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啥?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直到步行至宮門口,宋越婠依舊沉浸在失落的洪流里。宋御史見她那副霜打茄子樣,摸了摸小山羊胡子,“怎么?跟你想象的早朝不太一樣?”
豈止不太一樣,簡直南轅北轍!
說好的武將舌戰(zhàn)群儒,文客反唇相譏,高潮迭起場面激烈的情節(jié)呢?即便朝堂氛圍和諧,也不應該過場式的開會吧?
一想到從此起早貪黑只是為了給永順帝請個早安,宋越婠胸口就悶得發(fā)脹。
一路上,宋越婠只見她爹腆著臉跟大小官員打招呼,卻沒有一個人主動與宋御史問個好,她不由心疼起爹爹的人緣。
“爹,在整個朝中您就沒有幾個,甚至一個交好的叔伯嗎?”
“你懂什么?”
宋御史一邊教訓她,一邊沖走過路過的同僚們揮手微笑,“我為官二十載才混得有人對我笑一笑,以你的性情想要達到為父的高度,恐怕差不多到退休?!?p> “再者說,歷朝歷代哪個帝王喜歡底下官員結黨的?為父深諳瓜田李下的道理,這是在明哲保身。”
這也太保了吧?宋越婠干笑幾聲,但愿明日早朝上有點事做,她也好歷練歷練。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
后來宋越婠發(fā)現(xiàn),她真的想太多了。
本朝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沒有明顯的外患內憂,從上到下一派和順睦樂。
一個多月來,竟沒有發(fā)生任何事,每日早早起床、更衣、入宮,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后又出宮、脫衣、補覺。
這樣機械而乏味的日子過久了,宋越婠發(fā)現(xiàn)自己斗志都弱了。不行,她不可以忘記初心。
原本她是打算多做事多立功,升了品階有了一定影響力再跟永順帝提婚嫁改革制度的。如今看來,她干到退休也未必有功可立……
天將降大任于宋越婠也……必先以區(qū)區(qū)郎中身份與這盛世愚俗斡旋斗爭到底!
思及此,她不再萎靡不振,瞬間變得容光煥發(fā),嚇得準備再盛一碗飯的宋御史趕緊放碗擱筷,“你瞪著為父作甚?為父不吃了便是。”
宋越婠眉開眼笑,“您知道就好!那么大歲數(shù)了如此肥胖,將來若患了糖尿病,光是那些并發(fā)癥就夠您受得了?!?p> 為了宋御史的健康,從前年開始宋越婠便不許他晚膳盛第二碗,以前油膩的五花肉也改成了營養(yǎng)健康的蒸魚。雖然宋御史依舊大腹便便,但這兩年身體也確實利索多了。
如今他有時雖然還是聽不懂宋越婠的那些話,但也不再去追問了,中邪也好、真留有前世記憶也罷,他這個女兒,總歸是上天賜他的珍寶。
……
金鑾殿上,群臣腰桿筆直。
“眾愛卿今日可有事起奏?”永順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角竟有了一絲水潤,群臣一怔:陛下已開始顯露老態(tài)。
她深吸了一口氣,勇敢地抬起一腳,“臣……”
“兒臣有事起奏!”
啥?別人不奏你不奏,這二皇子是故意跟她搶答嗎?宋越婠憤憤地將一腳收回。
“哦?二皇兒但說?!?p> “啟稟父皇,今年冬雪節(jié)父皇已經交由兒臣督辦,兒臣也一直盡心盡力籌辦此事,不過……”
話說到一半,辛時揚就閉了嘴。宋越婠最討厭他們這說一半留一半的風格了,雖然明知官場含蓄就該如此,可是處處吊人胃口真的就顯得高深莫測嗎?
“不過什么?”關鍵是那永順帝還配合地問了。
“今年冬雪節(jié)正好趕上母妃大壽,兒臣想辦的盛大、熱鬧些,可今年報名參與比賽的人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二……”
“咳……”永順帝尷尬地咳了咳,故作不知,“竟還有這種事?”
明明永順帝自己都把景貴妃的生辰忘干凈了,卻在堂上訓斥百官:“你們一個個究竟有沒有把朕放在眼里?朕把冬雪節(jié)交與二皇兒,他便是代天子操辦……倘冬雪節(jié)那日還不如往年熱鬧,朕就拿爾等是問。”
有沒有搞錯?竟把參與一個節(jié)日的積極性上升到忠君愛國的高度,宋越婠越發(fā)懷疑永順帝真的是位開明的君主嗎?他真的能接受新興的婚嫁制度?
“朕乏了,退朝吧?!?p> “微臣恭送陛下!”
啥?還沒輪到她就散了?宋越婠張大了嘴,卻一個字也冒不出來。入朝以來接二連三的心理打擊,讓她對前途有了一絲莫名的恐懼。
在這處處是根深蒂固的愚俗世界,她真的能成功施展拳腳?
她的落寞神色,被那人瞧了去,他心中一怔:即便她身陷險境也閃著星光的眸子,怎么這會兒變得暗淡無奇?
是夜,宋越婠用了膳就早早回了房,就連宋御史偷偷多喝一口肉圓子湯都沒發(fā)現(xiàn)。她和衣躺在床上,心事重重。
理想是天馬行空的,現(xiàn)實卻始終那個樣。
她真有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哀痛感!
她這一生,有鴻鵠之志。
一愿天下兒女婚嫁自主。
二愿璽國自上而下一夫一妻無妾。
其實宋越婠心里一清二楚,她的志向恰恰刺痛這個時代的逆鱗。她的想法為世俗所不容,在其他人看來是瘋狂的、荒誕的,她想要以區(qū)區(qū)己力改變璽國,簡直癡人說夢!
“哎!”
“都嘆第三次氣了,可是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
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帶著戲謔的笑聲,宋越婠神色一振,甚至顧不得穿靴,赤著足踢踏踢踏跑過去開窗。
果然是他!
她心里歡喜,話卻是臭的:“你怎么又來了?”
他還是佇在窗外,離數(shù)丈遠,從不越距。這便是宋越婠親近梓臺的地方,他總是離她不多不少的距離,又讓她安心,又令她放心。
“梓臺你太不把我宋府放在眼里了。我堂堂朝廷命官府邸你三番兩次不請自來,是不是太囂張了點兒?”
他也不惱,歪著腦袋笑嘻嘻地看著她:“你還沒回答我,今日怎么愁眉不展的?”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宋越婠笑話梓臺,“你一個只懂得打打殺殺的武將,說了你也不明白?!?p> 喲!還瞧不起人!梓臺樂了。
“在下雖然不才,但或許愚者千慮呢?”
他不和她針鋒相對,反而順著宋越婠的話引她傾訴,宋越婠心頭一暖:她猜的沒錯,梓臺骨子里果然是大暖男。
“梓……”
“等等!在你說之前先把承諾兌現(xiàn)了?!?p> 承諾……宋越婠想起他覬覦宋家免死金牌一事。她說話算數(shù),但還是沒忍住白了梓臺一眼,“市儈!你等等!我這就去拿!”
“拿什么?我要的不就在你身上?”
他說完,她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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