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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中記事

第十七章 詢問

洛中記事 常春的庭院 4063 2020-05-07 20:37:00

  長公主讓門羅恢復(fù)了之前的打扮,因為要押送犯人進宮嘛。也是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皇帝。順便也進宮查查王貴妃那邊的食物殘渣。不過因為門羅之前的衣服已經(jīng)沾滿了汗水,所以就由長公主這邊友情提供。

  不過當她拿到衣服的時候,身旁的陸元“咦”了一聲。

  門羅好奇地看著他。

  他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小時候的舊衣服。”

  “哦,”門羅沒有什么大的反應(yīng),隨意地翻了翻,“過幾天我洗完后就還你?!?p>  “額,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元好像突然詞窮了一般,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其實你不用還也是可以的。”

  “這可是不行的,借了人東西,那是肯定會歸還的?!遍T羅很認真地回復(fù)他,“你不用客氣,我一定會弄干凈的?!?p>  陸元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任何話來。

  長公主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兩人的對話。最后待到他們都一時無話,就開口催促門羅盡快換上衣服,跟著她一同去皇宮看戲。

  站在絕對安全的地方看戲,這個前提就是保證自身的安全。如果連這個都保證不了,那還談什么看戲呢。

  長公主手上捧著冰鎮(zhèn)的西瓜汁,做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反正之前她也是和其他人說自己是受了傷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反正傷一點也算傷,之前她的腳扭了還沒好呢,也不擔心御醫(yī)的檢查。

  畢竟皇宮里的醫(yī)生,都只會開穩(wěn)妥的方子。

  很多人總有一些誤解,那就是在皇宮大內(nèi)當差的御醫(yī)都是頂好的醫(yī)生。這是個大大的誤區(qū)。他們總覺得,這些御醫(yī)雖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妙手回春、藥到病除總是有的吧。可是實際情況并不是這樣。因為病人個個都是非富即貴的皇室宗親,一旦出了問題,他們可是要擔責任的。反正窮苦的小宮女、小太監(jiān)根本沒本事找他們,而貴人們又專門找他們。所以這種專門給皇宮主位看病,他們可不是以看好來作為一切的標準的。

  而是一切求穩(wěn)。

  穩(wěn)一點比較好,任何行事都偏保守。比較不容易出錯,也不容易擔上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如不做。

  所以長公主判斷,就算是皇宮的御醫(yī)也不會說她沒有受傷,而只會給她開一副安神潤補的方子。

  門羅換上了陸元的舊衣服,松開長公主為她挽好的發(fā)髻,重新戴上幞頭。從屏風后走出來的她問了長公主要來易容所需的灰色粉末,調(diào)成糊狀然后再抹在臉上。過不了多久,蠟黃臉色的馬夫趙門羅又出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

  “真是不可思議……”陸元喃喃自語地說,“女人的化妝都是這么神奇的嗎……可以讓美女變成丑男,那應(yīng)該也可以將丑男變成美女了……”

  “理論上有的,不過這個需要很厲害的化妝水平。將丑男變成美女,這個難度比較高,所以對技術(shù)的要求也很苛刻。我聽說風不留就很想學(xué)這個,但是苦于拜師無門,所以他才到處戴著他那副蠢面具?!?p>  “哎呀,是這個原因嗎?”長公主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插入了談話。

  “據(jù)說是這樣,但是真假不知道。只能期待有一天能夠抓住風不留,親自問問他了?!?p>  長公主點點頭:“很有道理?!?p>  然后她環(huán)視了一圈,看到門羅和陸元都已經(jīng)準備就緒。長公主開口召喚了女官我聞,讓她去準備進宮的儀仗和手續(xù)。

  當然,還得帶上剛才抓住的幾個差人。

  隔了幾個小時,門羅又見到了剛剛還很囂張的自稱洛陽府衙的差人。

  他們都被五花大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為了防止自殺,還特地用毛巾堵住了他們的嘴,拉他們的馬車內(nèi)部都用布條包好,押送這些人的人員手上都備著各種應(yīng)急用品。

  完全看不出之前在李二房間里的那股精神氣了。

  果然命運就是這么捉弄人,剛剛還以為自己占上風的人,現(xiàn)在深陷圇圄。而被人無視的小吏,仍然活潑亂跳地在外面微笑。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zhuǎn)。

  運勢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當你覺得眼前這個人是翻不了身,背運連連,窮困潦倒,可突然時來運轉(zhuǎn),他遇上了貴人,說不定混的比很多人都強也說不定。一般門羅做人可都會留一線,不會把事情做絕,這樣待人日后也好相見,不會徒增尷尬。

  可是有些人就是比較自得,以為當下就是永遠,而忽略了時間的流逝。一旦落魄了,往往就會緬懷往日的榮光,而不去看不堪的當下。

  門羅默默地注視公主府的下人將五花大綁的人一一塞進馬車,最后拉上簾子。長公主在眾人的攙扶之下上了她那輛奢華低調(diào)的馬車,門羅和陸元也沾了光坐進了儀仗宏大的車廂內(nèi)。

  門羅之前也坐過馬車,但是長公主的儀仗馬車她還是第一次上。馬車內(nèi)部和外部一樣,都是淡綠色調(diào),帷幔上掛滿了綠色晶瑩的寶石珠翠,座位旁還有個小桌,桌上放著好聞的熏香。放下帷幔之后,但是馬車內(nèi)部并沒有陷入黑暗,而且有陽光滲入,桌邊還擺著幾塊巨大的冰,顯得整個空間并不那么悶熱。

  馬車緩緩地開動了,比起那種市面上的租賃馬車。長公主的儀仗感覺就是比較平穩(wěn),不像其他馬車那么顛簸。應(yīng)該是制作更為精巧、拉的馬更多的緣故。馬車上懸掛的玉制裝飾物在行走過程中發(fā)出叮當?shù)沫h(huán)佩聲,四周一片安靜。門羅偷偷地掀起一點門簾朝外看,長公主的侍從正在前方驅(qū)趕著四周的行人。避之不及的紛紛跪地,以待長公主的車駕遠去。

  “不習慣嗎?”長公主坐在車駕中,用扇子遮擋著滲入的陽光,意有所指地問。

  “是的。”門羅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為并不是誰都能坐上公主的車駕。之前我不過是下面跪著的蕓蕓眾生的一員,而現(xiàn)在我卻坐在了公主的馬車上。感覺這真是以前都做夢都沒想到的。”

  “上天的確喜歡和我們開玩笑。生活在我這種環(huán)境下,你得學(xué)會分辨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從而從中分析出對方的心理,再得以引導(dǎo)。

  “皇兄他一定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的位子比我高,情況比我嚴重罷了。坐在那個位置上,雖然外面看起來如此光鮮亮麗,但是內(nèi)里卻是永恒的孤家寡人。我還有很多人可以信任,但是皇兄,他基本沒有可相信的人。

  “比如說那個王貴妃,她身后站著的是王老將軍三朝老臣的勢力,門生故舊眾多,還有兵權(quán)。她一開始就是很跋扈的,進宮為妃不過是個政治婚姻?;市旨蓱勊?,我不是不能理解。而太子,性格稍顯軟弱,可是又很仁厚。這個更是皇兄的大忌。我那位皇兄并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的能力十分平庸,這一點我相信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才會嫉妒、嫉妒眾多的臣下、嫉妒自己的兒子?!?p>  門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可是長公主也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復(fù)。僅僅是一個勁地往下說,似乎只是想要一個說話的對象,并不期望她做出任何反應(yīng)。

  “而姚淑妃是另一個方面的投其所好,這個女人很聰明,但是格局不大。她眼中只有那一畝三分地,不懂得放長線釣大魚。所以在宮廷里她的人緣很差,連宦官宮女都不愿意往她身邊經(jīng)過,怕被牽連受罪,這次她連劉貞亮都敢得罪,不也說明這一點嗎?在她的心中,大概覺得只要討好我那位皇兄就萬無一失了。

  “可是遺憾的是,如果她是外朝的臣子,說不定皇兄還會真正信任她。因為這樣的人真的是‘孤臣’,而且沒有結(jié)黨營私。但是她不是,她是淑妃,四夫人之一的淑妃,而且還育有皇子。這就直接表示她不可能沒有私心。我皇兄也清楚這一點,可是他因為討厭王貴妃,這才親近姚淑妃。但是他又沒有漢武的魄力,殺母留子,又被形式所迫,不得不將局勢變成今天這個奇詭局面。目前還風平浪靜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尚可,如果有一天,他開始病重。那絕對會出大事的。”

  長公主的車駕穿過天街,來到了宮門前。門羅今天是第三次經(jīng)過這里了,因為之前有提前通報過,所以一路順暢。她看著守門的宦官恭恭敬敬地跪在公主車駕旁,跟早上和姚夫人爭執(zhí)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馬車駛?cè)雰?nèi)宮,長公主換了擔椅,由劉貞亮指派的幾個孔武有力的宦官將公主抬入了皇帝的居所。身后那些五花大綁的人也被一起帶入。這些人應(yīng)該也是第一次來到皇宮大內(nèi),而且是這么深的地方,他們不停地東張西望著。

  寢宮的外間,燒爐子的道士已經(jīng)不在了,只剩下一個空的丹爐和點燃的線香,混著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实廴匀蛔诶镩g的珠簾之后,令人懷疑他是不是長在了翠綠玉座之上,從早到晚并沒有挪動過。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坐在擔椅上被抬到自己面前,聲音不免帶上幾分關(guān)心:

  “皇妹,歹人有傷到你嗎?”

  長公主微笑著回答了他:“并不嚴重。但是今天有人并不想讓我安生一天啊?!?p>  “發(fā)生了何事?”

  “皇兄還不知道吧,今天自稱是洛陽府衙的差人,跑來我府上說要搜查。還指證我的禁軍長陸元是殺人犯,真是奇恥大辱?!?p>  “自稱?”

  “他們是如此說的,欺我對洛陽府衙并不熟悉,想要拿捏我。被我識破之后,這些人公然對宮中事宜指指點點,還對我出言不遜。所以我就把他們帶來,交由陛下處置。”

  皇帝將目光移到了那些五花大綁的人身上,凝視了半晌,喚來左右,讓他們?nèi)〕鲞@些人嘴里的毛巾。

  嘴里的東西一拿掉,袁乙便高聲叫罵,辱罵長公主、辱罵皇帝,聲音之大,連隔音良好的外間都能聽得見。

  “你這個死不要臉的潑婦、克夫的黑心女人,你敢阻攔爺爺我,等爺爺見了太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還有你,該死的昏君,你怎么不去死,要是太子即位了,那才是天命所歸。到時候看爺爺怎么玩你們這對狗兄妹!”

  身邊的宦官無一不變了臉色,已經(jīng)有人想要去堵袁乙的嘴,但是被長公主阻止了。

  “皇兄,此人一張口就是如此污言穢語,還攀誣太子。感覺背后有他人指使,我已派人調(diào)查了他們的背景。發(fā)現(xiàn)為首的這個袁乙,的確是洛陽府衙的差人。但是因為常年混跡于賭場,負債累累。可是奇怪的是,他在剛才突然發(fā)了一筆橫財。而和他接觸的,正是姚家被驅(qū)逐的管事姚起的兒子。然后袁乙又去了賭場,將這筆錢揮霍一空。我便找人設(shè)法弄來他在賭場所賭的錢財,發(fā)現(xiàn)上面有御賜的字樣。不惜將御賜之物,贈與公人,這不光明正大地打了皇家的臉嗎?繞了這么多層,不就是想要把我拉下水?”

  剛才還在破口大罵的袁乙停下了謾罵,瞪大了眼睛看著身邊的長公主,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皇妹啊,不愧有人說,你的耳目遍布整個洛陽,這么短短的一段時間,你就把這個家伙的來龍去脈查的干干凈凈。如果你身為男子,那該多好啊。就可以來幫朕很多的忙了!”

  不,倘若長公主真的身為男子,那么你就要日夜忌憚他了。因為長公主可比你更為操弄人心,更為懂得如何用人。你的容忍,一切都建立在長公主是個沒有繼承權(quán)的女人身上。一旁的門羅聽到皇帝的這番話,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到。

  長公主還是一臉微笑,看不出她真實的表情。但是門羅覺得,她的內(nèi)心其實也是一臉嘲笑吧。畢竟她是如此的聰慧和賢明,如果真的女人可以做皇帝,肯定比她的這個皇兄,比太子、比齊王做的更好。

  可惜他們卻并沒有考慮她。

  僅僅因為長公主,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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