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眾人領到此處后,莫無疆將羊趕到旁邊圍成的柵欄里,馴羊鞭隨處一扔,也來不及搭理飲水的眾人急忙就往自家小屋跑。
木屋里只掛了一盞燈,燈芯是松油脂燥干做的,外面用著黃油紙包著,里頭的光透出來照在屋子里顯得暗黃色調。木墻上照著一馱腰黑影。只聽從外頭奔來的莫無疆推開被風吹得嘎吱響的木門,“父親,剛剛遇狼,所以回來晚了?!?p> 那端坐在木桌前獨臂男子用手摸著一本顯得有些破爛的古書,書頁上有文字,但卻有一個個突出的小點拼接成的。獨臂男子把手指往舌尖點了點口水,再伸手繼續(xù)摸字,嘴里還呢喃著話。聽到熟悉的聲音叫喊,身子頓了頓,頭也不抬,費力地張開干涸地嘴唇,
“嗯,回來了,沒傷著吧?”
“狼有些毒辣,受了點輕傷,也不礙事?!?p> “那就行,噢對了,我剛剛聽到外面還有別人的聲音,是誰?。俊蹦凶咏K于抬起了頭,望向了走過來準備扶他起來的莫無疆。只不過剛毅的臉龐卻獨獨少了眼睛,空洞洞的眼眶讓人看的冒冷汗。莫無疆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輕輕地扶了起來,將倚在桌上的拐杖遞給男子。聽到他的詢問,才想起來外面還有一伙人,
“不是些壞人,看著面善。在牧羊的時候碰見的,還幫了我?guī)资郑刺焐砹?,他們也沒地方歇息就順道把他們帶過來贊助一晚罷了,估計明早就得走了。”
他沒說多話,只是稍微點了點頭,示意把自己接出去打聲招呼。
解渴了的的商行眾人抬頭發(fā)現(xiàn)莫無疆那小子不見了,覺著應是回去見他的父親了吧。遂將背帶著的帳篷解開,用錘子把定房釘打在了地下,看樣子是想在這帳篷里解決一晚。
坐在潭邊的楚子青抱著一堆石頭,無聊地和老爺子打水漂??粗裨谡J真扔石子,眼睛卻往四處看,“阿爺,這環(huán)境倒也不錯,那個叫莫無疆的小子倒也住了個清凈?!?p> 旁邊還在乘涼的老爺子聽到這話一個手掌印在了他的后腦勺上,
“什么小子不小子,人家不見得比你小,反而還可能比你長幾歲。做生意的,和氣生財,你要學著禮貌對人,老夫就說那耍嘴皮子得勁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把你教成這樣。”
“阿爺,你能不能不要總說老師,你自己吵架吵不過他算了,還背后損他?!背忧嗦牭阶约依项^子又再嘮叨自己老師,翻了翻眼皮,一臉無奈。
“放屁!那糟老頭子每次來找我下棋,說好了是下棋,雖然每次都是老夫故意讓他贏。然后跟他閑談幾句沒問題吧,隨便講些東西就生氣?!崩蠣斪勇牭阶约簩O兒胳膊往外拐,胡子氣的直往上翹。
“阿爺,你罵燕帝是‘隨便講些東西’嘛?幸好沒別人聽到這可是要坐牢都是輕的的!”
“暫且不說他。你看你們書院其他老師天天就讀個死書,認個死理,有什么用嘛?!?p> “行了行了,不吵了,你說的都對...阿爺你看,那個小子領了一個斷臂的人出來了,好像還沒得眼睛?!背忧嘀览蠣斪悠猓礁v道理他就越生氣。正好看見莫無疆領著他的父親出來,索性轉了話題。
莫無疆扶著父親,小心翼翼地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這是家父?!彼襾淼首?,讓父親安穩(wěn)坐下,才向老爺子一行人開口。
剛剛還打著趣的楚子青瞧見其父近到跟前,也不敢亂開口,怕說錯了什么話。老爺子瞪了瞪自己的孫兒,然后上前醞釀了幾番才開口道:“敢問令尊是碰見了誰,竟這么狠心傷到如此地步?!?p> 莫無疆眼光暗淡了幾分,剛要開口解釋,便被父親用手攔下。夜里刮得寒風吹的他父親空無一物的左臂衣袖呼呼作響,凝了半響,氣氛有些僵持時,莫父才緩緩開口,似乎回想著過去往事,自嘲的笑了笑,聲音清晰剛強,卻不像之前如重傷之人虛弱無力,
“莫黷武,前幾年漠遼中燕北河五十萬大戰(zhàn),我就是中間一兵蛋子,運氣不好罷了,怪不了別人。受了傷后想躲避紛爭,才帶著剛從他娘親肚里出來的疆兒到了這三百里大漠中尋清凈。這么多年我也早就習慣了,剛剛聽疆兒說你們幫了他大忙?那可真是勞煩諸位了?!?p> 楚子青向來喜愛風里來風里去的俠義之事,聽到這段來歷,心里有股子震動,仔細想想這個男人雖無眼缺臂但面對眾人也不會彎了腰子,反倒說起話來堅強后又滿含悲霜。這個男人年輕時應該不如他所說一般,也有過故事,只是涉及隱私不便說罷了。他突然心感敬佩,也沒有再揭怎沒瞧見令堂的傷疤,抱了抱拳,語氣也禮貌了些,
“咱們也只是幫莫小哥處理點小傷罷了,不是什么大忙,休要掛記在心上。”
莫無疆聽著這稱呼歪了歪嘴,但也沒多插話。
莫黷武捏了捏自家小子的手臂,耳朵一動,就聽到了剛剛那一瞬間自家小子呲牙的聲音,怕也不是跟自己講了真話,嘆了口氣,朝眾人點了點頭,“有勞了?!?p> ............
當眾人被莫父領進木屋,卻顯得有點小了。木屋怎地就般般子大,人都進來,就稍有點擠了。商行眾人環(huán)看了這間屋子,靠窗的木桌上就攤著一本只有凸點的黃皮書,旁邊還倚著一個陳舊書架,上面就兩三本黃皮書,單本放出來到還是厚了一點。窗外的寒風也吹的紙頁喳喳的響。倒是墻上還擺著幾些個兵器,有銀鉤,鐮槍,虎頭棍,最亮眼的還是一把無鋒重刀。雖然有些年頭了,卻還是閃著金屬光澤,顯得十分非凡。
看到這些兵器又直了眼的楚子青,早就忘了剛剛自己阿爺?shù)膰诟?,身后還領著個眼里冒著精光的光頭大漢,“老胡,這些個,你都會用嗎?”
被這一打岔緩過神來的光頭大漢有些腆著臉支支吾吾的,“無才,就只會使刀罷了,嘿嘿..“
“那令尊可會使?”
“都是早些年耍耍玩玩而已,更何況現(xiàn)在人都廢了,還有什么可自夸的呢。”聽到之前講話地男孩對自己的發(fā)問,莫黷武笑著搖了搖頭,又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黑發(fā),“但我兒子倒也從小把玩,也能亮個幾招?!?p> “厲害!”
“不敢當,不敢當!”長這么大,頭一次開耳到自家老父親會夸自己,而不是打罵,心里禁不住有幾番愉悅,但還是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你父親都這么說你了,你這還讓謙,不就是看不起我們嗎!”楚子青看著這個靦腆的大男孩,心中做怪,打趣道。
站在門邊的楚老爺子看著孫兒和身邊差不多年紀的男孩打鬧,也有些見怪。
身為中燕京城的四大家族之一,每個族人的前途命運都被安排的妥妥的,為了家族繁盛而日夜奔波,所以從小到大,他父親就隨自己經(jīng)商去了,每年也回不到家?guī)状危瑢O兒也住在諾大的府子里由娘親等一眾女輩守著,很少外出,性格孤僻,以至于到這么大了除了跟商隊混的熟之外,也沒了幾個朋友。這次卻跟個漠族小子親近得很,怪,怪得很,不過也很好,至少能讓本來就對自己孫兒有些愧疚的老爺子多了幾分心安。
“行了,別鬧了,人家家里也被你們一個個參觀完了,還不出來,天都晚了,早點歇息,明早還得趕路,別待明兒又喊天喊地,鬼哭狼嚎的做樣?!崩蠣斪友鹋?,拍了拍木門,向著還不知所以然的眾人催促。
待人都出去,又把莫家父子拉到旁邊,讓商隊朱老八把貨里兩袋糧食提進來,“莫伢子,這兩袋就給你們了,當作今晚收留的房錢,安心收下,勿多言!”
“這.....好吧,多謝了?!敝朗抢蠣斪有纳疲鞠牖亟^,又被他堵了嘴,莫無疆扯了扯自己父親的手臂,看著他默默地點了點頭,便只能點頭應了下來。
看著因為自己收下糧食才重新露出笑容的老爺子,莫無疆心里暗自感嘆,真是個好人。這么多年了,也沒碰見人因為這些事而送糧救濟的,這個世上終究還是好人多的吧。雖說這些行人說話張揚怪異,但人心都是善的,若是以后碰見,也得好好招待他們,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大漠里的夜是寒的,寒的無了生機,只有那寧靜的湖面時不時翻涌的浪花。木屋的窗戶關的死死的,沒讓透過一絲涼意到屋里。燈也早早熄滅,兩張床上躺了四個人,一對父子和一對爺孫,有點擠,倒也不嫌棄,睡得安安穩(wěn)穩(wěn),只有輕微的鼻息聲作響。屋外的帳篷也拉緊了,但連續(xù)轟雷響般的呼嚕聲不如屋內(nèi)安靜。
但夜晚太過于安靜,總有些不真實。
鴉是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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