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格局大致分為前朝和后宮兩部分，一般而言，后宮不得干政，所以皇帝的妃妾是沒資格來他的書房的。但前朝因戰(zhàn)亂遷都于此，大齊建國之初便以遷都之地為國都建立君權(quán)，所以大齊皇宮比之歷朝歷代的皇宮都不如。
即便后來的兩百年，大齊皇宮都有擴建也比之不及。因此，有些舊例依著皇帝的寵愛也成虛設(shè)，比如妃妾不得進皇帝的書房，徐妃就是那個例外。
此時，皇帝書房屏風(fēng)后的龍床上，徐妃臉色蒼白地睡著。這樣憔悴的美人，又是心上人，還懷著他的孩子，如一朵備受風(fēng)雨摧殘的小花般虛弱地躺著，任是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心急如焚，何況這位帝王并非無情之人。
“御醫(yī)何時能到？”皇帝的目光落在徐妃臉上，神情是難以細(xì)說的焦灼。
站在屏風(fēng)后的內(nèi)侍李林小聲回話，“啟稟陛下，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再等一等。”
皇帝眼中帶著幾分戾氣的看過去，說：“這樣慢，等人來了就把傳話的人給朕砍了！”
“陛下饒命！”李林跪下來。
他是皇帝最信重的內(nèi)侍，深知皇帝的心意，一時氣話不能當(dāng)真。但是金口玉言必須給皇帝一個臺階，或者給他一個由頭。他李林便是那個遞臺階的，他跪下求情，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傳話的內(nèi)侍求得，也是為皇帝得名聲求得。
但皇帝與李林的這種默契外人如何得知？就連長公主也只可意會一二，何況徐妃身邊的小宮女。
于是，同皇帝一起守在床邊的小宮女，仗著皇帝對自家娘娘的恩寵，小聲勸解：“陛下莫急，娘娘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之所以會暈倒也不過是心憂二小姐的姻緣，二小姐是娘娘的親妹，今日又從奴婢口中聽說她將長公主推進水里，娘娘一萬個不信，徐二小姐水一樣的人物如何能做出那樣的事來？其中，必定有誤會。本意是來解釋，但見陛下生氣只得請罪，如今這般也是急暈過去了?！?p> 這世上，有人能將死得說成活得，便也有能將活得說成死得，徐妃身邊的這個小宮女便是這樣的豬隊友！
這告狀也是一門藝術(shù)，這名宮女只怕是沒機會學(xué)了。
“大膽！”皇帝起身怒喝：“誰給你的膽子編排長公主，編排朕的不是？什么叫娘娘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為何不上報？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該死！”
那名宮女被皇帝話里的內(nèi)容震驚到，她如何也料不到自己一番話會引出這樣的大麻煩，忙臉色慘白的伏地求饒，顯然皇帝已經(jīng)不打算放過她了，并且還遷怒到徐妃身上。
他回過頭去看床榻上的徐妃，女人的雙睫微微顫抖，顯然在裝睡。他剛才也是急昏了頭，竟忘了后宮女人爭寵的那些手段。
皇帝這方面的鑒別能力是高于治國能力的，因為他是宮斗的勝利者。
此番，徐妃這樣做的目的他豈會不知？無非是給長公主上眼藥，或者說是仗著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來算計他。讓他愧疚，讓他心疼，以便饒了徐靜嫻，饒了鎮(zhèn)北侯府。若是得寸進尺些，說不準(zhǔn)能將蕭崢再搶回去。
女人何其貪心？
不過，看在這女子他還喜歡，還想寵一寵，他就不計較她的算計。但是，他轉(zhuǎn)過頭看著腳下跪著的小宮女，眼前這個傳聲筒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來人！”皇帝冷著臉道。
那名宮女瑟瑟發(fā)抖，“陛下……饒命！奴婢只是心疼娘娘……都是娘娘讓奴婢……”
徐妃睜開眼，虛弱地喚了一聲：“陛下……”
皇帝坐到床沿上，站在屏風(fēng)外的李林已經(jīng)側(cè)身進來聽候吩咐了。
徐妃坐起身，依偎在皇帝懷中，目光從李林身上移到了小宮女身上。她正要開口為自己的宮女求情，皇帝卻先她一步將這宮女處置了。
他說：“此女犯口舌，跟在你身邊只會惹禍。朕這便讓人拔了她的舌頭去浣衣所當(dāng)職?！?p> “陛下，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睂m女拼命磕頭，見皇帝無動于衷便伸手想來扯皇帝的衣角，被李林冷著臉招呼來的兩人一左一右夾住拖向外面，她不死心向徐妃求救，“娘娘，奴婢六歲就跟著娘娘，奴婢伺候娘娘忠心耿耿十一年，奴婢明年就能放出宮，娘娘……”
聲音十分凄厲引得徐妃不安，皇帝卻是笑瞇瞇地拍拍她的手，安撫道：“這種宮人留在身邊聒噪，于你養(yǎng)胎無異。趕明兒朕再給你挑好的，你先好好歇著。”
“陛下，她屬實跟在臣妾身邊多年，主仆一起長大，情分匪淺。您能否看在臣妾的面上，饒了她這一次。不如罰她在殿外灑掃？”
“你就是太心善，才縱得底下的下人猖狂到指責(zé)朕，指責(zé)長公主。這般奴大欺主的下人萬萬留不得，留在身邊便是隱患，朕替你處置了也是為你好?！?p> 徐妃啞然，她一雙妙目看著皇帝，心里覺得他這句話意有所指。
皇帝的確意有所指，他想告訴徐妃，我雖然喜歡你，但這并不代表我就不忌憚你身后的鎮(zhèn)北侯。你不要以為朕寵著你，你就會可以凌駕在朕，還有朕的皇權(quán)之上，最好小心侍候不要恃寵而驕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臣妾多謝陛下提點，以后一定謹(jǐn)言慎行，也會約束下人?！毙戾砉蛟诖查缴?，道：“臣妾覺得自己已無大礙，這便回去了?！?p> “也好?！被实鄄⒉涣羲坏溃骸半匏湍愠鲩T?！?p> 帝妃二人從屏風(fēng)后面繞出來一起走出門，剛好御醫(yī)提著藥箱趕來，看到徐妃是立著的驚訝了一瞬，忙跪下請罪。
“微臣來遲，請陛下、娘娘恕罪。”
皇帝笑著道：“剛好，卿且去徐妃宮中探脈，是何結(jié)果明日來稟報。”
“是。”御醫(yī)起身，跟在徐妃后面走了。
皇帝目送心愛的女人離開，臉上原本尚算溫和的表情瞬間換成了冷肅。跟在他身邊的李林瞧著他的模樣忙垂下頭，他知道自己的這位主子在生氣，未免陛下遷怒到他身上，他須得減少存在感。
“今晚去月嬪那兒?！被实壅f。
“是?！眱?nèi)侍忙去安排御輦。
另一邊，徐妃被一名宮女扶著，主仆二人臉上皆是淚。幸而天黑，唯一的目擊者跟在二人身后三米的位置，她們不必?fù)?dān)心會被旁人看到。
宮女小聲對徐妃說：“娘娘，以后可該如何？”
“二弟給的藥不是還在嗎？”
“娘娘，不要做傻事?！?p> “傻事？”徐妃苦笑，“若我再不動手，等這孩子大了更危險?！?p> “可是……”
“可是？他忌憚我鎮(zhèn)北侯府，即便我給他生了孩子，你能保證他一輩子對我和孩子好？他能看在我和孩子的面上，放過我鎮(zhèn)北侯府？不會的。既然孩子不能保證我的下半生，我亦無法保證他的性命，不若就此了解，也好輕裝上陣與這命斗上一斗。”
宮女聽自家主子這番話，不由得被說服了。
她道：“陛下說要給娘娘安排人伺候，娘娘瞧著……”
“你覺得他是關(guān)心我？不是！他是要找個人看著我?！毙戾溃骸暗扔袝r機我將人推了，你也記得，那些人伺候的不經(jīng)心不得用，懂嗎？”
“是?！毙m女哽咽著說。
圍繞皇帝書房發(fā)生的事多多少少也傳到了長公主的耳朵里，她只笑笑并未表態(tài)。且相較于關(guān)心一個跟自己不對付的妃子，她更在意明日蕭崢進宮自己要穿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