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幾乎沒有吃下什么東西，兩人暈暈沉沉的趕到醫(yī)院。
醫(yī)生在說什么，恍恍惚惚的，只聽到那一句，快去看看吧，也許是最后一面了，阿圓飛奔進病房。
床上躺著的骨瘦嶙嶙的老人是誰？是我的阿婆嗎？阿圓愣愣地站在床前，阿滿從后面趕來站在身后。阿圓跪倒在地，阿公坐在對面床沿握著阿婆的手不說話，臉上的悲傷在無聲地流淌著。
跪在床邊，顫抖著去抓這個老人的手。阿婆好像睡著了，身子小小的，看著心酸。如果不是旁邊的心電儀器在平穩(wěn)的滴滴著，阿圓都不敢相信她的阿婆還在。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滿這才開口，阿公，我們回來了。
阿公抬起頭，仿佛就這個姿勢坐了很久，他沙啞地開口，“你阿婆已經(jīng)等你們很久了，早上有了氣色起來吃了一碗粥和包子，傍晚就又沒有意識了，神經(jīng)上的病痛讓她很痛苦，你阿婆這輩子最怕疼…”
阿圓攥緊她的手，趴在床邊輕聲開口，“阿婆我回來了，你的阿圓阿滿都回來了你醒來看我們一眼啊…阿婆你不是說要我們給你養(yǎng)老嗎，你不是還說要等我們長大嗎，你不是最守信用的嗎？…”
哽咽的聲音已經(jīng)漸漸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攥緊她的手無聲的哭泣。
阿滿往前走了走，也跪在她旁邊，忍著淚輕輕地拍著這個妹妹。
心臟檢測儀滴滴的聲音提醒著每個人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阿圓發(fā)現(xiàn)，阿婆的眼角，流下來一滴眼淚，隨著心跳的驟然失聲，一切都落于塵埃。
房間里爆發(fā)出哭聲，不知是誰的，混亂的，恍恍惚惚，等阿圓意識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在家了。
又是白色的，無聲無息的白色，沉甸甸的壓在人心里。
阿婆被停放在靈堂里，阿公就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不出來，也不許人進去。外面來了很多人，一些沒見過面的舅爺舅奶還有鎮(zhèn)上的鄰居幫忙操辦喪事。
夜晚，涼風(fēng)悠悠。赤腳坐在河沿的巖石上，兩眼放空，抬頭望著那些星星，仿佛有點亮又有點遠。
阿滿從后面過來坐在身邊，眼睛有些腫，轉(zhuǎn)頭看阿圓，也不說話。
就這樣坐在，風(fēng)越來越大，阿滿開口道，“回去吧阿圓，起風(fēng)了?！?p> 無聲，過了一會，阿滿又要開口，突然看見阿圓轉(zhuǎn)頭，眼淚卻已經(jīng)流了滿臉，“哥哥我們再待一會會好不好～”
阿滿愣住了，瞬間眼里就蓄滿了水。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呢？大概阿圓叫自己哥哥的次數(shù)不多，所以從小每次阿滿要阻止她玩的的時候，她都是這么可憐兮兮的說，“哥哥，我們在待會好不好～”
阿圓眼睛里還在詢問他，阿滿低頭點了點頭，不敢看她，仿佛一抬頭，眼里就有東西掉下里，他是大哥啊，怎么能讓妹妹看見自己哭呢。
阿圓仰起頭，許久看著天說，“哥，我不想長大了，長大可真沒勁。以前我們坐在這看天，總有說不完的話，你看，現(xiàn)在我們都不想說話，說出來也都是在心里推敲了許久。我以為長大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做自己喜歡的事?？傻浆F(xiàn)在，我都沒看清自己的未來，我以為長大了就可以不孤獨了，卻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原來人長大了都是一個人的?！?p> 阿圓說了很多，阿滿就這樣聽著。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說這么多心里話，一直以來，這個妹妹似乎從來都是微笑著的，話不多。
第二天一早，兩人推開靈堂的門，發(fā)現(xiàn)阿公歪倒在棺材旁邊，已經(jīng)沒了氣息。棺材上有一封信，上面用東西壓著。
阿滿愣住，跪倒在地，雙手撐地，狼狽的爬到阿公的身邊，抱著這個老人大哭。
剛撫平的情緒仿佛又被觸發(fā)，阿圓走上前。旁邊的藥瓶子，零落在地，安眠藥止痛藥什么都有，是吞藥自殺的。
阿圓放聲大哭，這個生命中從來扮演者嚴厲的長輩的人，終于也以這樣的方式追隨著自己的愛人離開了。
信的封面上寫著，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了無心愿，勿念。
信里交代了家里的錢，交由兩個孩子，鋪子已轉(zhuǎn)讓，又寫了些話，交代他們好好過日子。信很官方，很符合阿公的性格。
靈堂里有誰的哭聲，很多人，迷迷糊糊的有老人，有年輕人，有長輩有晚輩。
鎮(zhèn)長和幾位長輩在安慰阿滿說，小伙子要堅強，你是個男子漢，一定要挺住，人間常態(tài)嘛…
阿圓就跪在靈堂，這種感覺，只有經(jīng)歷過幾次的人最明白。
林飛白也到了，安慰了兩個孩子就出去應(yīng)付外面的親戚朋友了。
操辦好一切，三人準備離開，帶著一身的悲哀與沉重，去經(jīng)營自己的生活。
上了車，打開手機，幾十個未接電話和短信。阿圓想了想一一回了同學(xué)和導(dǎo)師的問候，又看了看那個最多的未接來電。
嗓子已沙啞地說不出話來，只發(fā)了信息給云晨，已經(jīng)在回去的路上了，爸爸和阿滿都在，不用擔(dān)心，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多多休息。我到了再與你聯(lián)系，先這樣。
靠在座椅上休息。林飛白在跟阿滿說話，詢問最近在醫(yī)院實習(xí)的情況，又教他如何去面對這樣的圈子。
過了許久阿圓聽到林飛白叫她，轉(zhuǎn)頭應(yīng)了聲。
林飛白沉默下，似乎不知道怎么開口。他說，“阿圓，你快畢業(yè)了，馬上大四了，有沒有什么想法？”
阿圓怔了怔，想想確實還沒考慮好，只是最近的事讓她更沒有心思去考慮這些。
她搖搖頭，也想聽聽這個父親的建議。
林飛白說，“其實我是想建議你留在本地的，這里有阿滿有我還有…家，我們都在這，這里也是你的家。無論怎么樣，你也有個依靠的地方。還有你學(xué)校那邊我也有朋友，我可以給你安排妥當，這是我這個做父親，唯一能為你解決的問題了…”
家嗎？原來我也有可以依靠的地方了嗎？
阿圓愣住了，小聲說，“我考慮考慮?！?p> 一路上想了很多，一開始是回憶小時候一家人快快樂樂的日子，不免悲傷起來，后來又想起云晨，心里不知所措，再后來又考慮了自己的未來…
到地方時是早晨，林飛白的車已經(jīng)到了，他安排了兩人回家吃飯。其實阿圓不想去的，那里總有讓自己格格不入的幸福家庭的感覺。但不好拒絕只能折騰了一趟，回去時已經(jīng)傍晚了。
阿滿把她送到宿舍門口，說道，“其實爸爸說的也很有道理，你可以考慮一下?！?p> 阿圓點點頭，和阿滿告別。
宿舍人見她回來也都紛紛問候，沒看見孟璐，估計是出去了。
她打給云晨，那邊很快接了。
云晨小心翼翼地開口，“阿圓，你知道你很難過，我去找你好嗎？”
阿圓盯著自己的鞋子，開口，“別來，最近這么忙，早點休息吧。”
云晨忙道，“你是不是生氣了，我沒有陪你回去…我最近太忙了…其實中間幾次休息我都很想去找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我…”
阿圓笑，“我沒有生氣，真的只是擔(dān)心你的身體，你放心，我想的很開，等你這段時間忙完了，我們出去吃好吃的?！?p> 云晨似乎很驚喜，高興的應(yīng)下了，又聊了很久。
阿圓躺在床上，眼角有晶瑩的水珠留下來。她想，我不該成為別人路上的絆腳石，這個關(guān)鍵時刻不該再耽誤他給他找麻煩，我都知道的，這樣會毀了他…
她想了很久，終于心里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