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烏篷里昏暗晃悠,孫常者方才又喝了不少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住的居然是孫定者的腿。
孫定者怒而一把甩開他。
孫常者登時大驚失色,“是是是是是你!你怎么來了?咱爹也來了?”
令沉佑身邊的侍衛(wèi)呼喊道:“爾等何人!見到御林軍大人,還不速速繳械投降!”
泥巴叫囂:“爺們問你這龜孫兒是誰呢?”
謝籍見兩邊一前一后地問個不停,遲遲不肯動手,不如自己給他們點撥點撥。于是探出腦袋來,手指指向?qū)Π叮p聲叫道:“他們是朝廷的人!專門剿匪的?!?p> “剿匪的??!”泥巴等人聽聞剿匪二字勃然大怒,一口痰狂噴到地上,二話不說,“殺?。 ?p> 令沉佑見無奈之下只得一揮手,叫道:“趕緊給我解決這幫人!”
彼時兩方人馬狹路相逢打成了一鍋粥,那幫女土匪可不顧忌什么招式陣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抬著木楔一頓亂撞,令沉佑的人馬雖訓(xùn)練有素,卻也打得個天昏地暗、一片狼藉。
令沉佑的人馬和女土匪打得七葷八素,一時也分不出勝負(fù)來。
謝籍,沈曦宜、孫定者、謝籍身邊那個湘地女孩,還拉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孫常者,暗度陳倉,偷偷摸摸地從船上下來,順著山間彎彎曲曲的小路逃之夭夭了。
左右令沉佑是官府的官兵,若實在情勢不佳,也會有世子爺?shù)娜笋R源源不斷地趕來支援。沈曦宜等人的困境并不會持續(xù)很久,相信令沉佑的人馬把泥巴等人打跑后,很快就會找到他們。
只可憐那五百兩雪花銀,不明不白地葬送給那些女土匪了……
孫常者也不知跑了多久的山路,渾身黢黑,遍體鱗傷,頭發(fā)亂入雞窩,連腳上的鞋甩沒了。
五人也不知走了多久,沈曦宜見孫常者身上好幾處都在流血,怕他虛弱昏厥,便道:“謝籍,你看……這周圍有沒有安全的地方?孫常者快堅持不住了?!?p> 謝籍略一思忖,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處廢棄寺廟,道:“好。這巴巫山方圓百里,一時半會兒也不出去。那邊的山洞是山陰地帶,想來稍微僻靜些,這就扶孫公子過去吧?!?p> 孫常者虛弱道:“多謝……各位君子相救!日后……日后必定……”
孫定者嫌自家兄弟太過丟臉,不耐煩地打斷道:“孫常者,你少說點話吧!”
孫常者無力地瞥了孫定者一眼,不依不饒地反駁道:“好小子,連大哥的大名都敢直呼了……”
廢棄祠堂看著近其實并不近,五人又走了兩炷香的時候,才來到祠堂腳下。這里從前似乎經(jīng)山火燒過,到處都是黑炭樣兒的一片狼藉,屋頂也是破破爛爛的。
孫定者把孫常者扶到一片稻草上,謝籍拿葉子給他捧了些水,孫常者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著謝籍,“這位仁兄,有、有吃的沒?”
謝籍看他那如狼似虎餓得發(fā)綠的眼神一愣,那秸稈惑然戳了戳他,“哥們,你是逃荒出來的嗎?幾天沒吃飯了?”
孫常者顧不上解釋,饑不擇食,把謝籍丟過來的包袱撕開,狼吞虎咽著里面的干餅子。余下幾人都看呆了,沈曦宜怕他噎死,怔怔把自己的水壺遞了上去。
謝籍旁邊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嗤笑道:“咦,你這個人,都把頭發(fā)吃嘴里去了?!?p> “沒事,”孫常者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拿過沈曦宜的水壺噸噸灌了好大口,水順著下巴全流到他的爛布條條上,簡直和泥一般。
余下眾人直等他把所有食物都吃光,孫常者見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自己,打了個飽嗝,歉然道:“見笑,見笑……”
謝籍疑道:“你真的是京城第一才子?”
半晌安靜。
孫常者臉一紅,不知自己的名頭傳得這么響,也不知該怎么打破這尷尬的氛圍。
沈曦宜插口道:“什么京城第一才子?全是胡謅的?!鞭D(zhuǎn)而質(zhì)問孫常者,“你那日不是說什么借排場成婚、生米煮成熟飯來著嗎?怎么……棄文從武,不經(jīng)營你那儒雅門生,中途改主意去山西挖煤了?”
方才救孫定者的那個陌生女孩叫小幺桑,年方十六,生在山水俊秀的湘地,一雙大眼睛玲瓏而頗具靈氣。
她也調(diào)侃道:“這位公子應(yīng)該是被地下的黑土染了,沒準(zhǔn)是去黑土地西口挖煤了。我聽說那的東西都可值錢了?!?p> “哦?竟是如此,”謝籍一本正經(jīng)地聽著,緩緩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孫定者似乎很恥于自己有個這樣的兄弟,哼了一聲自顧自地避過頭去。
孫常者剛才那口氣還沒順過來,慌忙啐道:“什什什么陜西、黑土挖煤,你別信她的!阮姑娘,你雖然救了小生性命,也不能如此污蔑小生吧!還有那位不認(rèn)識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嘛!”
轉(zhuǎn)而委屈巴巴地拉住謝籍手臂,“謝公子!謝天師!孫某從前總是跟你在宜春樓門口起卦算命,公子都忘了嗎?”
“當(dāng)然記得……”謝籍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五指,但見淺色的衣衫上多了五個黑色的手印,“否則今日恰巧遇上孫公子,還真救不了?!?p> “是??!”孫常者抹了一把眼淚,“小生當(dāng)初就覺得公子不食人間煙火,不是一般人,日后定時小生的貴人,沒想到,果然,小生今日能活命全靠公子相救!”
說到此處,沈曦宜倒也還納悶謝籍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深山老林,掐指一算,謝籍臨走時說十日之內(nèi)必然回來,今日正好是第十日了。
謝籍笑了,“沈姑娘也真是好膽量,居敢闖上這土匪窩里來。若非碰巧遇上撞見,謝籍恐怕還真誤了小姐的‘十日之約’?!?p> 沈曦宜噘嘴,嗔道:“還不是我講義氣?!?p> “那還用說……”孫常者這廝剛恢復(fù)了點力氣,立即開始拍謝籍馬屁,“謝公子那日能以絕食秘技救得太子,還有令沉佑那粗廝,小生就覺得公子必然是個不世出的高人,正所謂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今日也到我家,小生竟也有今日仰仗公子德澤之時,不由得雙淚涔涔,雙淚涔涔啊——”
沈曦宜聽著也當(dāng)真不舒服,自己和孫定者不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前來贖他么,謝籍只不過是中途殺出來的程咬金,怎地把功勞都?xì)w到他身上?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