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祿在城里待了三天后，新鮮勁就過了。商場已逛得差不多，能去的地方都已去過，所以他便有點煩悶起來。終于在四號早上兒子兒媳們都走后說：“我可不待了，都快把我憋死了。這大冬天去哪都不方便，道溜光不說還凈是車?！?p> 此時，張淑芬正在收拾灶臺。
她頭也不抬地嗔怪道：“就在樓上呆著唄，看電視看影碟，要覺得實在沒意思，你擦地。那三四個大屋子，干吧。”
趙庭祿沒有擦地，而是穿起了厚重的冬衣。
“不行了，我得回家，再呆下去，非得得火亂癥不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老窩，在自己家隨便，哪像在這，人家上班了我才敢穿背心出來晃悠，人家一下班我又得把衣服捂扎上，憋的慌，整得誰都不方便?！壁w庭祿穿戴好后站到張淑芬的旁邊說。
張淑芬回頭見趙庭祿真要走的樣子，便揶揄道：“你就享不了這個福，就是掏灰扒火的命。要回你自己回，我還沒和二孫子待夠呢，抽風了？”
趙庭祿回頭看看鐘，又看外面的太陽，然后轉(zhuǎn)向門口抓過掛在衣掛上的帽子，就要推門而去。張淑芬叫住他：“你還真走啊？”
趙庭祿認真地回應道：“真的呀，我還能逗你玩兒？”
他咔地壓下門把手走出門外，后面?zhèn)鱽韽埵绶业穆曇簦骸澳銈€老犢子！”
還未走到一樓，他又反轉(zhuǎn)身回來敲門。過了幾秒鐘張淑芬推開門問道：“你回來干啥，不回去了？”
趙庭祿翻了翻眼睛道：“回呀，我就是告訴你別打電話給守志?！?p> 不等張淑芬作答，他轉(zhuǎn)身騰騰下樓。
坐上回村的車看見滿眼的白雪后，趙庭祿一下子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仿佛他已離開十幾天二十幾天一樣。等到見到自己的院落，他更是激動起來。從車上下來向北望去，老十字街那兒攤鋪正十字排開，一片熱鬧的景象。今天是集市。
將近十年，每到周二，小商小販都會集聚而來擺攤占位，今天如此，以后的若干年也會如此。
趙庭祿正在張望時，一個聲音叫他道：“老叔，才回來。你不是上城里了嗎？我老嬸呢？”
趙庭祿轉(zhuǎn)頭看去，見是劉四壞，便回應道：“可不才回來，城里那破地方真憋屈，整天跟蹲鴿子籠似的，連風都透不上一回。他媽的熱呀，喘不上氣來，還不敢在兒媳婦面前光膀子，不自在。屁也不敢隨便放，肚子憋的鼓脹似的，哪像在家，當當?shù)碾S便擂。一句半句說不清楚，反正是不自由?！?p> 趙庭祿受委屈一樣說了一通后，劉四壞笑了笑。他從兜里掏出一盒煙，再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卻并不點燃，那煙就隨著他說話一翹一翹的：“我老嬸就享得了那福，沒跟你回來。不回來正好，一個人方便，想干啥就干啥，沒有礙眼的。老叔，李玉潔前天下午城里去了，喘不上氣來。”
這劉四壞自從劉二軍娶了小文后，便和趙庭祿親近起來，見面后總是老叔長老叔短的還時不時地開個玩笑。論輩分，劉四壞的確應該叫趙庭祿為老叔，所以就不再叫他為老哥了。趙庭祿開始還不大習慣，過了一些日子，便也坦然接受了?，F(xiàn)在，他正將打火機燃著湊近了嘴上的香煙。
趙庭祿心里一翻個，他搞不明白這劉四壞是什么意思，就轉(zhuǎn)了話題說：“你家在后街，咋從東邊過來了呢？”
“哦，我上守業(yè)那買盒煙。那事就是守業(yè)跟我說的，他聽魏彥峰說的，魏彥峰昨天中午打城里回來的?！眲⑺膲恼f完又笑了一下，很壞很壞的樣子。
十幾米外的那兩棵大榆樹，在一月的天光下顯得喑啞蕭條，仿佛那上面暗藏了無數(shù)的幽魂一樣。
劉四壞笑過后向北走去，趙庭祿站了一會兒，猛地轉(zhuǎn)身緊走幾步，到了守業(yè)的門前。
趙守業(yè)見趙庭祿推門進來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問：“咋呆這么兩天就過來了，我媽呢？”
趙庭祿未加思索生硬地回道：“這是我家，我想啥時回就啥時回?！?p> 趙守業(yè)被撞得直翻白眼兒，好一會兒才說：“正好你回來了，明天我送貨去，老張家還要辦事?！?p> 趙庭祿醒轉(zhuǎn)過來，覺得自己剛才態(tài)度太不友善，就道：“在你大哥那太悶屈了，不如在家。我讓你媽回，她不回來，說待夠了再回來。守業(yè)，哪個老張家？辦啥事啊？”
兩個人說了一陣話后，趙庭祿走回自己的屋子。
爐膛里上尙有紅火，趙庭祿就撮了兩鏟煤倒進去。早晨趙守業(yè)燒過了，所以這屋子還不看冷。加了煤后，只待爐火慢慢燃起，不必管它，趙庭祿去拽過一捆干柴將炕燒了。
有了趙庭祿在屋里忙來忙去，這屋子便熱乎了，就有趙佳昕風兒一樣的跳進來，幾日前的氣氛又再現(xiàn)。
“爺，我班第四節(jié)是體育，我偷著跑回來的。我媽給我兩塊錢讓我買東西吃，我買啥？我買、買雞排?！壁w佳昕完全是自說自話，并非是征求爺爺?shù)囊庖姟?p> 趙佳昕圍著趙庭祿前前后后轉(zhuǎn)了幾個圈后又風兒一樣跳了出去，于是這三間房里就剩下了他一個人。他躺在漸漸熱起的炕上，忽然想起了李玉潔。
李玉潔怎么樣了？
趙庭祿的思緒漫無邊際，由二十幾年前到現(xiàn)在，由廣闊的田野到魏彥峰蓋三間磚房。他想得迷糊了，就酣睡在炕上。
一定是趙庭祿睡的時間太長，所以晚上反而睡不著了，于是他就看電視。夏天時通的有線電視，畫面清晰穩(wěn)定色澤柔和，觀看時是十足的享受，全不像接天線的那種跳閃得厲害。
玩了一下午的趙云飛沉沉地睡去，在香甜的夢中勾畫他的現(xiàn)在與未來。
將近十點，趙庭祿剛有些困意，正欲關掉電視時，忽見窗子映得火紅，他心里一驚，著火了。他慌地穿上衣服跑出去，見自己家剁玉米桿兒的方向火光沖天，便急忙向前跑。趙庭祿跑到南大坑上沿仔細查看后，舒了一口氣，被燒的是另一家的柴禾。他不敢多問，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每年的夜深風靜時，便會有那么幾起火情，都是人為的縱火。
過了一會兒，趙守業(yè)也趕了過來。他望著熊熊的大火說：“我靠，得回離咱家遠，要近的話就火燒連營了?！?p> 趙庭祿提醒道：“別亂說話，小心咱們的讓人點著?！?p> 火勢漸息后趙庭祿才回家。這么一折騰，已近半夜時分，他也真就困了。