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訪柳宗元!
“何人如此大膽?。俊?p> “哈哈,笑話,黃口小兒,也敢妄談《天論》?打哪兒來回哪去罷?!?p> 許宣的出現(xiàn)自是引來一番鄙夷。
但也有人認出他來:
“咦?是零陵縣的許宣?他怎么來了?”
“哦?你認得他?”
“何止認得,咱們還是同學呢,此人天賦異稟,確有大才之資,聽說明府君對他很是贊賞,不日便要去參加州試了?!?p> “啊?州試?看來真有幾分才學?!?p> 此話倒非虛言。
別看此地文人士子成群,其實有資格參加州試的并無幾個。
大多是來碰運氣的無能之輩。
真正有才學的人,絕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讀書了,哪有空來溜須拍馬?
而對于這樣的人,柳宗師也時常親自接見,如此才傳出愿意指點晚輩的名聲,引得眾人來此。
“許兄,今日怎有空來法華寺?也是來許愿的?”
議論聲中,一位眉清目朗的少年緩步行來,與許宣見禮。
正是認出許宣的那個。
許宣拱手回了一禮:“原來是李兄,許久不見,李兄可還安好?”
少年道:“安好,勞煩許兄牽掛,只是今日柳公心情不佳,卻是無緣得見了?!?p> 許宣則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李兄乃有真才實學之人,所謂實至名歸,何必患得患失?”
少年一想也是,便笑道:“還說我,許兄你不也想見一見么?!?p> 許宣道:“如李兄所言,我只是奉母親之命前來許愿,能否見到柳公并不重要。”
聽他這么說,旁邊眾書生愈發(fā)鄙視。
兩名同顯弟子跟是說道:
“裝腔作勢,若不重要,何用高呼?”
“就是,柳公最欣賞坦誠之人,你這般虛偽小輩,怕是見不著咯。
許宣也不以為忤,只扭頭瞥了一眼:
“正因為心中無邪,所以聲朗身直,倒是兩位,手舞足蹈,大聲喧嘩,成何體統(tǒng)?”
一下把兩人懟得說不出話。
更引得那守門人為之側目。
心道此人身姿挺拔,目光清正,的確不是一般人。
便忍不住道:“小子,你說你知《天問》,要與柳先生共論宇宙洪荒,可是戲言呼?”
許宣還沒盤口,旁人便道:
“自是戲言!天道縹緲,屈子尚不能知,柳公雖對,亦有所不盡,豈是一黃口小兒所能妄議?”
守門人也是這么想的。
畢竟自家府君乃當今文壇領袖,與韓愈韓使君并稱“韓柳”,曾公舉改革大事。
又與王維、孟浩然,摯友劉禹錫等人齊享盛名。
此等人杰都不能說清的事情,一個小書生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許宣卻大言不慚起來,只見他拱手一禮,開口道:
“好教尊駕知曉,晚生雖仰慕先生才學,但更敬先生為人,先生向來剛正不阿,我若滿口謊言,即便見了,豈非要讓先生臭罵一頓,然后趕出寺外?”
“故此,晚生雖所知不多,卻也自有見解,正要與先生分享。”
“尊駕若是不信,可替晚生帶一句話?!?p> 守門人奇道:“哦?什么話?”
倒略有幾分期待,想聽聽究竟是何等驚人之語。
其余人等雖是不屑,卻也投來目光。
便見許宣負手在后,緩緩說道: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人曰:無營以成,沓陽而九……蒙以圜號?!?p> “我言:天無人營,卻非陽氣,更兼渾圓?!?p> 眾人聞之,先是一愣,旋即大驚!
“大膽!竟敢妄議先賢!”
“胡言,一派胡言!敢當面駁斥柳師,你以為自己是誰!?”
眾人憤然說道。
無他。
只因這一句話,其實是三句話,卻質(zhì)疑了兩位前輩。
第一句出自屈原《天問》,是屈子問天,探索宇宙起源的種種問題。
第二句出自《天對》,是對《天問》的回應,而作者正是柳宗元。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兩位都不行,只有自己知道,這不是嘩眾取寵么?
因此,就連那位姓李的同學也不禁苦笑:
“許兄,你向來寬厚平和,今日怎如此冒失?”
唯獨守門人看出許宣不似作偽。
至少眼神很真誠。
那么不妨傳個話,反正柳公自有分辨。
于是回道:“請在此稍等,我這就去請示先生?!?p> ……
卻說此時。
看門人傳堂而過,一身便服的柳宗元正把卷沉思。
他來到永州已近十年,對時政的感悟早已不似當初。
寫文表達不滿又有什么用呢?
《捕蛇者說》被人傳到京中,時局并無任何變化,民生反而愈發(fā)凋敝,那些腐敗官僚也只會憤怒不滿,遷怒于他。
近來又傳言皇上沉迷長生之道。
恐怕這大唐江山,時日無多了。
苦思既無裨益,不如寄情于山水,至少悠然自得,可得解脫。
就像好友夢得所言: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p> 是以近來指點后生晚輩的心思也逐漸淡去。
不過這廝倒不怕打臉,近來又說什么:
“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朝來入庭樹,孤客最先聞。”
你這憨貨,不是要引詩情到碧霄么?
怎還自稱起“孤客”來?
一想到老友如今也飄零在異鄉(xiāng),不由心生思念,提起筆來準備給他寫信。
便在這時,負責守門的屬下進來了。
對他說道:“使君,門外有一后生求見,說自己知道《天問》,想和先生一起探討宇宙洪荒。他還說……那天雖然沒有人管,但的確是圓的,也并非由陽氣構成?!?p> “那后生膽大妄言,還請先生分辨?!?p> 柳宗元聞言,眉頭一皺,就要出聲呵斥。
但轉念又想,此事真?zhèn)?,自己的確不知,也未有實證。
心中倒生出幾分好奇,不知那后生緣何這般認為。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倒不妨見他一見?!?p> 一念及此,便揮揮手道:
“請他進來,本官正要請教?!?p> 隨后,消息傳到門外。
“許郎君,先生請您進去?!?p> 眾書生一片嘩然。
有人不信:“什么?柳師還真見了?這不可能!”
也有人質(zhì)疑:“荒謬!此人分明是故作驚人之語,想吸引先生注意罷了?!辈⑻嵝训溃骸澳烊ジ嬷壬?,讓他莫要上當!”
更有人心生不滿,直接掀桌:
“原來柳師也行沽名釣譽之事,連這種人都見,吾去也!”
不管旁人如何反應,許宣卻是微微一笑:
“如此,便多謝了?!?p> 模樣“諂媚”,引得眾人臉色愈發(f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