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袁壩的冬天是潮濕而寒冷的。
越到寒冬臘月,這種感覺就越明顯。
袁初冬晚上做完家庭作業(yè),或者溫習完功課,時間差不多到了九點。
合上書本,洗漱完畢,告訴母親明日早上幾點叫自己起床之后,袁初冬鉆進被窩,仰著頭迷瞪著屋頂天窗處朦朧的天色,漸入夢鄉(xiāng)……
“小冬,該起床了?!?p>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點,母親李淑芳輕敲房門,把袁初冬從睡夢中叫醒。
袁初冬翻轉(zhuǎn)身子,伸了一個慵懶的懶腰。
寒冷的冬天,清晨里起早床,是一件多么讓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啊!
閉目挨上兩三分鐘,袁初冬拉亮電燈——停電的時候他就點上一盞煤油燈,然后悉悉索索的起床,穿好衣服拿出書本,就著昏黃的燈光記背書本知識。
黑漆漆的鄉(xiāng)村一片寧靜。
灶房里偶爾傳來母親做飯發(fā)出的聲響。
袁初冬看了一會書,覺得冷,就會拿著書本到灶房前幫著母親燒火,一邊燒火,一邊借著灶門里柴火燃燒發(fā)出的光亮繼續(xù)看書。
等到飯菜做好,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
這時候,父親袁林海多半在收拾漁網(wǎng),準備著出河打魚。
袁初冬收起書本,協(xié)助父親打理好漁網(wǎng),再吃過早飯,便背著書包向?qū)W校走去。
“我們的家鄉(xiāng),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李袁壩的鄉(xiāng)村廣播總會在此刻準時響起。
而這一首廣播里每日必放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也陪伴著袁初冬度過了整整三年的初中時光……
上了一年多的初中,現(xiàn)在袁初冬對“宴神橋”這條去學校最近的路,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
冬天枯水季節(jié),宴神橋河灘上的亂石裸露在水面上。
長達兩三個月的枯水期,導致亂石上長滿了青苔,過河時稍不留意,就會一腳滑進水里。
袁初冬穿著母親為他做的布鞋,熟練而小心翼翼地淌過宴神橋。
過河過程中,他是萬萬不敢大意的,否則布鞋被河水打濕,那就只能在學校的教室里“天寒地凍”了。
學校里沒有烤火的東西,更沒有空調(diào)。
教室里的窗戶,可能還會被某位調(diào)皮的同學拋扔雜物時不小心砸破,寒風從破碎的窗戶灌入教室里面,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布鞋被打濕的袁初冬,則會更是不堪。
他只能躬身脫下濕漉漉的布鞋,光著腳丫子聽課,而冰冷的空氣又往往讓他腳掌生疼。
實在難以忍受時,他就把雙腿雙腳交叉盤在凳子上,整個身軀再坐在腿腳上,這樣的方法讓他感覺能夠稍稍暖和一些……
待到走過宴神橋,上了河對岸的土坡,會經(jīng)過一片農(nóng)家草房。
走在農(nóng)家草房前的竹林底下,袁初冬手里必然拿著一截樹棍。
因為這個地段的農(nóng)戶特別喜歡養(yǎng)狗,而且從不主動把狗拴起來,樹枝的作用就是驅(qū)狗防身。
有一種狗叫“縮條狗”,喜歡趁人不注意時搞偷襲——人在路上正常行走,這狗就不聲不息跟在身后,然后悄悄竄上去咬住行人的腳跟或小腿,咬一口就跑,讓人防不勝防。
如果在經(jīng)過竹林時,同時遇到好幾條狗,袁初冬就得更加警覺了。
他假裝鎮(zhèn)定自若的按既定路線走。
直到看見幾條狗齜牙咧嘴,發(fā)出“嗚嗚嗚”的叫聲,即將發(fā)動攻擊時,他才會一腳站住。
緊接著猛的往地面上一蹲,一只手緊握樹棍,另一只手作撿石塊狀……
“旺,旺旺……”一條條土狗都是狗精,看見袁初冬俯身撿拾石塊,調(diào)轉(zhuǎn)狗頭撒腿便跑。
袁初冬趁機起身緊走幾步,快速走出竹林。
幾條土狗重新聚集,跟在袁初冬身后繼續(xù)糾纏。
但已經(jīng)突出重圍的袁初冬,從小就是打狗的專家,對狗的性情掌握得一清二楚。
他只需等幾條狗在距離自己二三十米遠時,故技重施,土狗又被嚇得四散逃竄。
如此反復幾次,土狗們知道這是一個難纏的主,對上他占不到半點便宜,只得灰溜溜地放棄,再難給袁初冬形成有效威脅……
離開竹林三五百米,前方是一座小山。
山不算有多高,但山坡道路狹窄,雜草叢生。
袁初冬走在山路上,山上大霧彌漫,可見距離不足百米。
周圍也沒有什么聲音,他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走路時的回響。
遇到道路兩旁草木茂盛的地方,袁初冬揚起手中的樹枝,拍打凝聚在草葉上的露珠,避免走過時露珠掉落打濕衣角。
但山上霧氣和露水太重,每次翻過山頂,袁初冬的鞋面和褲管,或多或少總會打濕一部分……
到了山的另一面,情況就好多了。
山坡變得平緩不少,路邊的荒地都被當?shù)氐拇迕褚騽堇麑?,開墾出來種上了莊稼,只見地里小麥青青,油菜苗長到了齊腰高,包菜開始起卷,白蘿卜已經(jīng)成熟……
袁初冬尋來一束干燥的枯草,在打濕的褲腿和鞋面上胡亂地擦拭一通,再繼續(xù)向?qū)W校走去。
下得山來,不出一兩百米便是公路。
這是李袁壩通往陽新初中兩條路——“陽新橋路”和“宴神橋路”的交叉點。
此時學校已然遙遙在望……
進入教室,袁初捧著凍得通紅的手掌,對著嘴巴呵了呵氣,放下書包拿出書本開始早讀。
早讀課的時間是一個小時。
袁初冬首先默讀文言文,然后便大聲朗讀英語。
教室里同學們此起彼伏的、朗朗的讀書聲,仿佛讓這個寒冷的冬天變得并不太冷。
偶有調(diào)皮的同學趁著老師離開教室的空檔,做出各種搞笑的動作和表情,袁初冬就跟沒有看見一樣,繼續(xù)著他的早讀。
這樣的事情曾經(jīng)是他的拿手好戲,但他現(xiàn)在不屬于調(diào)皮學生的一列,也對搗蛋提不起半點興趣。
早讀課后,有十分鐘的課間休息。
下課鈴聲一響,袁初冬會站起身,在教室外活動一下筋骨,比如原地蹦跳、與同學們結(jié)成長隊“開火車”等,以驅(qū)趕身上的寒意。
接下來的課程中規(guī)中矩,認真聽講,認真做筆記,認真回答老師在課堂上的提問,課間休息繼續(xù)熱身……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度過了。
到了中午,吃飯當然是第一要務。
袁初冬不再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
每次看見食堂菜盆里的“肚條”,盡管他饞得流口水,但他堅持最多兩天吃一次葷菜,每天吃肉他開銷不起。
而且父親袁林海每月給他的兩塊六毛錢,他還得勻一部分出來買學習用品。
不過食堂的飯他倒是可以多打一些,他現(xiàn)在一餐最少能吃半斤米飯。
但如果遇到李袁壩有什么紅白喜事、婚慶宴請等,袁初冬就會與袁道軍一起回家吃午飯——畢竟辦酒席少不了大魚大肉,這樣的機會哪能輕易放過?
最多是兩人當天會在學校和李袁壩之間多走一個來回,加在一起也才區(qū)區(qū)二十里路,不算啥。
中午兩小時的時間,袁初冬除了自主學習,還可以略作休息。
自主學習主要是做做試卷,或者鞏固一下上午老師的講課內(nèi)容,再或者練習幾道課外題也行,總之不能虛度。
休息以放松為主。
比較奇葩的是袁初冬發(fā)現(xiàn)一個放松大腦的好辦法——頭下腳上倒立,雙手支撐地面,腳靠在樹上或墻壁上,可以加速血液循環(huán),使大腦思維更清晰……
下午只有三節(jié)課,也是袁初冬學習效率最高的三節(jié)課。
因為一天的氣溫,要數(shù)下午的氣溫最高,最暖和。
而且經(jīng)過上午和中午的人工烘烤,現(xiàn)在袁初冬腳上被露水打濕的鞋子已經(jīng)基本烘干,讓他更容易集中精神學習。
三節(jié)課很快,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放學時,袁初冬意猶未盡的收起課本,背上書包與張三清一起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他第一時間做完家庭作業(yè),再幫助母親做一些家務,比如淘紅薯、宰豬草、挽柴火……
然后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大伯袁林紹的二兒子——袁初冬的堂二哥“小老王”,會叫上袁初冬一起去陽新橋頭的河岸上接船。
小老王初中畢業(yè),沒能考上高中。
受武俠劇的影響,頗有俠義之風,希望有一天能拜一位武功高強的高手為師,打遍天下無敵手……
接到打魚歸來的父親,袁初冬和小老王肩頭挑著魚簍漁網(wǎng)往家里趕,回到家中時母親李淑芳已經(jīng)備好了晚飯。
吃過晚飯,袁初冬看上一會書,上床睡覺,準備第二天繼續(xù)起早上學。
時光,在寒窗苦讀的過程中循環(huán)往復,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