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夏看著身旁一邊打哈欠一邊強撐精神開車的紀蕈,心里的愧疚感又重了幾分。
“真是抱歉,昨晚折騰了一夜,今晚又害你睡不成覺,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靠譜的東道主了?!?p> 紀蕈笑笑:“跟我還客氣什么,反正這兩天倒時差,我也睡不著,沒事,再說你這感冒我也有責任,是我考慮不周,昨晚就不該讓你去接機,外面風那么大,你還穿的那么少。”
范夏一聽,更是愧疚難當:“你快別提這茬了,一說這個我更不好意思,我也就接了個可有可無的機,結果睡到半夜就開始頭昏腦熱,害得你一晚上拿藥送水量體溫,自己都沒怎么休息?!?p> 她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本就帶了鼻音,越發(fā)像在喃喃自語,紀蕈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雙手捂面,一副羞愧不已的樣子,頓時覺得連日來的疲憊倦意一掃而空,連心都軟了幾分。
“這幾年我早就習慣了,而且這樣我還放心點,若是放你一個人在家,那才真的會提心吊膽?!?p> 紀蕈說的無比自然,范夏卻聽得愣了愣,側頭看了他一眼,默默閉上了嘴。
好在半夜里車子行的快,沒一會兒便到了醫(yī)院。與外頭夜色中沉睡的城市不同,急診科燈火通明,一派忙碌的景象,好不容易排到他們,已是凌晨3點,醫(yī)生說是風寒引起的高燒,還伴有輕微肺部發(fā)炎,開了藥,也沒有床位,就在走廊的座椅上給她打起了吊針。紀蕈怕她餓著,給她交了費,又去醫(yī)院食堂給她買粥,走前還不知從哪弄了條薄毯,細心蓋在她的膝蓋上,又叮囑了她幾句,這才匆匆離去。
耽擱了太久,她早已燒的迷迷糊糊,只知道胡亂答應著,等紀蕈離去,四周安靜下來。沒過一會兒,許是藥效發(fā)作,便忍不住頭一點一點打起盹來。
“小珈乖,一會兒就不痛了?!?p> 一道聲音想起,她原本昏昏沉沉,頓時被驚地渾身顫了一顫,下意識循聲望去,沒想到就這樣看到了那個人。
不過十步開外,那人雙手抱著孩子,盡管神色鎮(zhèn)定,眉頭卻在孩子的抽泣中越蹙越緊,雙手一下一下拍著孩子的背,動作說不出的溫柔安撫,那孩子在他的懷里十分乖巧,紅著一雙眼,輕聲朝一旁的女子叫著媽媽。
呵,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了啊,五年,沒想到他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她有些鼻酸,下一秒眼淚便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她把頭又低了低,生怕現(xiàn)在這樣一副鬼樣子被他看到。等到模糊的余光里那一家三口終于離去,才敢抬起頭,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抹了把淚。
她想過無數(shù)種和他重逢的場面,她想那時的她一定要光鮮亮麗,淡雅從容,她要讓他知道,沒有他,她依然會活得很好,甚至是更好,她要在他臉上看到后悔,但是她沒想到現(xiàn)實會是這般諷刺,她就這樣灰頭土臉、面色蠟黃,孤零零地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看見他們一家三口親密無間地從她面前走過,一派父慈子孝,連一眼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五年了,整整五年,她想她是有多失敗。
紀蕈拎著那杯粥,在走廊的拐角處站了許久,直到終于聽不到那道低低的哭泣聲,才緩緩走了出來。
“等久了吧,這個點醫(yī)院食堂還沒開,我去外面買的,沒加糖,還溫著,你喝點暖暖胃?!彼呎f邊將蓋子打開遞給她。
她嘴里寡淡的很,一點都不想喝,可是抬頭對上他那雙帶著關切的眼,又生生把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低頭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來。
一只手突然橫插進來,將她手里的粥一把奪走,速度太快,有幾滴灑在了她手背上,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抬頭,卻撞進一雙慍怒的眸里。
紀蕈見雙眼紅腫,只覺心里的火又被澆了把油,說出口的話不自覺拔高了音調:“既然不想喝,何必難為自己,既然想哭,又何必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范夏,在我面前,你他媽還逞什么強?!?p> 她被他罵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但心里卻慢慢平緩過來。護士過來拔針,看她雙眼又紅又腫,而他冷著臉站在一旁不聞不問,連連看了他好多眼,一些后面來的病人也朝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紀蕈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頭狠狠瞪了她一眼,那臉上寫滿無奈和委屈,她終于被逗得笑出聲來。
出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微亮,范夏看了一眼表,原來已經(jīng)是早上5點,紀蕈帶她去吃了她最喜歡的余記混沌,吃完兩人回了家,倒頭就睡。
床上的小嘉呼吸漸漸平穩(wěn),林奕輕手輕腳下了床,揉了揉被壓得有些發(fā)麻的右臂,又為他掖了掖被子,才輕輕關門退了出來。
廚房里的傅依聽到響動,端著剛煎好的雞蛋走了出來。
“哥,快過來吃早飯吧,小珈睡著了?”
林奕端起豆?jié){喝了一口,應了聲嗯。
傅依有些抱歉地看著揉著太陽穴,一臉困倦的林奕:“都怪我,昨晚不應該一時高興讓他吃了那么多冰淇淋,結果折騰了一晚上,害得你都沒有休息?!?p> 林奕卻不在意,搖搖頭說道:“難得你帶小嘉來一趟,自家人何必這么見外,我沒關系,熬夜慣了的,一宿沒睡沒關系,倒是小珈,昨晚疼了一宿,這會兒剛睡著,等他醒了,你別說他?!?p> 傅依笑了笑,臉上帶了母親特有的幸福:“哥你太慣著小珈了,這孩子現(xiàn)在就和你親,我的話都不管用了?!?p> 林奕將最后一口豆?jié){喝下,抽了張紙擦了嘴,抬頭看向傅依,語氣帶了一股鄭重:“我再疼他,到底起不了一個父親的作用,依依,我們親身經(jīng)歷過,所以更加知道一個完整的家庭對于一個孩子的成長有多重要,小珈都這么大了,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多替他想想,也多替自己想想,魏向東這個人不錯,對你好,對小嘉也好,你可以試著接納他,不要再等那個永遠不會回頭的人……”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傅依大聲打斷:“為什么我不能等他,他才是小珈的親生父親?!?p> 他語氣仍舊平淡:“因為沒希望,因為那個人不值得你們母子倆等?!?p> 傅依氣急冷笑:“那你能?五年了,你等到那個人了嗎?你看到希望了嗎?你憑什么讓我放棄,你還不是會傻傻等下去!”
她氣急了口不擇言,等看到他的臉瞬間暗沉下來,才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哥,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這些,我……”她急急辯解,卻又不知道該接著說些什么。
林奕在椅子上僵坐了許久,再開口已經(jīng)恢復成一貫的平淡無波:“我去上班了,你好好照顧小珈,等他醒了,跟他說讓他好好吃飯,這周末我?guī)ビ螛穲@玩?!?p> 傅依看著玄關那道筆直俊挺的身影,心就像被人揪住一樣,悶疼悶疼,她別過臉去不敢再看,卻在關門之前聽到他慣有的平穩(wěn)語調響起,他說:依依,我和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