心意,說罷,拱了拱手對諸位將士施禮。
“諸位將領(lǐng),奮勇殺敵,薛某看在眼里。大家都是有功之臣,現(xiàn)下老將軍急需回英醫(yī)治,還望眾位將士平安護送。待老將軍醒來,定會記功。眼下敵人尚未走遠,回途兇險,還望大家小心行路,且照料將軍一二,薛某不勝感激?!?p> “公子不必多說,我等定即便拼了性命,也會安全送老將軍回營。”幾個先鋒拱手一禮,帶著人馬往回趕去。
其實薛岑與老將軍頗有淵源。
老將軍之所以會急火攻心,是因為于公,主帥是西廠的督公。
這一年以來,薛岑用兵如神,屢建奇功。上戰(zhàn)場殺敵眼睛都不眨,與將士們同吃住。這一點即便是老將軍也是敬佩的。而且總是在小輩面前夸耀薛岑,希望他成為小輩人心中的榜樣。
于私,西廠救了武坤炆女兒,武娘娘的命?。?p> “唉,向北進山吧?!毖ξ纳钌顕@了一口氣,天上還下著雨,就像是為那些死去的將士在哭泣,地面上的鮮血隨著水流向四周散去。
很快夏靈安就發(fā)現(xiàn)有零星的士兵尸體在地上。早已面目全非,看樣子是從山上掉下來的。順著尸體的方向追去,眼見一條河在前方。一個人飄在上面。
兩人趕緊追了過去,還好水流的速度不快,岸邊一顆枯樹倒在水中,隔斷了薛岑的去路,否則自己要到瀑布下游去尋了,那時就不是救人,而是尋尸了。
薛岑是仰面浮在水上,雙目緊閉,看樣子是嗆了很多水。
薛文扯下山谷上的一條藤蔓,甩了幾下,向薛岑拋去,還好一次就環(huán)住了他的腰身。
夏靈安慶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薛岑很快被拽上了岸。怎么說呢?夏靈安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美的男子了,即便是二十一世紀(jì)眾星云集的年代??墒沁@恍惚也是一瞬,自己是來救人的不是來花癡的。
“督公,醒醒,督公?!毕撵`安用手拍了拍薛岑的臉頰。沒反應(yīng)?
薛文皺了皺眉頭,探了下戰(zhàn)王的脈搏,很微弱。
當(dāng)機立斷,夏靈安伸手脫下了薛岑的鎧甲,雙手按壓眼前人的胸膛,幾個反復(fù),沒有作用,接著深吸一口氣,雙唇附上了薛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