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別了臧霸和許褚,李子聰便跟著糜顯、尹禮回了臨沂官府。
現(xiàn)在臨沂大亂初平,許多隱患尚未拔除。
為防再次生變,也為了提防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糜尹二人只能先收拾縣中殘局,鞏固城防。
即便臧霸再三囑咐他二人,務(wù)必好好照拂李子聰,盡心竭力幫他尋找其父。
但在他們看來,也只是小事一樁,遠不能與臨沂大局相提并論。
只著了一個縣中筆吏,派了兩個衙役,便算了事。
李子聰無官無職,更不想摻和太多,雖然被他們輕視,也渾不介意。
在那名筆吏的協(xié)助下,李子聰翻看了近一個月來臨沂縣城入城過所登記薄。
不得不說,這時的城防管控極嚴,不僅登記了每一個人入城時間,入城目的,甚至連預(yù)計離城日期都記載得明明白白。
已經(jīng)出城的,從冊中勾掉,還未出城的,便一直保留。
數(shù)量到了一定規(guī)模,為方便管理,便又謄抄到下一本冊子上。
若是超過了登記的離城日期而尚未出城,便會有衙門雜役前去查看,找出原因,再決定是否遣送出城,或者延緩逗留時間。
這樣的工作雖然繁瑣,但好在現(xiàn)在的縣城不是后世那動輒百萬人口的大城。
一天入城、出城的人員最多不過百人,工作量并不大。
這樣,自然方便了李子聰。
略一翻看,便很輕松地找著了父親李大牛的入城登記信息。
入城時間是二十五日前,入城事由是為臨沂縣東市步府修繕房屋,預(yù)計逗留時間是一個月。
也就是說,李大牛還有四五天才會離開臨沂,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城中。
知道了這些信息,找尋李大牛便簡單了許多。
李子聰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向那筆吏問明步府所在位置。
知道東市便是城東商賈集市,旁邊便是徐府。
不用說,能在這樣繁華地段建府的,必然是大戶人家。
李子聰也不耽擱,徒步便往城東趕去。
身邊兩個衙役和那筆吏得了縣丞糜顯的吩咐,本也要陪同前往,李子聰覺得礙事,也就拒絕了。
三人不識得李子聰,看他衣著雖然考究,但畢竟只是銀灰衣飾,并非官宦裝束,料他沒什么大不了的身份,因而也樂得偷閑,沒有死皮賴臉地要跟著同去。
因為大亂初平,晌午的那場廝殺實在太過震撼,雖未波及到城中百姓,但也唬得城中十室九閉。
李子聰一人走在城中,只看到四處狼藉一片,半天難見一個人影。
這樣,也為他提供了許多方便。
趁著四下無人,將那把滿級長刀隨手丟到包袱里,腳步展動,行走之間速度快若奔馬。
不過盞茶功夫,便已來到東門前的集市。
集市現(xiàn)在也冷清至極,只有些蔬菜瓜果殘余散落四處,并不見一個人影。
而在集市不遠,長街盡頭,矗立著一座占地極廣的大院。
紅墻正中,開著兩扇紅漆大門。
朱門之上,懸掛一塊大匾,“步府”兩個燙金大字格外顯眼。
李子聰放緩速度,走到近前,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
門旁石獅的陰影下,還蹲了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李子聰掃了眼這乞丐,再望了望緊閉的大門。
上前幾步,執(zhí)著那椒圖門?,重重叩了兩下。
“咚咚”兩聲響過,片刻后,便聽“吱呀”一聲,紅漆大門緩緩開啟一條細縫。
一顆圓溜溜的腦袋從門縫中探出,一眼便看到昂然站在門前的李子聰。
衣著考究,面容俊朗,不像尋常的苦哈哈。
看門小廝也是見多識廣的,見到李子聰如此模樣,本來有些不耐煩的神情略為收斂,出言問道:“小哥兒這是?”
李子聰對那小廝揖了一禮,笑著答道:“小哥有禮了,我來找家父李大牛?!?p> “李大牛?”
看門小廝聽到李大牛三個字,楞了下。
接著臉色一變,不耐煩地道:“去去去,咱步府哪有什么豬啊牛啊的,你怕是找錯地方了?!?p> 說著,小廝縮回圓溜溜的腦袋,便要關(guān)門。
李子聰沒想到這小廝變臉這么快,連忙伸手擋在門縫,笑著道:“家父是開陽縣有名的泥瓦匠,前不久到臨沂做活計,至今未歸。我翻看了縣衙冊子,上面記載得明白,家父正是到貴府做事,怎會不在呢?”
看門小廝沒想到李子聰竟敢伸手攔門,已是老大不滿。
再聽李子聰所言,更是面有不愉,冷著一張臉道:“你唬誰呢?縣衙的冊子豈是你能隨便翻看?我說沒有便是沒有,愛信不信?!?p> 說著,看門小廝再不管李子聰,雙手使勁推門欲掩。
李子聰眼看要吃閉門羹,一把將門抵住,只道:“小哥定是貴人多忙,記不得家父這等尋常手藝人??煞褡屛疫M府瞅瞅——”
看門小廝雙手推門,發(fā)現(xiàn)被李子聰單手抵住的大門紋絲不動,頓時著惱。
再聽李子聰?shù)脑?,竟然有要入府搜查的意思,那還得了?
不等李子聰把話說完,小廝已怒不可遏,破口大罵道:“滾滾滾,步府是什么地方?豈容你這鄉(xiāng)野小子隨便撒野?再不趕緊滾,我便放狗咬人了啊?!?p> 本想好言好語進府看看的李子聰哪想到,這小小的看門小廝如此蠻橫霸道,也是怒火漸起,便要與他理論。
正在這時,陰影下的那個乞丐卻陡地竄出,一把拽住李子聰?shù)母觳玻瑔柕溃骸澳闶锹攦??大牛家的傻兒??p> 李子聰被嚇了一跳。
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這乞丐頭發(fā)蓬松,衣衫破爛,滿面污穢。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好像被人打過,根本看不清本來面目。
李子聰被他抓著,也不介意,只是奇怪道:“大叔,你,認得我?”
乞丐得到李子聰?shù)幕貞?yīng),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伸出那只滿是污垢的手,撫摸著李子聰?shù)哪?,顫聲道:“你是聰兒,大牛家的傻兒,沒錯,模樣還是那個模樣,不會有錯——”
李子聰有些莫名其妙,耐著性子問道:“大叔,您是?”
乞丐確信眼前人便是李子聰,頓時喜極而泣,道:“聰兒,俺是你趙大叔趙二狗哇——”
說得這一句,乞丐便已泣不成神。
恰在此時,看門小廝也趁著兩人交談之際,“嘭”的一聲關(guān)緊了步府大門。
李子聰楞了下,也就懶得管他。
握住趙二狗的手,問道:“趙大叔,您這是怎啦?我爹呢?”
趙二狗聞言,止住哭聲,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爹他——你爹他——”
剛說幾個字,嘴巴一癟,又要開始抽噎。
李子聰見此,心頭一涼,暗道自己這便宜老爹不會連面都沒見著,就給掛了吧?
連忙問道:“我爹咋啦趙大叔?你別老哭啊?!?p> 趙二狗又停止抽泣,道:“你爹他——你爹他——怕是——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