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原本黑暗無光,瘴氣籠罩的無荒城內(nèi),此時正被初生的日光傾滿各處,房屋、街道、小巷……給這孤寂的城內(nèi),撒上滿滿暖意。
屋內(nèi)的人忙出來觀看,因為瘴氣籠罩的原因,他們已經(jīng)許久沒見過初生的日光。
“娘親,那是什么呀?好好看啊!”屋門前,有小孩興奮地看著天上初生的暖陽,好奇地問道。
“大明,日也。”婦人似乎很震驚,直勾勾的盯著太陽,生怕它跑掉似的,半天才反應過來。
“日~它真好!它一來那些妖怪都沒有了!”小孩軟糯糯的聲音傳來,周圍的人們似乎才從詫異中反映過來,對??!妖怪都沒有了!雖然還有幾縷妖氣飄過,但也只有那么幾縷?,F(xiàn)在太陽都能照得下來了,以前是遠遠不能的!
只見原本荒蕪寂寥的街道變得熱鬧沸騰起來,人人都歡呼著、慶祝著,頓時城內(nèi)一片生機。
而樓芷也成功地被窗外的聲音吵醒了,迷茫睜開眼睛??粗@繁復的雕花大床,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睡了一天一夜了。
立即起床,梳洗。余光瞟到書桌旁的地板上,只見那里放著一把傘。
素色油紙傘被完全撐開,靜靜地躺在木質(zhì)地板上。一抹晨光從窗子的縫隙中躍了進來,正黏在傘紙上。而這原本沒有任何圖案詩畫的傘紙,此時被作了一副畫在上面。
樓芷不由走過去,彎下腰,一手拉起傘面,一手握住傘柄,拿起來細細查看。
只見素色油紙上,被人用筆墨畫了一只動物,應該是狼吧樓芷想著。只是這畫法,不似尋常畫師一般,仔細描摹,精致繁美;而是用筆墨直接暈染出來,每一筆都看似隨意而畫,但筆鋒走勢、用力大小、停頓轉(zhuǎn)折、筆墨深淺……都是恰到好處,不多分毫。
只見整只狼,只用了墨色顏料而繪,但卻能分出不同顏色,不同層次。首先是筆墨最重的地方,威嚴凌厲栩栩如生的狼首,似是隨意一點就鋒利冷冽的眼睛;其次到墨色漸淺,轉(zhuǎn)為黑灰色的精壯有力的狼身,以及矯健靈活的前肢;然后到狼的腹部,這里墨色更淡了,變成了淡淡的灰色。而整只狼也從這里開始,由寫實轉(zhuǎn)畫為寫意了。
從腹部開始后面的畫風就變得柔軟起來,后肢也沒有畫出來。最后到了尾巴,這尾巴顏色是最淺的,轉(zhuǎn)為灰色中最淡的,而一條尾巴似卷云一般,柔軟縹緲。
只見傘面上整只狼,每一筆都被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而這狼,又不似普通山林里的,倒像是神話傳說中的奇妖異靈。而且畫到最后留白也挺多的,樓芷似乎感覺到了一種縹緲神奇,幽遠寂靜。
只是,樓芷很疑惑。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繪畫功底這么好,并非普通百姓可以達到;而且術(shù)法功力那么強,在原來瘴氣籠罩下都能從這里來去自如。對了,還有能從回空的陣法里全身而退。想想這功力得有多厲害,但既然這么厲害,為什么明明能自由出入無荒,卻還寧愿待在這里呢?還有當初的寧魄草,到底是什么人受了多嚴重的傷才會需要寧魄草?
看著這傘面,樓芷心里涌出了源源不斷的疑問,但又沒人解答,感覺很是憋屈!正巧聽到敲門聲,怎么這敲門聲那么暴躁,不會是那人來了吧!現(xiàn)在可是大白天!不對!為什么大白天不能來?正胡思亂想著,只見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哎呀!小師妹你沒事??!我跟大師兄敲了好一會兒,沒聽見你的聲音,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還把掌柜的請上來了呢?!?p> 驀然被打亂思緒的樓芷,只見自己房門口站著三人,兩人一臉焦急,還有一人……樓芷怎么感覺那掌柜一副來看戲的模樣。
連忙放下手中的傘,一臉愧疚地看著門口的人,“師兄我錯了!剛睡醒耳朵有點不好使,嘿嘿嘿,讓你們擔心了?!?p> “沒事便好,收拾過后出來片刻,我們有事商討?!睖睾统练€(wěn)的聲音傳來,接著就見三人轉(zhuǎn)身離開了。
樓芷看了自己一眼,隨手拍了拍衣裙徑直走了出去。樓下,四方桌旁,師兄妹三人圍坐著。
無荒的天氣總是變幻無常,剛剛都還有太陽,轉(zhuǎn)眼間就下起了綿綿細雨,而且這雨感覺還越下越大。
“什么?小師妹,你是說這無荒城內(nèi)的怨氣是你度化的!”
看著前面震驚之后,滿面凝重的師兄們,樓芷咽了咽口水,疑惑且不安地問:“師兄,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小芷,我們此次前來主要目的是暗中打探,本就是我們擅入在先,并不適合再主動出手的,如果被那妖族發(fā)現(xiàn),說不定會再起紛爭?!?p> “這……這么嚴重啊,那師兄可還有辦法補救?”一臉期待地看著前面兩人。
只見其中一人搖了搖頭,另外一人很是愁緒道:“應該沒有。”
樓芷心想完了,本來是想著辦一件好事的,結(jié)果不僅沒辦成,還連累師兄甚至還要連累整個回空山。
“不過小師妹,你是一個人去度化妖靈怨氣的嗎?你怎么知道它們老巢在哪的呀?”洛橋一臉好奇地看著這個,滿目懊惱著的小師妹。
“不是……還有一人跟我一起去的,是他帶我去到妖靈怨氣集聚之地的?!蹦侨诉€是偷盜寧魄草之人呢!看了眼自己手腕,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生怕把誓言說出,自己真的會被烈火所焚。不行,有時間一定要找一找這是什么咒術(shù),還是解了的好,不然哪一天自己忘了,或者不小心說出口了,那豈不是真的要被燒死了!
想到那人,樓芷這才想起來,對啊,那人那么狡猾聰明,或許可以找他幫忙想想辦法,陰郁頓時一掃而光。正打算跟師兄分享,便聽到師兄的聲音。
“那小師妹是如何認識那人的?為何沒跟我們提起過?那小師妹可知那人身份來歷,師承何處?那度化妖靈怨氣是誰提出來的?你度化的時候,他是否幫你一起?”只見大師兄依舊一副溫和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卻一針見血。
“我……是在……回空山腳下的鎮(zhèn)子上遇見他的!我當時以為以后也不會再見了,就沒跟師兄們提過。至于他身份來歷,師承何處,這我不清楚。但他武功很厲害,術(shù)法也很厲害,而且我在他身上也探不出任何妖氣?!?p> 接著仔細回想了片刻,“度化是我主動提出的,我當時看他的反應,似乎很震驚,可能是沒想到還能用這個方法吧。昨日度化的時候,他只是在前面驅(qū)趕妖靈怨氣,并保護著我,并沒有同我一同度化?!?p> “雖然他保護過你,但小芷,這城里的每一個人,你都要小心。某些道行高深的妖物,他們會想辦法掩蓋自己身上的妖氣的,我們根本追尋不到?!敝灰姶髱熜诸D了頓,愁眉道:“小師妹,你知道嗎當初來回空千機閣盜取寧魄草的,便是這學會隱藏自身妖氣的妖物。要不是最后他受傷時,被赤名師叔發(fā)覺了妖氣,可能我們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人呢?!?p> “大師兄你說什么,當初盜寧魄草之人,是妖?”樓芷震驚地雙眼瞪大看著前面的人。
“沒錯,這便是我們要商討的內(nèi)容。此番前來,我們便是為了打探那妖究竟是何物,但我們也才打探到那妖物的棲身之處,便在那座高聳入云之巔。”
順著師兄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只見天空中,剛剛還是蒙蒙細雨,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飄風急雨。而不遠處的天水之間,佇立著一座巍峨挺拔的山峰,屹立一眾小山之上,而那座山……那不就是前天那人待自己去看晚霞的那座山嗎?
樓芷只覺得,呼吸跟大腦似乎停止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茫茫無它;而輕吸進來的一口氣,似乎都忘記怎么呼出去,卡在嗓子眼半天。
怎么可能呢?如果他是妖,那為什么第一次在千機閣外撞見他時,他不動手呢?難道是為了不打草驚蛇?那第二次在山腳小鎮(zhèn)里呢,當時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是他盜取寧魄草的了,那他還把傘給我,自己冒雨離開,難道是想裝可憐博取同情?還有蝙蝠妖洞里,就算當時那人是真的路過,為什么要救自己?如果自己當時死在洞里,不就沒人知道是他盜取的寧魄草了嗎?
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他真的是妖,那自己說要度化妖靈怨氣的話,他不是應該阻止拒絕的嗎?而那時那人的表情出了驚訝還有……喜悅?為什么?難道是為了讓自己挑妖界跟回空的爭端,他能坐收漁利嗎?
須臾,只見樓芷把目光從那座山上收回來,似吸了一口氣,“師兄放心,我會小心的。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會?!闭f完便面無表情地回了自己房間。
樓芷坐在床上,看著書桌旁的那把油紙傘,心中思緒萬千。如果他……真的是妖,那其時有很多事情也解釋得通了。
比如,為什么他能在千機閣的陣法里全身而退,他連自己的妖氣都能藏的絲毫不漏,那點陣法對他來說算什么呢?再比如,為什么他明明可以完好無損的離開這城,卻還要再回來,因為他們本就是一樣的,根本不會擔心什么。
似乎很多事情解釋得通了,但樓芷心里卻很煩躁,還有一絲絲的難過??赡苁呛貌蝗菀自谏较陆Y(jié)識了一個朋友,卻發(fā)現(xiàn)他在騙人,所以很難過吧,樓芷心里想著。
但看著那明顯用心而畫的傘;回想著那精心制作的祈天燈。還有明明嘴上說不肯,卻還是把自己背回了客棧;帶自己去看晚霞的路上,怕自己看不清,把衣袖遞過來,讓自己拉著……
想著樓芷不由杏眸一瞇,立即走到書桌上,起筆沾墨,開始書寫。窗外開始有閃電劃過,片刻之后便寫好了,轉(zhuǎn)念一想,伸手畫符,綠色星點自手指而出,凝聚成一只青色小鳥,安安靜靜地站在信紙旁邊。
樓芷這才抬起地上那把油紙傘,打開窗戶,縱身躍入急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