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兒子(二更)

　　謝素靠在沙發(fā)上，看著面前低眉順眼的程逸，嘴角勾了勾，不甚在意的收回視線，出聲說道：“坐吧?！?p>　　程逸眼神微動，微微的點了點頭后，找了個位置坐下。

　　“在外面這段時間感覺怎么樣？”謝素低著眸，從桌子上端起一杯紅酒，緩慢的轉(zhuǎn)動著，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面對著謝素的慵懶與放松，程逸從進(jìn)門起全身就出奇的僵硬，尤其是當(dāng)他看見謝素端起酒杯的一瞬，那股多年來就伴隨著他的骨子里最深刻的顫栗，又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

　　“感覺很好。”程逸靜靜地坐著，背繃得筆直，淡聲回應(yīng)。

　　聽到這話的謝素，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轉(zhuǎn)過頭看向程逸，“好？怎么個好法？”

　　語氣里意味不明，聽不出喜怒，似乎只是出于好奇般的隨口一問。

　　可程逸卻是知道的，每當(dāng)謝素用這種語調(diào)說話的時候，就是她不悅的先兆了。

　　“在外面看見了很多有趣的東西，也認(rèn)識了很多人?！北苤鼐洼p的回答，程逸知道這時候如果他不出聲，只會引來謝素?zé)o端的怒火。

　　就像之前一樣。

　　謝素心情似乎不錯，她看著程逸，瞇了瞇眼，出聲問道：“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又緩緩轉(zhuǎn)動了酒杯，“比如，遂了你的愿，和謝媛住在一起的感覺如何??？”

　　聽到謝媛的名字后，程逸抬起眼，看向謝素，語氣斟酌著說道：“謝姨……她對我也很好…”

　　話音未落，程逸就感覺謝素手中搖晃的酒杯，突然朝他的身上砸來。

　　耳邊伴隨著酒杯落地的碎裂聲，程逸始終安靜的坐在原地，被酒水濺到的襯衫滿是水漬，微濕的眼睫輕顫，臉側(cè)還有幾道被玻璃劃過的傷痕。

　　“委屈嗎？”謝素收回了手，掃了掃程逸，出聲問道。

　　雖是問話，但謝素其實并不需要程逸的回答，又繼續(xù)說到：“你是我的兒子，是程家的少爺，不管你委屈還是不委屈，你都得給我忍著?！?p>　　程逸靜靜地聽著，半晌才嘶啞著聲音輕聲回道：“我知道…”

　　謝素看了那一地的碎玻璃，眼中并沒有一絲情緒，“叫人把這收拾一下，呆會兒準(zhǔn)備吃飯。”

　　說完，便起身走進(jìn)了書房，一眼也沒有看向程逸。

　　始終坐著的程逸，在謝素走后，又低喃道：“我知道，可是…可是為什么不一樣呢？”

　　之前的他從未見過別的父母子女之間是如何相處的，所以之前的謝素是怎樣對他，他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某惺苤幌胫麓卧傧麓?，不惹母親生氣就行。

　　可他現(xiàn)在去過外面了，見過了很多的家庭，不管是溫柔親和的母親，還是暴躁潑辣的母親，在面對孩子的時候，都統(tǒng)一有著一樣的眼神。

　　似水般溫和的慈愛，天然的親昵，這些，他從未在謝素的眼睛里看見過。

　　而此時的蘇瑾順著小道，悄悄的走到了謝家的后門，藏在了一處剛好可以避過監(jiān)控的死角處。

　　蘇家的防控措施雖然沒有謝家弄的這么嚴(yán)絲合縫，但也不算差。

　　她這些年別的不敢說，可要論這偷跑滑溜的功夫，確實練得那是爐火純青了。

　　蘇瑾抬頭看了看天色，離暗下來還有一會兒，她決定在等一會兒再行動。

　　靜靜地靠在墻上，想到之前那有些蒼白的面色，心里的煩躁不禁愈發(fā)強(qiáng)盛。

　　隨意的往四周看了看，視線就在遠(yuǎn)處走來的一個面色匆匆的女人身上頓住，看著那女人在略微的阻攔后沒多久，就走了進(jìn)去。

　　蘇瑾微微蹙眉。

　　這程家，到底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謝素走到書房里，剛坐下沒多久，電話就響了。

　　抬手接起電話，就聽見了助理的聲音，“謝總，二小姐來了?！?p>　　謝素略微的沉默了一瞬，隨即淡淡的說道：“讓她進(jìn)來吧。”

　　謝媛走進(jìn)來的時候視線就在四周找了找，沒有看見程逸，倒是看見了傭人在收拾著地上的玻璃碎片。

　　傭人神色平靜，似乎這樣的場景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謝媛不由得心里一緊，隨即加快腳步往樓上書房走去。

　　走到書房門口，謝媛停住了腳步，有些躊躇的咬了咬唇，隨即抬手輕輕地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jìn)來?！?p>　　聽見了里面?zhèn)鱽淼穆曇?，謝媛重重的呼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剛走進(jìn)去就看見謝素背對著她站在窗口，拿著一瓶紅酒緩緩地倒進(jìn)了空杯里。

　　泰然自若的倒著，并未回頭看她。

　　“姐姐，我……”謝媛看著謝素的背影，輕輕的叫道。

　　“我之前應(yīng)該有和你說過吧，沒有我的通知，你絕不能擅自出現(xiàn)在這里，”謝素抬起手，將杯中的酒飲近盡，聲音微沉，“看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是把我的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了，對嗎？”

　　驟然間，迎面撲來的威壓，讓謝媛不自覺的攥緊了雙手。

　　明明是兩個面容相似的女人，站在一起，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場。一個不怒自威，氣勢逼人，一個卑微怯弱，滿眼祈求。

　　頂著謝素冷然的眼神，謝媛有些焦急的出聲說道：“我只是聽說姐姐讓小逸突然回家的消息，有些放心不下，才莽撞都過來了?！?p>　　“放心不下？”謝素眼眸微深，臉上突然有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是我的兒子，我讓他回家，有什么是需要你放心的？”

　　謝素將手上的空酒杯，放在桌上，慢慢的走到謝媛的面前，湊近了她的耳畔，輕聲說道：“你老是不長記性，要我再提醒你多少遍？”

　　謝媛感受著耳邊的氣息，和謝素抬起手，指尖輕掃過她的發(fā)梢的觸感，面色蒼白，隨之眼眶陡然紅了，聲音顫抖的說道：“是我的錯，小逸…是姐姐的孩子，一直都是?！?p>　　謝素看著謝媛蒼白的面色，眼神微動，猛地放下手，轉(zhuǎn)過身去，冷聲說道：“把眼淚給我擦干凈，這副樣子擺給誰看？”

　　聽見謝素的聲音，謝媛慌忙的抬起手擦拭了臉上的淚水，一邊擦汗，一邊解釋道：“對不起，是我失態(tài)了。”

　　“所以你來這里是有什么事？”謝素沒有看她，冷聲道，“如果沒有，請立馬出去。”

　　謝媛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她自然感受到了謝素情緒的不穩(wěn)。這人現(xiàn)在的情緒愈發(fā)的陰晴不定，絲豪不知道她下一秒會有怎樣的舉動。

　　“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見見小逸？”謝媛最終還是問出了聲。

　　果然，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就看見謝素猛的轉(zhuǎn)身，眼神滿是寒涼，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容說道：“不過是和他在外面住了一段時間，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他的母親了？”

　　謝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聽著這話，滿是局促。

　　謝素自然看見了她的難堪，卻并沒有打算就此輕易放過她，依舊毫不留情的說道：“你要是真的愛這個孩子，”語氣微頓，隨后緩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當(dāng)初，又怎么會親手把他送到我的手上？”

　　謝媛隱忍多時的情緒，終于在聽見謝素的這句話的一瞬間，陡然失控，泣不成聲。

　　……

　　程逸坐在房間里，對著鏡子輕輕的給傷口擦拭著酒精，旁邊桌子的抽屜里，裝滿了各種醫(yī)藥品，這是他往年間住在這里所需要的必需品之一。

　　熟練的擦拭好后，他將東西扔在了垃圾桶里，和垃圾桶里除了他剛才扔掉的東西，還塞著一件剛脫下來的沾滿酒漬的襯衫。

　　房間門被敲響。

　　程逸轉(zhuǎn)過頭起身開了門，就看見謝媛站在他的門外。

　　程逸看見來人有些驚訝，愣愣的出聲：“謝姨…”

　　此時的謝媛，已經(jīng)平復(fù)了情緒，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失態(tài)的痕跡，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淡淡的出聲說道：“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你母親居然也把我給請來了，這不，我就來看看你了?！?p>　　說著，視線在程逸臉上和脖頸處的傷痕上一頓，語氣立馬就有些緊張的問道：“這是……”

　　程逸聽著謝媛的問話，也反映了過來，隨即快速的偏過頭去，與其自然的說道：“沒什么，是我剛剛不小心弄的?！?p>　　聽著是謝素讓謝媛過來的話，程逸也放下了剛剛一瞬間發(fā)緊的心。對于謝素和謝媛的關(guān)系，他雖然一直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卻也還是能夠感受到的一點就是。

　　謝素不喜歡程逸在她的面前提起謝媛的名字。

　　卻又不知為什么，謝素又總會自己主動提起謝媛的名字。

　　當(dāng)然，謝素這樣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所帶來的這種自相矛盾的沖突的結(jié)果，自然也就是需要由程逸來承擔(dān)。

　　少年轉(zhuǎn)過身自顧自的說著那些拙劣的借口，自然也就沒有看見，站在他身后的謝媛，滿是復(fù)雜的雙眼。

　　似乎控制不住的，正要有所動作，她猛地回想起，就在剛才的書房里謝素冷聲對她的最后警告，

　　“我說最后一遍，程逸是我的兒子，如果你再有這種莽撞的舉動，那我覺得，你們今后就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p>　　謝媛滿腹的話，就那么無聲的沉默了下去，最后，對著程逸淡聲說道：“好了，天色也晚了，想來廚房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我們下去吧?！?p>　　程逸發(fā)現(xiàn)絲毫的異樣，點了點頭，走出房間，跟在謝媛的身后，往樓下走去。

　　而在他們走后不久，只看見剛剛程逸坐的位置對面的窗戶，突然爬上了一道人影。

　　……

　　謝素坐在餐桌前，看著從樓下下來的兩人，眼里興味漸濃。

　　“才去外面呆了多久？現(xiàn)在回家連吃飯也要人去請了？”程逸還未坐下，就聽見謝素的聲音。

　　程逸站在位子上，朝著謝素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沒有注意時間?！?p>　　而謝媛坐在對面，看著眼前的情形，也轉(zhuǎn)過頭看向謝素，不由的的又想出口求情。然而，在她轉(zhuǎn)頭的一瞬，謝媛清晰的看見了謝素，眼底的興味，似乎就等著她發(fā)聲。

　　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啊，每每看著她被捉弄的手足無措時，嘴角總會帶著這種形似愉悅般的笑容。

　　可她現(xiàn)在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謝媛收回了動作，無言的沉默著。

　　看見謝媛，并沒有露出像她意料的那般，謝素眼里閃過一絲失望，不甚在意對著站著的程逸的開口說道：“行了，坐下吧?！?p>　　餐桌上的波瀾詭異的氣氛隨之消散，程逸應(yīng)聲坐下，像極了一具聽話的傀儡。

　　不難發(fā)現(xiàn)，從他進(jìn)入這所屋子開始，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活性，木訥的按著謝素所給出的條列，一板一眼履行著。

　　而謝素最想要也最滿意的，就是他這樣子。

　　而在這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吃著飯的時候，程逸臥室里的布滿鐵欄的窗戶，緩緩的爬著一個人影。

　　順著踩著上面的鐵欄，那人呢影慢慢的移動到了陽臺上，只聽見一聲落地的聲音

　　“艸”

　　只聽見一聲低罵，那道人影從陽臺上緩緩站起，若是此時湊近一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人正是蘇瑾。

　　她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才找到了這個布滿鐵欄的窗戶，也不知是因為主人以為這里裝著這道鐵欄的緣故，所以下意識的對這里放松了一些警惕，這也正好給了蘇瑾一個趁虛而入的機(jī)會。

　　蘇靜拍了拍身上的灰，轉(zhuǎn)過身，抬起眼，一把推開陽臺的門，邁開腿，姿勢頗有些大搖大擺的走了進(jìn)去。

　　房間里的裝飾不算花哨，與外面的精致莊嚴(yán)相比，倒還略得簡單了些。

　　蘇瑾走到屋內(nèi)，皺著眉，有些懶散的伸了伸懶腰后，視線就在屋內(nèi)慢悠悠的打量著，突然，她的視線就被桌上的一副相框吸引住了。

　　抬腳朝那走去，湊近了一看，蘇瑾的嘴角緩緩勾起。

　　相框內(nèi)的小男孩正癟著嘴，手里緊緊的捏住一塊融了的巧克力，嘴角帶著糖漬，眼神倔犟的看著鏡頭。

　　眉眼精致，溫軟的樣子，不就是縮小版的程逸嗎？

　　還真是可可愛愛的長大的，連嘴上的糖漬，在蘇瑾的眼里都是別樣的可愛。

　　……

　　也不知過了多久，程逸這邊已經(jīng)完畢，不出意外的謝媛提早離開了。程逸看著謝媛離開的背影，也沒有露出什么情緒。

　　因為謝素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身上，實在是太過明顯。

　　看他神色如常，謝素也沒了興致，懶懶的揮了揮手，“行了，回你房間去吧。”

　　程逸起身走了幾步，卻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向謝素輕聲問道：“母親，我這次回來，要呆多久？”

　　聽著少年突然的問話，謝素緩緩的睜開眼，打量了他半晌，“怎么，這個家讓你呆著難受嗎？”

　　又是這種帶著攻擊意味的語調(diào)，程逸收了聲，沒有再說話。

　　轉(zhuǎn)過身緩緩朝臥室走去，不由的想到蘇瑾，他的心里一陣沉悶。

　　有些低落的推開了臥室的門，還等他轉(zhuǎn)身開燈，就感覺墻角里猛地出來一股力，將門先他一步的關(guān)上了。

　　程逸被驚地愣在原地，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有股熟悉的氣息靠近了他，耳畔響起了他朝思暮想的聲音，

　　“程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