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客臉上戴著半塊面具很是滑稽,一塊紅一塊綠的,露出兩個窟窿透著那對賊精賊精的小眼神,要不是椅子邊靠著那狼頭拐杖,其他人還認(rèn)不出這是城里出了名怕媳婦的拐子七。
黃生笑著喊道:“老齊,你這換身皮人家也認(rèn)得出是你啊!你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嗎?”
拐子七故作姿態(tài),又是拍了拍腰間掛著的只有徒有其表的一尺短劍,又是向黃生遙遙抱拳回禮道:“這位少爺說笑了,在下乃天下第一派的云齊,并不是你說的什么拐子七,也是不什么老齊。”
“老齊,你家婆娘是治不了你了嗎?!還敢跑天香樓來?”
眾人哂笑。
南門五見何鐵匠也跟著起哄,歪頭問桃杏道:“這人在你們這兒名聲很大嗎?但感覺有點看不起他?”
桃杏頷首微笑:“這人叫做齊云,因為小時候被馬車碾斷了一條腿,需要撐著拐杖走路,而且每走七步,他都要搖晃一下,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拐子七。”
如果就這樣,這個拐子七也沒什么出奇的地方,畢竟南陽城雖然不大,但也沒小到就他一個拄著拐的。而這拐子七的名號之所以變得如此亮堂,純粹是他娶了個拿八輩子運氣換來的南陽第一好媳婦,蒙卿。
蒙卿是鐵掌幫幫主獨女,而鐵掌幫在當(dāng)年也是僅次于漕幫,在南陽城排行第二的幫派。如今更是在漕幫被余道平一手毀去后,成了南陽城乃至平東府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門派。雖然蒙卿相貌平平,但還是有不少貪圖其家財?shù)娜松祥T求親的。至于為什么便宜給了拐子七這小子,純粹是就他一個人愿意倒插門,當(dāng)入贅女婿。
“而且生下來的第一個兒子要姓蒙?!?p> “這,這也能答應(yīng)?”令狐望瞪大了眼睛,注視著那個看起來搞笑無比的男子,咋舌不已,“我曾聽家父提起過南陽鐵掌幫的威名,也曾聽人說過蒙幫主找了個瘸子女婿,但那里想得到居然有這般不拿人當(dāng)人的要求。這拐子七也是個人物啊?!?p> 鄭景看著被眾人取笑的齊云,一時間心里涌上萬般感觸,附和了句:“是啊,他也不容易啊?!币昧詈戳怂谎?,惹出一聲輕笑。
拐子七嚷嚷道:“大家伙靜一靜!先聽我說說這南陽城里有幾個人可好?。慷嘀x諸位賞臉了,謝謝,謝謝!”
“拐子七!有屁快放!在那兒裝模作樣算什么事?!”
“唉,別急嘛?!惫兆悠叻龊妹婢撸缤瑱z閱軍隊的將軍般環(huán)顧四周,大有傲視群雄的意味,然后連忙在大家不耐煩之前,說道,“這南陽城就兩個人,活人和死人?!?p> “媽的,這拐子七腦子也忒好了吧?往日也不見他有這般活絡(luò)?。棵蓭椭鬟@是給他吃了什么靈丹妙藥啊,也太補(bǔ)了吧!”
“怕不是補(bǔ)錯地方,補(bǔ)到腦子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拐子七附和著其他人的嘲笑,一邊朝臺上走去,一邊朝兩側(cè)點頭哈腰地賠笑著,還要時不時回那些公子哥的話:“瞧您說的,哪能啊。”
走到臺下,正好丫鬟也嘰里咕嚕,一口氣把話說完了,就等著拐子七上臺解下最后一層輕紗。拐子七腿腳不便,這時腰間又掛了支短劍要用手扶著才不會掉,只能換一只手撐著拐杖,成了手腳不便。
頗為吃力地邁上第一個臺階,拐子七歉意地朝四周笑了笑,接著極其賣力地抬腳踏上第二個臺階。
忽然,一聲虎嘯聲響徹整棟天香樓。大廳中間縱身躍起四道色彩各異的身影,以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圍住中央的木臺,每人手里各持一把長劍朝臺上兩女掠去。
眾人愣了下,下一刻便亂作一團(tuán),朝門口擠去。桃李跳到桌子上,一手提著南門五,一手拉著桃杏,小臉煞白低喝道:“快跑!是金繭衛(wèi)!跳窗!”
說著,桃杏掙脫開桃李的手,抽出藏在腰間的蛇骨軟劍,抖了個劍花,跟著何鐵匠往臺上跑去,看得南門五一愣一愣的。
桃李哪里想得到桃杏這丫頭居然還向何鐵匠要了把軟劍藏在腰帶里邊,咬咬牙,一腳將桌腿踹下一根來,握在手里,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但沒走出幾步,又扭頭跑回來,拉著南門五的手,靠墻往木臺趕去。
看著手中溫軟的小手,南門五還是忍住一聲“好痛”,加快腳步勉強(qiáng)跟上桃李。
拐子七神色大變,急忙轉(zhuǎn)身朝臺下跑去,卻跑得太急叫拐杖絆住,一個跟頭栽在地上。黃生雖沒心思扶他一把,但還是問了句:“老齊,沒事吧?還能動不?前面的要跑就快些跑,不跑就滾到一邊!你們不要命,小爺我還要呢!”
“老弟小心!”周明禮彎腰,一把拉低黃生,只聽一聲劍鳴從二人頭上響過,接著便有一藍(lán)衣蒙面男子踩著兩人的背,跳到臺上,和其他三人對視一眼后,一齊向輕紗里的主仆二人刺去!
眼看花魁就要身死道消,何鐵匠運氣大吼一聲,震得那四人神色一恍惚,而離他最近的桃杏也是身形一頓才緩過神來,暗罵一句,又急忙跟上。
顯然四人殺心已起,全然不顧揮掌而來的何鐵匠,四劍直指端坐在古琴前的珍珍姑娘。電光火石之間,站立在一旁的丫鬟收手于胸前,隨后側(cè)身將手同撒網(wǎng)般揮出,接著便有數(shù)道銀光閃過。
三人應(yīng)聲倒地抽搐。唯有一人強(qiáng)忍著麻木,硬是要將這一劍送到目標(biāo)身上。
可惜珍珍姑娘一手握住古琴,一手將古琴另一端甩出,正巧擋下這一劍,接著身體微微前傾小腳猛然發(fā)力,將古琴順勢砸入那人胸口,只聽一聲悶哼響起,最后一個刺客也倒地。
就在珍珍姑娘出手前,趴在地上的拐子七一個翻滾起身,兩手一上一下握住狼頭拐杖,向毫無防備的令狐望撲去。
此時人群正擁堵在門口,外邊的護(hù)衛(wèi)進(jìn)不來,里邊的人也出不去。令狐望連滾帶爬地朝另一端跑去,卻還是晚拐子七一步,叫他跑到自己身邊,慘呼一聲“不妙”,只能閉上眼,引頸受戮。
可沒等來拐子七的狼頭拐杖,倒是聽到一聲金石作響,以及哐當(dāng)?shù)墓照仍衣湓诘氐穆曇簟A詈麖堥_眼皮,入目的是拐子七苦笑的臉,以及他斷斷續(xù)續(xù)的最后一句話:“少爺,快,回,景州。暗七,落子無?!?p> 令狐望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情況,就瞧見剛剛第二個上臺的男子持劍跳上臺和花魁纏斗在一塊,而那個丫鬟則是在自己身前四五步路的地方被一個漢子攔截下來。
桃杏架劍格住劈頭砸下來的古琴,冷冷笑道:“你的南陽話學(xué)得還挺地道的嘛!東夷細(xì)作!桃李!助我一臂之力!”
“哈?”桃李下意識扭頭,剛要問南門五什么叫一臂之力,卻叫南門五掙脫開手,讓他一個弱書生朝木臺上沖了過去,只能腳步輕點,也跳到木臺上去。
三人成三足鼎立之勢圍住困在鼎里的這只惡龜。
珍珍姑娘忽地一笑,很是瘆人,“小鬼頭,你以為就我們主仆二人么?尸鬼!”
天香樓緊閉的窗戶“嘭”的一聲,齊齊被一股冷颼颼的寒風(fēng)撞開,隨著刺骨陰戾的寒風(fēng)而來的,還有一步一步,由遠(yuǎn)及近的沉悶卻又清楚地想在每個人耳朵里的腳步聲。
一只手搭在了南門五肩上,陰測測的沙啞聲音響起:“勞,駕,讓,一,讓?!?p> 桃李驚呼:“別回頭!”
南門五咽了口唾沫,感受著后背又濕又冷的黏稠液體,心里忍不住的直打哆嗦,卻耐不住好奇緩緩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